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在歇息了几日后,让内侍传出话来,在云杭郊外的一处地方,宴请云杭一干贵妇及千金,并且感怀江南美景,虽说此趟来云杭已是秋季,没什么景致,但李氏就是想要游湖。自然了,那些夫人小姐也乐得陪她。
由于圣驾入驻之地是在洛府,于是府内的小姐也接到了邀请。其实李氏主要就是想看洛依尘罢了,她觉得这个女孩儿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威胁。
当洛依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烟雨阁习字,手中握着是大号的狼毫笔挥墨,闻言淡淡的一笑。
因为圣驾亲临,洛府的丫鬟婆子都被主子说了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显得格外有些兴奋,便是玉艾玉汐,眼底也有些雀跃,一听这游湖的消息,玉汐就欢喜道:“小姐这次,一定要好好在贵妃面前出出风头。”
洛依尘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要出那风头做什么?”
这么一问,就把玉汐问住了,不由的一愣,想了想才道:“娘娘若是赏了小姐,小姐的身价自然就更高,就能找个更好的姑爷了!”
洛依尘将笔放在笔洗上,笑道:“好姑爷和身价高没有关系。”身价越高,也许就越危险,婚姻也越不能由自己做主。
看洛依尘的脸色有些严肃,玉汐想着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有些不解道:“是奴婢说错了?”她原是想让洛依尘开心的,毕竟能得到贵妃的青眼,在一般人看来都是一件极佳的事情。
洛依尘斜睨了眸子,一脸正色的打趣道:“玉汐,你就想着姑爷了,是不是阿北回京,你想他了?这也没什么,王爷都答应了,若是你等不及,我这便修书一封,让阿北来提亲。”
“小姐,奴婢哪有!”玉汐哪曾想洛依尘话锋一转,竟然扯到了她身上,瞪了她一眼,脸变得通红,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翌日,李氏的游湖计划定在了云杭城外最大的一个带着湖的园子,似乎原本是什么富商建的,如今李氏要来,也只能让给她随便作腾。
玉艾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玫红色的织金褙子,烟霞色的百褶裙,挂在手臂上,准备给洛依尘换上。看了一眼那两件衣裳,洛依尘顺手将头上簪着的两只飞燕卷草赤金簪子取了下来,口中吩咐道:“织金褙子不用了,换成柳色软缎的那件儿。”
“小姐,这是不是素淡了点,今儿个是去见贵妃娘娘,换得鲜艳些好些。”自很早开始,玉艾就发现,洛依尘新制的衣裳颜色越来越素净。
小姐过了年才十三岁,正是豆蔻梢头的季节,这时候的少女都打扮的娇俏艳丽,将所有倩美的颜色都往身上穿着,只是她却越来越淡,让人看了都觉得冷。
不过玉艾心头也微有触动,随着年月的增长,小姐如今容色是越来越好,腰身曼妙,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轻笑之间已然风华无限。这样的容貌,虽还是比不过洛清晏,但也是不错了。虽然她不懂,可觉得太过漂亮究竟不是好事。
洛依尘换好了衣裳,浅笑道:“也不素淡,杏黄色的裙子,柳色的褙子,不会失礼。”玉艾也觉得她说的有理,给她稍施了点脂粉,便准备外出。
走到半路,就看到洛清荷领着洛蓉一起走来。瞧着她二姐今儿个的打扮,洛依尘不由觉得这就是活活一个雅致的美人,就是到了众多小姐之中,也会脱颖而出的。
茜草红的小袄,稍微深一色的裙子,打扮的倒也是中规中矩,倒是头上的簪子很是出巧,金丝盘成的孔雀尾钗簪子流云髻上,好似屏风一般,脸上画的也清丽脱俗,很是漂亮。
