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昱欣也恰巧去过绣房,见了温轻红一面,略打听了两句便来了承乾宫,还未坐定,便对还在倒茶的洛依尘道:“妹妹今日可是得闲了,无端端的找一个罪奴的麻烦。”
洛依尘笑了笑,颇有些无奈的道:“我哪儿有那闲心,只是这个温轻红不是一般的罪奴,而是冤案,一桩皇上要平反的冤案。”
“这与咱们有什么关系,就算她再冤又能怎样,难不成妹妹还打算让她金殿呈冤去?要我说,你要是看不上她直接打发到慎刑司去,也不过就是一个宫女罢了。近日里禧嫔倒是得宠,你若是有心,不如多放些在她身上。”李氏不知道洛依尘到底又要算计什么,但无端端的多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摆在眼前,难不成洛依尘心里就好受了?
“她不是寻常的罪奴,这件事情不仅局限于后宫,还有朝廷,甚至有很多四品以上的官员。”洛依尘说罢,看着李氏并不惊讶的目光,忽然明白了什么。无端端的提什么穆丰禧?皇上宠着穆丰禧,那无非是因着他的哥哥穆丰光还有她那个老不死的爹最近还有用罢了。
想了想,洛依尘也明白李氏今日的来意必然是皇帝知会过的。李氏提起穆丰禧,想来也是皇帝看不到她太过张狂了,希望洛依尘能出手整治她一番。想到这里,洛依尘忽然便释然了。这宫里,还有谁更适合拈酸吃醋跟新进得宠的妃嫔过不去呢?
李昱欣却是并未察觉,仍旧劝道:“既是如此,妹妹更不该管了,后宫不得干政,妹妹这么一闹,岂不是授人以柄?”
听得这话,洛依尘忽然笑了笑,道:“姐姐为何来此我心中有数,温轻红的事情皇上不必忧心,就当是我看她不顺眼,等什么时候皇上要用了,我自然原原本本的还给他。”
李昱欣一时语噎,洛依尘根本就是看出来她今日的来意,略怔了一下,开口道:“妹妹有数便好,皇上也是担心那温轻红一时惹了妹妹不开心,毕竟是官宦家的女眷,也不好死在宫里。”
洛依尘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氏见状也自觉无趣,跟洛依尘说了一声便径自回宫。
万寿节的日子近在眼前,洛依尘也不催促温轻红,只等着她哪天过来交工。其实送不送又有什么要紧?要说绣活好,那耿瑶岂不是该越过皇后去抢了那凤印?
万寿节的前一天,日头刚刚升起,便见元琹走进来,轻声对洛依尘道:“娘娘,温轻红来了。”
洛依尘没说话,只是抬手让元琹将温轻红领进来。按理说,明儿就是万寿节,今儿还没拿到绣活,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情。偏偏,洛依尘就是不着急,玉艾已然是急的想办法找料子打算赶工,元琹更是急的连绣娘都挑好了。只是这却都是皇帝不急急太监,人家正主坐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喝茶,哪有半分心急绣活的样子?
“给皇贵妃请安,奴婢夙夜赶工,奈何技艺寻常,至今方赶制好,请皇贵妃恕罪。”温轻红双手捧着披风,低眉顺眼的跪在花厅。
洛依尘站起来,一只手拽起那石青色的披风,看了看针脚,道:“不怪,本宫也没说什么时候要,你就算是后日再送来,本宫又能说你什么?”她何尝不知道温轻红今日才送来的意思,都这个时候了,她再怎么挑刺也没时间改。总好过提前送来,一遍一遍的改,到最后改的面目全非,又说第一版好,这谁受得了?
看着手里的披风,拉扯了几下,发觉并无针脚不结实的问题,洛依尘也懒得同温轻红计较什么。
“明日宫宴,你同本宫一并去。”说完这话,洛依尘便命温轻红下去了。看着她一脸疑惑却又问不出口的样子,洛依尘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皇帝看上了这个女人。
这句话不只是洛依尘心里明白,就连李昱欣,也早早儿的就明白了。但是她们又能做什么呢?
