“王公公怎么来了？”李昱欣一见王逸卓进门，颇有些诧异。皇帝今儿并没有翻牌子，这会儿天儿都黑了王逸卓才过来，能为了什么？
“皇上宣娘娘去养心殿伴驾，还请娘娘收拾一下，快些跟奴才过去。”王逸卓想着今儿早上段凌肃的事情，脸上自然也不似往常般一笑就能笑出褶子来了。
李昱欣看着他，仿佛不经意的问道：“瞧公公这脸色，皇上这会儿心情不好？”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王逸卓这般表情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李氏已经不记得了。
“到也谈不上，就是十六爷今儿入宫，顶撞了皇上两句，皇上想是心里堵得慌。”王逸卓说罢，已然觉得自己说多了，但想了想，这些事儿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他不说，李氏想知道一样能知道，还不如这般卖了李氏一个脸面。
李氏还想再问，但瞧着王逸卓的脸色便知道，这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能收拾停当，坐着小轿子跟王逸卓去了养心殿。
进了门儿，见皇帝还在批折子，李氏打量了他一下，发觉果然如王逸卓所言，这脸色难看的很，也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给他研墨。
直到皇帝批完了手边儿的折子，喝了口茶，看向李氏，李氏才敢开口道：“听说小十六今儿进宫了？”
皇帝如今一听段凌肃的名字便心里冒火，深深的看了李氏一眼，阴沉着道：“嗯，怎么，瑾瑜听说了些什么？”
“臣妾，臣妾没听说什么啊！臣妾就是想，以往他进宫，总要来臣妾那里吃点东西，再带点儿回去，怎么今儿就没去？臣妾还以往自己得罪了十六弟，皇上可问他了？”李氏半真半假的说着，恨不能都要哭出来了，颇有一副自个儿养大的儿子跟自己闹了脾气的架势。
皇帝一听李氏这话，竟被堵得无话可说，又见李氏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只能道：“不曾，只是他今日急着回府去瞧他那个病恹恹的王妃，故而才没往你那儿去，你若是想见他，赶明儿，明儿一早，朕派人叫他入宫。”
李氏见皇帝没对她发火，又接着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是对十六弟有什么不满意的？”
“瑾瑜此话怎讲？”皇帝被李氏这话问的莫名其妙，虽说他的确对段凌肃不满，但还不至于在李氏面前表现得这么明显，李氏又不是那心思细腻的，怎的就看出来了？
“臣妾瞧着以往，皇上时常召见十六弟，他一进宫便是一整日，下棋喝茶，总能陪皇上多待一会儿。如今倒是不常入宫了，也不知是皇上疏远了他还是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兄长。”李氏半开玩笑的说着，倒是将皇帝对她的疑心全然消了。毕竟在皇帝眼里，李氏仍旧如同刚入府时那般，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从来都藏不住小心思。
皇帝看了看李氏，面无表情的道：“他毕竟已经娶妻，多待在府里也是应该的。况且他一个成年皇子，日日在宫里晃进晃出的也不好。孩子大了心思自然也就多了，你也不要总是将他当小孩子看，没准儿哪日他便能让你刮目相看。”
“皇上，提刑按察使徐大人来了。”王逸卓恰到好处的出现了，他说着话，看了李氏一眼，示意她此事事关重大。至于李氏如何处置，留下掺和还是尽早抽身，那就不归他管了。
李昱欣毕竟是久在君前侍奉的，就算脑子再不灵光，这点儿眼色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一听是提刑按察使，立时道：“皇上要见外臣？”李氏问了一句，便听得皇帝嗯了一声，见状，李氏接着便道：“臣妾告退。”说罢见皇帝摆手，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了。
皇帝见李昱欣出了门，这才将提刑司的人召进来，一见来人，便连王逸卓都出门候着了。临走时，王逸卓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和进来的人，轻声细脚的关了门。
王逸卓刚关上门，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发觉身旁还站在一个人，打眼儿一瞧，竟是李氏，心下一惊，却压低声音问道：“娘娘找什么呢？”
