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依尘同世宇坐在帐内,道:“边关捷报,子离他们已经夺下了之前丢掉的边寨。如今,正要往宁国境内去。”
“十八叔果然不负母妃期望,进展如此之快。”世宇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说起来,十八叔离京四个多月了,想来再有几个月,就能回京了。”
“我已发了明旨,能夺回边寨,已足够了,同宁王和谈也好,就此驻军撤兵也罢,不再打了。”洛依尘说着,将战报放下,看着帐外,仿佛能看到南疆前线一般。
世宇点点头,道:“儿臣看过战报,十八叔打着儿臣的旗号,先是按照兵书打了几场败仗,而后出其不意,夺了宁国大营。儿臣这名头,倒是唬住了宁王。”
“如此,也可证明,宁王在我朝中,除了段世宁,再无襄助。至于段世宁,盯得紧了也没办法串联宁王。”洛依尘忽然垂眸笑了,道:“他引着众臣相送,想来也是为了把宁王的探子引出来。”
“若能攻下宁国京城,灭了他们的国,十八叔定会青史留名。”世宇看着洛依尘,说了这么一句。即便发了明旨,陈子离也未必会撤军。
洛依尘看着他,道:“我只希望他平安,宁国兴亡,与我何干?”
世宇出了帐子,一直在想洛依尘最后那句话。回了自己的营帐,世宇沐浴过刚出来就瞧见文佳坐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连手上的书也拿反了,不知道想什么想的这样出神。
他走过去抽走文佳手中的书册,文佳回过头来,世宇将被子与她盖的更严了些,问道:“怎么了?”
“妾在想……明日大约他们就能搜出刺中皇上的那枚箭矢是咱们王府的了。”文佳看着世宇道。
“没什么好想的。”听世宇说完,文佳看了他一眼,有世宇这般的人在身边总是省事许多,反正他什么都会安排好。
“其实你便不做手脚,真的如了他们的愿,娘娘总也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洛依尘的确任性妄为,可有一样从头至尾都没有改变过的优点,便是永远对世宇报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段世宁以为只要将事情一味的往世宇身上推便能成事,偏不知道这事情从一早开始就是错的。一旦真的查出来与裕亲王府有关,洛依尘第一个想法便是有人在污蔑世宇,反而要从世宇的对头上去查了。要是顺水推舟,大约到最后也是可能查出段世宁的,只是那样事情便又得花上一段时间。
“母妃对我的信任,我不能一味去依赖。毕竟,十八叔还在,母妃再信任我,也比不上十八叔随口一句话。”世宇说着,也进了被子。
文佳想了想,道:“其实十八爷不是坏人,相由心生,十八爷生的那么好看,心性必然也坏不到哪儿去。”
世宇听罢便笑了:“照你这么说,爷的心肠也不错了?”
“那是自然!”文佳脱口而出,又道:“这世上再没比爷心肠更好的了。”
同世宇这边儿不一样,段世宁此刻坐在段凌肃的帐子里,垂着头,一脸惊魂未定得说道:“我好像,做错事了。”
段凌肃见到段世宁的时候,就觉得他表情不对,这会儿压低声音问道:“你做了什么?熊是你弄进去的?”
“先生救我啊!我的确放了一只熊和几头野猪进去,但我只是想自己猎了它们,回来讨母后欢心的啊!”段世宁声泪俱下,他不怕段凌肃不信。
段凌肃果不其然信了他的邪,在帐子里一圈一圈得转悠。段世宁见他信了,抽泣着道:“我真的没想到那头熊会遇到皇上,我是想救皇上的,只是,只是三哥的人也在,乱箭之下,皇上才会被误伤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裕亲王也在?那到底是谁射到了皇上啊?乱箭,各个王府的箭都是有标志的,你这会儿说乱箭,到时候查出你府里的标志怎么办?你说说,到时候太后是信你还是信裕亲王?”段凌肃一拳捶在桌子上,却还是没忍心太过责难段世宁。
段世宁支支吾吾了一会儿,道:“我没有王府,只是普通的皇子,府上没有护军,所以用的是御林军的箭矢。”
段凌肃一听这话,长舒一口气,道:“这便好,你切记,此事不可再对任何人说了。熊是哪来的你不知道,箭也跟你没关系,你也不必上赶着去帮他们查。只盼着皇上性命无忧,太后趁早消了气才是。”
段世宁点点头,魂不守舍的走回自己的营帐。待进了帐子,他才笑出声来,也就段凌肃会信这般的鬼话。
段世宁唤来身边伺候的人:“太后那边如何了?”
“好似是找到了箭矢,”珠儿答道:“不过如今娘娘好似很生气的模样,倒是没听说有什么消息。”
段世宁先是皱起了眉头,随即想到了什么,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无事的,没有什么消息就是好消息。为了弄到和裕亲王府一模一样的箭矢可是花了他不少的时间。图谋不轨这个名头压下来,就算是想要保命,也是很难了。
太后此刻必然震怒,只是有关自己的养子,是以才不能被外人听到,这样倒也是正常。段世宇那个野种凭着自己是太后养子的身份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就要他也付出代价。段世宁微微一笑,道:“既然皇上出事,太后想来也是忧心地,我也一样,前去探望一番,也是我身为人子的一片心意。”
洛依尘坐在帐子里,段世文已经被送回宫里安置了,她如今只等着查到凶手。拿着边关战报看了又看,洛依尘提笔又写了一封不到三句话地家书,正要叫木槿,木槿便自己进来了。
看着进了帐子地段世宁,洛依尘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段世宁已经迎上去,道:“母后,皇上吉人天相,自是会安然无恙的。这几日儿臣都在为皇上祈福,盼着他早日能好起来,大煊日后可不能没了皇上啊!”