“既然遇见了,那便一起走,二姐不会嫌弃妹妹蠢笨,耽误二姐事情吧?”洛依尘知道她一直等的便是今日能好好的表现一番,打扮上必然是用心的。
她也不想阻拦,既然是洛清荷处心积虑的,那都是要来的,只是去了之后能不能如她二姐的愿,那还是很难说的。
那郊外园子门前已经有许多的马车,三人到了之后,便有人引了进去,到了花园的时候,已有许多夫人小姐坐在里面,个个打扮的精致巧艳。
洛依尘一进去,就看见安菱在,便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但见她今日也穿了一身水红色的袄子,脸上施了脂粉,也显得红润了许多。
洛依尘往周围看了一圈,这次的宴会可是在云杭最大的园子里,这园子不是多大,但胜在精致,周围的各种鲜花,虽然没有夏日里的百花争艳,也是姹紫嫣红,入目丝毫没有秋日的萧瑟之感。这就是有钱有势的好处,不比寻常人家,一入了秋,就是满目萧条。
“安姐姐,今儿皇上也来?”洛依尘见这些女孩子都打扮的娇俏艳丽,自然觉得不会只是为了见一个贵妃,做了那出头鸟反而招人厌。故而,这必定就是因着皇帝要来的缘故。
安菱见周围也没旁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可不是,家父说今儿皇上会来,让我别失了礼数。怎么,看妹妹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
“我没去打听,想来洛知府也是告诉了二姐的。这也无妨,不失了礼数就是。”她笑着说完这话,便跟安菱一起往画舫走去,预备着见驾。
这边才走了没几步,便见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开口道:“哪位是洛家三小姐?快跟我过去,我们娘娘急着见你。”洛依尘一听有人叫她,走上前颔首示意她就是。
“不知这位姐姐,娘娘召见洛家妹子所谓何事?”安菱拉了洛依尘一下,示意她先不要去,先问问是什么事情,也好提前有个打算。
安菱顺手递了个镯子过去,那丫鬟却没收,只是开口急切道:“这我哪儿知道?快跟我走,误了娘娘的召见,又要跟咱们这些伺候的人撒气了。”
洛依尘见了李氏,又当着人行了礼,这才见李氏将身边儿的人尽数遣了下去。不发一言的在四处走着,洛依尘没法子,只能跟着她,也不好先开口问什么,心里到底憋屈的很。
二人走了半响,便见到前头一个二起儿的小楼。楼上头挂着好大一块匾,上书望仙楼三字。李氏觉得有趣儿,便往里走,洛依尘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起往那楼上走。
总还是站在了二楼栏杆旁,李氏望着画舫那边儿的情形,道:“你往那边儿看,可看到了什么?”
“臣女愚钝,只瞧见秋景甚美,未曾觉得有什么。”洛依尘眼观鼻鼻观心,她总觉得李氏时来跟她训话的,这会儿自然不敢多言。
“只是秋景吗?本宫倒是觉得,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色。”李氏最不擅长说什么拐弯抹角的话,如此话一出口便叫洛依尘揣测了个大概。
洛依尘没接茬,只能笑了笑,看着李氏。这话要她怎么说,分明是这贵妃娘娘吃醋了,总不见得要这会儿表衷心:我又没觊觎你老公,你别来跟我过不去。
“你在想什么?是在笑她们,还是在笑本宫?”李氏也不恼,她就是明目张胆的吃醋又如何?就是见不得那些女人觊觎她的丈夫又如何?世上总没有规矩说不许女人吃醋的。
洛依尘自然不知道李氏心里想的什么,否则必定要和李氏来个一见如故,只是她如今只开口道:“臣女不敢,只是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还望娘娘明示。”
“洛小姐心里其实明镜儿似的,这些丫头,个个削尖了脑袋往皇上跟前儿去,巴不得就能被皇上带回去。洛小姐不会觉得,本宫将你召来,是挡了你的路吗?如此,便是要怨怪本宫了。”李昱欣终于不再跟她九曲回肠的说话了,许是自己也觉得累,便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臣女不敢怨怼娘娘,自然了,娘娘不曾挡臣女的路,本就不是臣女该走想走的路,何谈一个挡字?”洛依尘刚刚听了李氏的话不禁有些愣了,一个侯门宫府出来的女人,不该如此的。