李氏原本就疑心提刑司来人所为何事，这会儿被王逸卓一吓，险些出手伤人，待听得王逸卓问她找什么，便装作找东西的样子，小声嘟哝道：“这，这本宫的耳环找不见了，才儿出来的时候还有，指定是掉在这附近了。”
“原是耳环，娘娘且找找，只是皇上还在与徐大人谈事，娘娘可小声些，免得惊了圣驾。”王逸卓凑近李昱欣，低声耳语了这么一句，便径自去门口守着了。
其实皇帝与提刑司交代了什么，王逸卓是一点儿也听不到，但李氏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虽说听得不甚真切，但多少知晓了其间的大致内容。只见她找耳环的手不住的颤抖，最终颓然放下。
“王公公，本宫先回了，你明日一早，别忘了去端王府，交代小十六入宫一趟，本宫想他了，想见见他。”李氏说完这话，脸色已然是不好。
王逸卓见她如此，心下的疑问便去了大半。里头说的什么，王逸卓已经懒得去探听，左右也听不到，倒还不如瞧李氏的脸色来的快。只怕那端王府，要出大事了。
提刑按察使出来的时候脸色也甚是凝重，王逸卓没敢立时去皇帝跟前儿伺候，而是略待了一会儿，见里头没传出什么摔锅砸碗的声响，这才端了碗茶进去。
茶杯稳稳的放在皇帝的桌案上，王逸卓又低眉顺眼的站在了皇帝身边儿。这眼见着就要变天起风了，也不知宫里这片已经安静了许久的池水会翻出什么浪来。王逸卓看着皇帝阴沉着脸色批折子，恨不能让自己这会儿连呼吸声都没有。上位者的斗争，稍不留意便是血流成河，砍头掉脑袋的事情，但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莫说斗争，只是上位者的一个眼色，对他们而言便是生死大事。
王逸卓过得比谁都明白，此时此刻，他只求自保。李氏到底为何要探听与他无关，究竟打算帮哪边儿也不归他管。他不会把李氏的行为透露给皇帝，也不会帮着李氏传递养心殿里的消息。前者是为了保命，后者是因着他到底还是皇帝的奴才。
洛依尘回府的时候天已泛白，段凌肃在书房坐了一宿，此刻听闻洛依尘回府，竟也不曾像往日般起身去迎。
阿北见洛依尘进门儿，匆忙走上前去，追着洛依尘便道：“王爷昨儿在书房坐了整整一宿，如今还没用膳，王妃去瞧瞧吧。”
“他若是饿了，自然会吃。我又不是馒头，去了难不成能解饿？”洛依尘脚步不停，冷笑了一声，段凌肃这样的人，哪能饿着自己？她快步走了，将怔住的阿北一个人晾在了回廊下。
“我就说你是多嘴，你瞧瞧王妃的脸色，怎么可能去？”小南悠悠的出现在阿北身后，面带嘲讽的说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想当年......”阿北呢喃着，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在云杭的时候，玉汐初见他时的样子。
小南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没事儿想什么当年，若说当年，只怕王妃还要后悔为何没同十八爷远走高飞。若想当年，王爷许是更想守着张氏和洛家二小姐娇妻美妾此生安宁。”
“到底还是错了。”阿北还是一脸的遗憾，仿佛这两人就像是戏文里难得善果的才子佳人一般可惜可叹。
“王爷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小南实在是不想听他在这里跟看折子戏一样叹气，冷冷的提醒他，这毕竟是主子的事情，跟他们这些做侍卫的又有多大关系？
“我想插手吗？还不是王爷回来的时候交代，说让我见了王妃便去回禀。这话什么意思？还不是等着王妃过去吗？你以为我想触王妃的霉头？我看不出来王妃脸上就挂着王爷滚蛋四个字吗？”阿北忽然便急了，他这时忽然就想起来，这不都是段凌肃交代的吗？他没事儿也不会闲到在门口堵人啊！
小南看着他，只能是无话可说。
“皇兄今日找我，意思是......”段凌肃终于还是耐不住，在阿北说洛依尘不肯来之后，屁颠屁颠儿的跑去了棠园。
“王府往后尽管进人便是，我不会再说什么，你也不必再为难了。”洛依尘懒得听他解释，直接放了这一句给他。她如今还在乎王府里进几个人做什么？就算是段凌肃买了怡红楼快绿阁，包下整个平康坊，她也绝无二话。
段凌肃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玉棠，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话他自洛依尘从临淮回京，便挂在嘴边儿，仿佛他所有的意思都被洛依尘曲解了，仿佛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可我就是这个意思，王爷，请回。”洛依尘端起茶抿了一口，摆明了就是一副端茶送客的表情。段凌肃心里又是委屈又是生气，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回到书房，段凌肃左思右想不是个事儿，又听说洛依尘昨儿没回府是因着跟陈子离出去遛马了，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立时派人将陈子离找来，要跟他谈谈心。他当然不会忘了洛依尘此刻还在府上，好容易思虑周详一次，便命阿北和小南去守着院子，不许洛依尘出来。
