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中青烟袅袅,空慧一身红黄相间的袈裟,即使身处高位,他依旧穿的素淡,从来都是一袭简单的袈裟,这便更让人对他产生由衷的崇敬。仿佛真如一个世外高人一般不惹尘埃,凡身不沾一点凡俗之物。他吩咐弟子擦拭佛像,自己亲自走进每一间禅房中清扫。
一代高僧却屈尊下贵做这些事情,空慧面上也丝毫不显不自在,仿佛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身边的弟子和外头的宫女太监瞧见了,都纷纷道:果真是世外高人,不拘泥与外物身份。
博得一群人的敬畏容易,要博得一群人打心底的崇敬却很难。所谓的高僧只是一个虚名,终有一日会随着帝王的态度改变而消失。唯有将佛的形象植入人心中,这是大乘,也是大狡猾,一旦提起佛来,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位得道高僧,这就是骗术的大境界——相信。
空慧慢慢的走过每一间禅房,禅房幽静深邃,帘子掩映住外头喧嚣的日光,给人宁静的感觉。棋盘上摆着棋子和木鱼,龛中缓缓燃着檀香使人宁静。每一间小禅房整洁干净,客人在此论佛法讲经书,实在是一个好去处。平日里也无人打扰,便是讲一个下午,也不会有人进来。
空慧走到最后一间禅房中看了看,半晌,终于是将窗台上的一盆花儿挪了个地方,将花儿移入房中的角落。那花洁净如兰,显得气韵悠长,十分高洁。空慧又垂首看了一眼燃放檀香的神龛,袖子清挥,似是在其中添了什么东西。半晌,他收回袖子,抚着手中的佛珠,慢慢的退了出去,神情丝毫未变,仿佛只是去整理了一下禅房罢了。
刚退出禅房,便瞧见厅中已然站了一人,傲然自负,瞧见他,便也只是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正是赵珂。
赵珂便是从来不信什么鬼神,对于空慧凭借一些小把戏能登上高僧之位的事情也颇有微词,只是皇帝是铁了心的相信空慧,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是心中到底还是瞧不上空慧,每每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是算不得恭敬。
“阿弥陀佛。施主又来礼佛。”空慧淡淡道。
一个清脆的女声适时的传来,正是温轻红。她瞧见赵珂,却是一副厌恶的模样。而赵珂却是惊喜得道:“本想来给皇上上柱香祈福的,不想又遇着了娘娘。每每都能在此处遇着娘娘,这便是佛家里说的有缘了吧。”
空慧垂首不语,温轻红一身淡粉色的十二破留仙长裙,虽说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但前胸处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也直教人看的眼睛发直。她冲空慧双手合十拜了拜,并未说话。
赵珂见了温轻红,虽说有些急不可耐,但还是对空慧道:“既如此,我倒想和娘娘下完上次未曾下完的那局棋。劳烦大师,又要叨扰您,占用您的禅房了。”
“施主无碍,佛祖脚下众生平等,佛法即本心,万象皆无相。”空慧打了个禅语。赵珂面上显出些不耐烦的神情,空慧身边的小和尚就将两人领进最里面的禅房。
二人进了禅房后,便将门掩上。如今得灵岩寺已然被皇帝一行占了,外人再进不来。禅房和佛堂正厅隔得比较远,事实上,这里的禅房每日都是空的。上香祈福的事情人人都会做,可要到禅房里论经说佛,这宫里的人每日忙着别的勾心斗角,哪里还有这个闲心。而空慧也不会主动与人提起禅房里有什么人,大抵对于这些南巡得宫里人来说,只有这里,大约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事了。
赵珂捏了捏温轻红的脸,光滑的脸蛋令他爱不释手,下手也重了些。直教温轻红雪白的脸蛋上被他捏的显出一抹嫣红。温轻红一脸怒容的拨开他的手,道:“别动!”
赵珂心里有些痒痒,温轻红这副模样实在水灵。他的喉结动了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今日的龛香格外醉人。
然而此刻的佛堂外,皇帝一行人却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在正厅中。李氏一脸怒容得站在皇帝身后,颇有要出手打人得面色。空慧放下手中的木鱼迎了上来,道:“阿弥陀佛,皇上前来,可为礼佛?”
皇帝摆了摆手,瞧见空慧后神色方才稍缓,道:“今日朕不是来礼佛,朕来找荣贵妃,听说她在你这里,怎么不见人?”