宫宴设在御花园,等她们到时,除了皇上以外,应该到的嫔妃都已经到齐。皇后没来,这样的时候她都不来,可见是彻底失了圣心。温轻红稍微打量了一下,发现人数真的不是很多。
见洛依尘来了,众嫔妃倒是十分恭敬,看到那身雪锦裙更是毫不吝惜的出声夸赞,而且赞得相当有技巧,没有谁单夸裙子好看的,都是称洛依尘才能将这裙衣的独特味道表现得淋漓尽至。
当然,总有特殊的,在洛依尘位子对面第三个的嫔妃便如此。除了一开始起身迎了一下后,便坐在那里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虽打扮得花枝招展,长相却很是一般的,虽一脸的傲气,可气质却着实不怎么样。
温轻红正猜测着那嫔妃的身份,却听文佳小声的在洛依尘耳旁嘀咕,目光很是不满的盯了两眼刚才那嫔妃。
声音虽小,可温轻红挨得很近,再加上听力相当好,因此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那个特殊的妃子便是禧嫔,听文佳的语气,似乎对这个禧嫔很是不满,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温轻红心中觉得有些好笑。
那话不是别的,而是文佳说禧嫔要什么没什么,无非就是仗着皇上现在倚重她父亲,所以才这般嚣张。
洛依尘听罢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文佳先退下去,让她与其他等候在花园附近的宫人一并呆着,不必在这里侍候了。文佳一听,也不再多说,只好朝温轻红看了一眼,然后便退了下去。
温轻红心中便觉得文佳的做法有些不妥,洛依尘并不是什么没主见的主子,文佳或许是忠心的,但却并没有真正摸清楚主子的喜怒。
不过,温轻红倒没想到洛依尘会直接将文佳给打发下去,以做惩戒,毕竟现在她身旁除了自己外并没有其他的宫女了,看来这皇贵妃做事风格还真是直接利索,一点也不含糊。
“温氏,你倒是说说看,今日的宫宴谁会是赢家呢?”洛依尘的声音并不大,带着点慵懒和随意,仿佛只是无聊了随口问问罢了。
可这声音却足以让在场许多的人都听得到,即使坐得较远的那些地位低些的妃嫔没听清却也很快被旁边那些听到的人告之。
温轻红完全没有料到洛依尘竟会突然向她发问,这么一来,她瞬间便成为了焦点,接受着各种各样目光的洗礼。
绝对是故意的,温轻红马上便明白洛依尘这是故意要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谁会是赢家?
这样的问题实实在在是在为难温轻红。且不说她根本就不知道谁能在今日拔得头筹,就算她真的猜得到也是不能乱说的。更何况还是当着众嫔妃的面,哪有她这个小宫女多嘴的地方?
但洛依尘这么明显的发问,她却又不得不答,算来算去,怎么样都是温轻红吃亏,又找不出半点退路来。
洛依尘笑意盈盈的侧目望着温轻红,眼中流露出来的目光让人根本就无法看透半分,而一旁的嫔妃也都一脸兴趣的看着热闹,不知道洛依尘今日唱的是那一出,反正皇上现在也没来,打发一下时辰也是好的,只要目标不是自己便成了。
而禧嫔神色就不那么好看了,她一脸阴霾的扫过洛依尘,然后又将目光牢牢的锁到温轻红脸上,心中盘算着若洛依尘敢让那丫头胡说八道,引火到她身上的话,她定会让人好好教训那丫头一顿,灭灭洛依尘的嚣张气焰。
“回娘娘,奴婢以为,今日宫宴最大的赢家自然非皇上莫属了。”温轻红急中生智,避开洛依尘话中的虚实,直接将答案引到了皇上身上。这样一来,不但回答了洛依尘的问题,同时也不会得罪其他的人,更不会让人挑出任何的麻烦来。
“倒是个极聪慧的。”洛依尘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你倒是说说,一会皇上会穿哪宫主子送去的披风呢?会不会是你替本宫做的那件?”
还没等温轻红喘多一口气,洛依尘却再次抛下了一个问题,而且比起第一个更加的直接,狂傲。
洛依尘的性子向来就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就不在乎其他的人的看法,除了皇帝给她的宠爱以外,或许她骨子里的桀骜不驯才是真正让她如此无所顾忌的资本。因此众人虽见她如此肆无忌惮的问身旁的宫女这样的问题,倒是也没有太大的惊讶。
只不过,眼前这个小宫女却是眼生的很,也不知道是何时得了这主子的芳心,爬到这位子,活生生的将以前洛依尘身旁最得宠的文佳给挤了下去。
温轻红只觉得看向她的各种目光愈发的复杂起来,她微微思索了一下,只得又恭敬的答道:“回娘娘,圣上天威,奴婢岂敢故乱猜测。不过不论如何,皇上一定能够感受到娘娘还有诸位主子的心意的。”
笑话,这样的话温轻红自然更是不能直接回答,洛依尘这么做倒是让她越看越不明白了。按理说洛依尘也不是这种争强好胜,一意孤行,不顾体面之人,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当着众人之面问她一些这样的话?