他神情真挚,洛依尘忍住想要撕了他的动作,道:“你有心了,本宫如今只盼着他能痊愈,这位置谁愿意拿去就拿去,省的被人算计的连命也没了。”
洛依尘说起这话时,语气中还是忍不住愤然和埋怨。段世宁一愣,随即道:“母后切莫这么说,皇上定会没事的。再说那幕后之人还未曾捉到,母后总归也要为皇上报仇的。”
似是被段世宁一席话提醒了,洛依尘道:“没错,你说的没错。本宫自是要为皇上报仇的,谁将他害成了这幅模样,本宫必然要让他千倍百倍偿还。”说罢,又看向段世宁道:“本宫知道你那一日也是在场的,可有看见什么异常?”
段世宁一愣,随即抽挥手,似是想起了什么,躲闪着洛依尘的目光,结巴道:“没,没有,儿臣什么都没看到。”
段世宁这幅模样实在是不得不令人心生怀疑,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因着那一日猎场上段世宁也在,不过眼前段世宁的反应却是说明,她大约还是知道些什么,而且必然有什么蹊跷之处。
洛依尘一把抓住段世宁的手,将他的手抓的很近,急切道:“你快告诉本宫,什么也不必怕,出了事本宫替你兜着,只要你告诉本宫是谁要害世文?”
段世宁任由她握着手,终于还是轻轻叹息一声,道:“母后,这些事情儿臣本不应该说的。可母后是儿臣亲娘,皇上也是儿臣的亲兄弟,儿臣的确是看到了一些事情,藏在心底也坐立难安,不管是什么结果,儿臣便也认了。母后,将皇上害成这副模样的人,便是三哥。因着他如今辅政,只怕母妃也要让他三尺,是以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洛依尘垂眸冷笑了一下,忙敛了神色,皱眉道:“怎么会是世宇?”
看出洛依尘眼中的疑惑,段世宁道:“儿臣想,原先裕亲王府这么多年也算是循规蹈矩,确实没有害皇上的理由,可是……”
段世宁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洛依尘见状,急切道:“可是什么,你有什么话大胆的说出来,本宫心中有数。真的出事,先帝面前,本宫也不是全然无能的。你莫与本宫打太极,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任何一个女人在自己孩子受伤面前总是不会无动于衷,洛依尘是太后,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一个母亲。她可以这么多年对后宫中的争风吃醋坐视不理,却不能容忍自己的骨肉被人算计。真的找出了背后之人,真的就是拼了自己的性命,洛依尘也是要为段世文复仇的。
但是这话,段世宁认作真理,放在洛依尘眼里,就是放屁。
段世宁忙应了一声,道:“事实上,那一日在帐中出发前,儿臣曾见过三哥与绿竹姑姑在一处说些什么,儿臣路过的时候,侥幸听得有什么‘箭’‘密林中’的词语。待儿臣走近的时候,他们便停止了交谈。当时儿臣没能觉出什么不对,如今想起来,却是疑点颇多,很有可能就是这一次的事情。”段世宁看了看洛依尘的脸色,继续道:“后来狩猎结束,第二日所有人回大营的时候,三哥一直不在,母后待回宫,问过绿竹姑姑便知。”
洛依尘听完段世宁的所有话,缓慢的舒了口气,道:“所以你认为,是世宇和绿竹害了皇上到如此模样?”
“儿臣不敢妄加断言。”段世宁低头道:“裕亲王府如今权势滔天,做这样的事情自然吃力不讨好,可若是三哥同绿竹姑姑有情,便又是大有不同。三哥如今在朝中举重若轻,说句逾越的话,要是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剩下的皇子互相争斗,三哥既是母妃养子,又是辅政亲王,无论如何都不会输得。”
洛依尘垂首,段世宁也看不清她此刻的脸色,半晌,洛依尘才抬起头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段世宁在心中松了口气,语气十分诚恳:“千真万确!今日儿臣斗胆对母后的一番话,实在是逾越的很,只是儿臣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作恶之人逍遥法外,皇上也是大煊未来的希望,儿臣不能不为大煊着想,让那些狼子野心之人继续带着面具害人。”
洛依尘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段世宁一番,她眼中露出竟不是如段世宁所想的那般愤怒失控的目光,而是带着些审视。段世宁心中一顿,登时便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心急,一时之间说了如此多的话,难免引人怀疑。更不该随意说出夺嫡的事情,应当用更委婉的法子提醒的。段世宁生怕自己的念头被洛依尘看穿,强自镇定的与洛依尘对视。
“你先回去吧,本宫自会查证。世宇是本宫的儿子,你不也是吗?”洛依尘不清不楚得说了这么一句,倒是让段世宁得希望之火烧的都快蹦起来了。
段世宁仔细看了看洛依尘的神色,心中的石头这才落第,露出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道:“母后不怪儿臣多舌,儿臣已经很知足了。”
段世宁说罢便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