“娘娘礼佛恰好遇着御前侍卫赵珂赵公子,两人此刻在禅房论经。”空慧回答的不卑不亢,却是令皇帝愣了一下。
一个皇帝的妃子和御前侍卫论经,在场人便不是傻子,皇帝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此事的,几乎立刻就往那方面想了去。可又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是佛门重地,大约也只是自己想多了。更何况空慧平日里不惹尘埃,倒是不好教他看出自己这般心思。是以皇帝只是想了一瞬,就道:“带朕去看看他们。”
空慧垂首应了,几人往禅房那边走去。王逸卓落在后面,恰好与陈子离并肩,他微笑着看向陈子离,道:“王爷好手段,接下来是不是有一出好戏?”
“彼此彼此,”陈子离回他一个笑容:“这出戏总管也是安排了些的,怎么还来问我?”王逸卓也不恼,微微一笑,便径自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方走到禅房中的最后一间,领路的小和尚便敲了敲门,道:“施主,皇上来了。”门里没有响动,似乎并没有人听到敲门声。小和尚有些慌乱,奶声奶气道:“师父,就是这一间没错。”
那门里的确是没有人应门的声音,却细细的传来若有若无的喘息,似乎是极其痛苦压抑的声音,在场的几人便有明白过来的。李昱欣到底是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去看皇帝的脸色。果然,皇帝面色铁青,额上的青筋几乎都要跳将出来似的。总要有人推开这扇门,李昱欣阴着脸道:“大约是在论佛入了神,不若臣妾先进去瞧一瞧。”说罢便自己伸手推开门了去。
门被李氏反手合上,众人便听到巴掌声和赵珂得惨叫声。皇帝不知何故,却担心李氏伤了温轻红,忙推开门,紧接着便看到了荒唐得一幕。
众人跟着皇帝都往那禅房里看去,果然与心中料想的一般无二,不,甚至更加香艳些。便见那小几上的棋盘已然被掀翻,上头的棋子散落了一地。地上凌乱的铺着衣物。两个人就在那小几上抱成一团,以及其羞耻的状态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而他们显然已经忘情之际,好似没有听到众人的脚步声一般,直到陌生的冷气袭来,空气中那股腥臊的味道渐渐散去,上头的人才似乎才明白过来,猛地回过头,瞧见众人的时候面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皇帝冷冷的看着温轻红,这一刻,这个温柔娇俏,相比与其他宠妃的刻意逢迎从来显得如山野女子一般自在的清新女子已然面目可憎不知廉耻。皇帝不是没有听说过宠妃与外男勾搭上的,但却没有如此过分,竟是在禅房中行苟且之事,不知廉耻到了如此地步!
“皇上……皇上……”温轻红猛地回过神来,皇帝眼中的冷漠让她惊心,不知如此,她还捕捉到了一次属于上位者的残酷。她知道便是在寻常人家,不守妇道的妻子都是要被浸猪笼的。更何况是一国之尊,温轻红的身子忍不住发起抖来,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饕鬄过后满足的余韵还未散去,温轻红便先行离开,赵珂十分不满,可当外头的冷风吹来时,他热烫的身子才稍稍清醒一些。劈头盖脸听见温轻红的话便是心中一凉,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去,果然瞧见面前的一行人各自脸色精彩万分,好似看猴戏一般的看着他们两人。
羞耻,震惊,害怕,恼怒一起涌上心头,赵珂这个一向不成事的人竟是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诺诺的喊了一声“皇上”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皇帝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去重重一脚将赵珂踢到一边,怒喝道:“混蛋!”他的目光缓缓流转至赤身的温轻红身上,突然冷笑一声:“将这个秽乱后宫的女人给朕乱混打死!”
许多伺候得人都看着,皇帝没有别的选择,而他这话也让温轻红彻底得失了理智。温轻红再聪明,也都是后宫中勾心斗角得聪明。到了如今生死时刻,也许还不及洛依尘那个在战场上磨砺过性子得人更能随机应变。她需要谋划,但是今日,她如何谋划?她没有时间谋划,也没心思谋划了。
“皇上!皇上!”温轻红吓得浑身都在抖,她后悔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与赵珂颠倒鸾凤了起来。便是要寻也要寻个隐蔽的地方,今日若不是一时情难自禁,便是皇帝找过来他们也能假意做论经之事,何至于被抓了个正着,怎么就一时失控了呢?
温轻红电光石火的想着,猛地想起方才进来闻到的那股醉人檀香,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她在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陈子离,陈子离一如往常,冷眼看着面前得一切,可温轻红分明就在其中看到了轻蔑和嘲讽。她脑中一片空白,猛地朝陈子离冲过去,道:“皇上,都是他陷害我的,都是他陷害我的,我和赵珂是清白的!”