“你往后还是多待在宫里的好，免得皇兄起了疑心，反而不好。”段凌肃尽力用最委婉的方式跟陈子离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当然，这委婉，只是他自己的委婉。
陈子离正要说话，忽然觉得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笑了一下，又赶忙敛了这笑，道：“十六哥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若在宫里，十六哥可管得住府上的那位不闯宫来见？”
“陈子离，你不要太过分！”段凌肃用自以为最凶残最阴沉的脸色和眼神盯着陈子离，竟以为这样做陈子离就会屈服，会给他赔笑脸。熟料今日陈子离这话就是为了给门外的人说的，莫说他用眼刀子砍人，就算是真拿刀砍，陈子离今儿也不会跟他服软。
“我的确过分，但是谁给了我过分的时机和本钱？若是十六哥能好生待她，我便是日日待在你府上，怕是她都懒得看我一眼。但你瞧瞧如今，十六哥可还有何话说？”陈子离说完，下意识的瞥了眼门口，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今日已经为了门外的动静犯了不止一次的错，赶忙凝神，应付段凌肃事小，但心绪乱了却不是好事。
“她到底还是本王的王妃，你这般做，是有绝人伦，是乱伦！”段凌肃今日也是被陈子离气到口不择言了，毕竟，陈子离从未以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陈子离脸色一沉，冷笑道：“乱伦一词，十六哥还是先莫用在我身上。我们二人就算是恬不知耻，也到底没做出同床共枕的事情。想当年十六哥是如何对皇上的，难不成还要我说出来？况且，她若想做你的王妃，那自然还是，但若是不想，且不说明教教主的身份，便是我一己之力，也能让她与你再无瓜葛。”
没等陈子离话音落下，门便被人踹开了，只见洛依尘冲进来，指着段凌肃便道：“段凌肃，你今日将我软禁在棠园，便是为了与子离说这些？我竟不知道，你还有此等本事！是，我是你的王妃，那也是我自己乐意。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宋堂主置喙。”
一见洛依尘进来，段凌肃先是一愣，便要解释：“玉棠，我不是，”才说了这么几个字，忽然觉得不对，明明是他受了委屈，这会儿便更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吼道：“你们二人，不要太过分！这毕竟是端王府，不是明教，也不是你的南苑！”
“好，这不是光明顶，也不是南苑，那我们便不在端亲王这府里多待了，省的碍了王爷的眼！”洛依尘说罢，拽着陈子离便往外走。
陈子离仿佛早已料到洛依尘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任由她拽着走出门去。跨出门槛儿的时候，陈子离回头看了一眼段凌肃，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你说王爷是不是傻，这本来不让咱们去，王妃也不见得会出来，他偏偏要掩耳盗铃，还把那铃铛敲得砰砰响，王妃想不知道都难啊！”阿北捂着被洛依尘狠狠揍过的胳膊对小南抱怨着。
小南没看他，而是面无表情的道：“王爷傻是真的，你不聪明也是真的，你直接放了王妃出去，她没准儿也就不出去了，你偏偏要拦，她打你你还不能还手，你这不是活该吗？”
阿北吸了一口气，感觉胳膊更疼了，耷拉着眼道：“那你不早跟我说？看着我挨打你还偏帮王妃，真是多年的兄弟比不上王爷的女人。”
小南忽然揪住阿北的耳朵，冷冷的道：“我偏帮王妃？你脑子坏了吧！我拦着你，不就是为了让你少挨打吗？况且，过了今日，你以为她还是王爷的女人吗？怨不得王爷不舍得把你给出去，原是两个人傻到一起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拽着阿北出门去找大夫。
二人才一出门，外头便来了传旨的太监，段凌肃没来得及细想，接了旨意就往宫里去了。昨儿皇帝宣召，今儿贵妃宣召，段凌肃就算再怎么不灵光，心里也有些没底儿，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