哪怕真是想为难于她,可这样的问题问出来,洛依尘却是半点好处也没有,而且白白还损了皇贵妃的身份,落人口舌。
她只得用圣意不可乱猜为由,将问题婉转的挡了回去,心中暗暗祈盼洛依尘不要再弄出什么难题来。
可越怕什么,却越来什么,洛依尘果然没打算就此消停,没等众人从刚才温轻红机灵的答辩中出来,便又扔下了一个足以让在场嫔妃用目光杀死她的问题。
“温轻红,你说皇上会不会喜欢你做的那件披风?上次他看到你替我绣的这雪锦裙后可是没少夸赞过你。若不是这样,本宫还真不放心让你一人独自做这披风。”洛依尘懒懒的捋了捋胸前微动的发丝,目光含笑的扫过眼前那一张张突然间变色的脸,唯独没有看温轻红。
温轻红心中大惊,没想到这洛依尘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胡说,皇帝那天的确是有说过她的绣艺好,可却并没有洛依尘所说的这般夸张,这不摆明了是想让人误会她什么吗?
这女人究竟想干什么?但她来不及多想这个问题,现在最重要的却是要如何回答,度过眼前的麻烦。
好在,似乎天无绝人之路,还没等到她出声,却有人已经沉不住气得道:“皇贵妃何必当着众姐妹的面说这么多不相干的话呢,皇上中意哪宫送的披风,一会等皇上来了,自然便见分晓。依妹妹看,这一项已经没什么好争的了,倒不如花点心思在一会的才艺比试上,那个还没开始,什么可能都是有的。”说这话的禧嫔一脸的笑意,却半分都没有进入眼底,在她看来,洛依尘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一种挑衅,一种赤祼祼的挑衅,而她则是洛依尘所要针对的对象。
穆丰禧自认为,放眼整个后宫,现在也只有她才能与洛依尘抗衡,洛依尘这么做,无非就是妒忌这些日子以来,皇上渐渐对她的重视与宠爱,所以才故意想在这种场合拉她的面子。
然洛依尘的话中并没有明说,可谁都听得出来,那意思不过是说皇上有多么的宠爱洛依尘,别的人在皇上心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这种气禧嫔自然是受不了,先别说皇上是否真的喜欢洛依尘送过的披风,单说她刚入宫那年就是洛依尘得了头名去,今年她一回来就赶上万寿节,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轮到的,更何况父兄可是跟她说过的,今年的宫宴一定会让她扬眉吐气,出尽风头。
所以,她才更忍不住想要挫挫洛依尘的锐气,省得这个死女人一天到晚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
温轻红暗自在心中舒了口气,虽然她对这禧嫔没有什么好感,也心知这么做并不是要帮自己的忙,可好歹也算是无意中替她解了围,当下倒也对禧嫔多看了两眼。
众人见禧嫔率先出声了,一时间心中更是看得爽快,谁不知道现在这后宫中就数洛依尘与禧嫔两人最得宠了,洛依尘自是不必说,禧嫔身份虽暂时低些,可却因着父兄的光,连带着她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所以这两人的好戏自然是不能白白错过的。
谁知洛依尘却并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反倒比之前更深了:“禧嫔妹妹说得极是,本宫听说你父兄这些时日皆为朝庭立下汗马功劳,想必皇上一定也会重重的奖励。依本宫看,今日这宫宴妹妹一定会一鸣惊人的。”
此话一出,众嫔妃都忍俊不禁,只是当着禧嫔的面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一个个避开些脸偷偷乐着。
禧嫔一张脸顿时红成了猪肝色,洛依尘这几名话着实是骂人不带脏字,本来她从不觉得依仗父兄的功绩有什么不好的,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说出来,那不就是说不论今日宫宴她能有多么的威风,一切都只是皇上看在她父兄的功劳上的,根本与她没有半点的关系。
“皇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若臣妾今日得胜便是依着父兄之面,你若取胜才是实至名归?”禧嫔向来性子冲,被洛依尘这么一激,倒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直接质问了起来。
洛依尘脸色依旧没变,笑容继续挂在脸上,语气也一如以往一般不紧不缓,只是眼中的寒意多了五分:“本宫自无此意,倒是禧嫔言辞很是不敬,本宫倒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只是好歹也要个脸面,否则日后可怎么在宫里面呆下去?”
禧嫔一听,心知自己刚才的话语的确很是不妥,不敬之罪可大可小,她本还有些咽不下气,可一旁的心腹在耳畔小声劝了一句后便只好暂时低头认错。
“臣妾一时失礼,言语过激,不当之处还请娘娘恕罪。”她只好站了起来,朝洛依尘行礼陪罪,若不是怕皇上到了后被洛依尘恶人先告上一状,影响了今日的好事,她才不会这么轻易的低头。
“罢了,妹妹知道就好,本宫也是为你好,提醒一下,倒是妹妹莫记恨才是。”洛依尘也没有不依不饶,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禧嫔回位坐好。
众人一见,这好戏还没正式开锣就这么没了,顿时觉得有些扫兴,不过好在皇上带人过来了,注意力马上便转移了开来,没有人再挂记此事。一行人连忙起身迎驾,直到皇帝坐好之后这才纷纷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