陈子离一句话没说,而是看着皇帝,就这么跪下来。他不说话,就是委屈的看着皇帝。此刻说什么比不说更管用呢?陈子离很清楚,此刻的攀咬都是枉然,他只要不解释,就不会被怀疑。
“闭嘴!”皇帝又是一声怒喝,赵珂这下子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温轻红身子一瑟缩,她看向陈子离,长身玉立,俊美无俦。她忽而觉得眼前这一幕是这样的刺眼,宫里的洛依尘凭什么就能跟这样的人私通还不被发现,她又哪点好过自己?人与人的境遇怎就差别如此之大?温轻红心中越是妒忌,语气就越是不甘,她扑倒在皇帝脚下,哀哀的哭叫道:“不是的,皇上,是瑞亲王冤枉我,他在这里下了药,臣妾与赵柯是清白的,就是在这里下棋的时候中了招。皇上,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待您一片真心啊!是那香,那香有问题!”她猛然看向一边垂首不语的空慧:“你竟收买了高僧,你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
陈子离几乎要忍不住笑起来了,温轻红其实这话有理有据,很快聚就能想到其中的关键。要是放到往常,或许皇帝会认真的思索她这话,对于空慧甚至也许会真的报上一丝半点的怀疑试探。可惜温轻红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说,所有人都只会认为她是穷途末路之下的胡乱攀咬。于皇帝来看只会更加愤怒,认为她是在耍弄帝王。
人要达成某件事情,必然首先要对其有足够的了解。温轻红以为成为了皇帝的宠妃,凭借着皇帝对她的宠爱就能完全明白皇帝的心思,想的也未免太过简单。伴君如伴虎,帝王心思深不可测。
皇帝这个人看着是好说话,但他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有改变。便是这时候温轻红将事情说得再怎么没有证据,皇帝也是不会相信的了。退一万步,便是她真的拿出了什么强有力的证据,一个身子污了的宠妃,一个和外男有染的宠妃,便是被冤枉的,又如何能留在宫中,无论如何,温轻红这条命,从她被皇帝撞破和赵珂颠倒鸾凤起的这一刻,便已经到了阎王手上了。
爱情这种东西永远都不要轻易的相信,就算是现在深爱着彼此,也可能因为某些意外而两看相厌。就像现在,皇帝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温轻红,心里想的除了杀了她,让她死,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都是扯淡。
“荣贵妃,胡乱攀咬是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是清楚吧。”陈子离姿态闲雅,面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诧异,道:“如你所说一般,本王今日害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温轻红一时语塞,但到底弄清了此时的状况。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明白了自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赵珂虽行事荒唐,今日这般情不自禁却也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的古怪,登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再看向陈子离的时候心中笃定必定与其脱不了干系,想到之前的事情,便道:“皇上!瑞亲王与皇贵妃有染啊!害了臣妾,他们前朝后宫便能联合起来掌控皇上了!到时候逼迫皇上退位,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天下便是他们掌中玩物了!”
这话说的是实情,若是别的什么时候说出口,皇帝一定信。就算不是深信不疑,温轻红这话也能让他起疑心去调查。但是,这会儿说出来,除了让人觉得是再胡乱攀咬,温轻红得不到任何好处。
温轻红大约也知道夺嫡之事自古以来就是每个帝王的心病,便不留余地的往此处扎针。温轻红还想要借着皇帝往日的宠爱搏一搏同情,眼泪涟涟,只道:“臣妾便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背叛皇上,若非被人算计何至于此,如今也没脸见人了,只希望皇上赐臣妾一个全尸,全了臣妾的脸面。可若说主动勾结,这罪名如此荒唐,臣妾不认!”
她做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温轻红深知皇帝喜爱的女子身上总是带着一种不被世家宅院束缚的自有烂漫,倔强而有生命力。便是当初的皇贵妃也正是因此而盛宠不衰,如今她得皇帝看重,也正是因为勉力让自己显得与其他大家小姐不同,此刻她盈盈带泪,骄傲的昂着头,仿佛真有几分宁死不屈的骨气,如一朵清荷颤巍巍的立于风暴之中,加之容色不俗,确实有几分独特的美丽。
可温轻红有所不知,皇帝之所以喜爱那样的女子,却是因为当初的楚钰琼,楚钰琼出身官家,但是却没什么得体的人教养,身上自然而然便带了一些宫里没有的傻气。但是这种傻气和倔强,被皇帝当成了灵气。是以后来皇帝宠爱过的妃子,多多少少都会有这样自由烂漫的性子。温轻红如今在做这样的举动时,便显得有些东施效颦,不伦不类。让皇帝心中更加愤郁,觉得她是侮辱了楚钰琼的纯洁和高傲。
温轻红没有触及到皇帝眼中的情意,反而看见了一片阴鹜,登时心中便咯噔一下,感觉如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又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