李氏似乎并没在意她前面说了什么,只是忽然看向她,笑道:“那你想走的路是哪一条?让本宫猜猜,应当,是端亲王。”
洛依尘一听这话,忽然怔了一下,抬头看向李氏的眼睛,希望能看出她到底是猜的,还是已经知道。
“你不必惊讶,十六弟的性子,本宫比皇上还多了解几分。他对皇上说,这洛府是个灵性的好地方。这话本宫一听就知道,他是惦记上这府里的美人儿了。”李氏信誓旦旦的说着,仿佛亲眼看到一般。
其实说起来,段凌肃生母去的早,后来便养在了李家,也就是李昱欣的娘家,如今的宣威将军府。拜了李氏父亲李辅国为师,跟李氏算起来还是师姐师弟的关系。也正因着如此,李氏待他便格外亲厚了些,时常的当做儿子教养。
皇帝也倒不拘着李氏,左右是当年在王府便这样了,李氏一入府,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看着段凌肃读书习武,算是半个娘了。当然,碍着皇帝的默许和李家的权势,这些年宫里自然不敢传出什么闲话。
“臣女与王爷并无牵扯,娘娘这话便是诛心了,若然王爷说灵性,也未必不是说松风苑景色好,亦或是大姐二姐生的美,娘娘这会儿来同臣女说,只怕要做无用功了。”洛依尘心想自己不能认下这事,否则便成了什么?谁都不会觉得是段凌肃来勾搭她,倒是以为她勾引人家王爷就不好了。
李氏看着画舫边儿上那些女孩子,跟洛依尘道:“你大姐已定亲,四妹年幼,二姐倒是生的俏丽又有才,但你不要忘了,那才是她想走的路。如此女子,谈何灵性?”
“许是娘娘误会十六爷的话了,江南自古便多美人儿,王爷怕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臣女回去问问父亲,打听打听,也好叫娘娘放心。”洛依尘还是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认,李氏没证据,也不能怎样她。
“本宫不想跟你咬文嚼字,小十六心里想什么本宫比谁都清楚,你也给句痛快话,到底想不想跟了他?”见洛依尘像是宫里养大的孩子,口齿伶俐脑子里弯弯绕也多,李氏不由得不耐烦起来,她是真的想问个话,怎么就成了算计人呢?!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若是娘娘觉得臣女能当得起王妃之尊,跟了十六爷又如何?自然了,娘娘若是怕臣女勾引皇上,也大可放心,皇家的妾也是妾,臣女无心。”说完,便心里一沉,这话说的,李氏也是皇家的妾,她这不是拐着弯的骂人吗?
正当洛依尘等着李氏发火的时候,忽然听李氏笑道:“痛快,早这么爽利的说话可不就是了,偏偏跟我这儿绕了这么久的圈子。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只要小十六喜欢,便是村儿里的女儿也当得王妃二字。”
见洛依尘又不说话,李氏也觉得事情说开了便没什么事儿可惦记着了,便道:“时候也不早了,洛小姐不妨与本宫一起去画舫,想来皇上也该等急游湖了。”
二人并没有一起走过去,但李氏总觉得洛依尘这恭顺的样子不耐看,似乎透着一股算计在里面。
见了洛蓉,洛依尘才算松了口气,她刚刚在李氏面前实在太过放肆,失了分寸。幸而这李贵妃果然如她收到的密报里所说那般,多年习武,性子豪爽,不是那等斤斤计较抠字眼的女人,这才没多跟她计较。
洛蓉一见她回来,便凑上前问道:“三姐去见贵妃娘娘了?这可是大喜,连二姐都求不得。”
洛依尘遮掩道:“这算什么喜事儿?贵妃是怕我跟她抢男人,耳提面命的教训了一顿,换谁乐意听?”
“姐姐就当是哄了贵妃高兴,少不得叫大伯知道还能顾及着些。”洛蓉倒是想的远了些,算计着洛华安这么个要面子的人,往后少不得要把洛依尘供起来了。
“二姐可是去了前头?也亏了是二姐知分寸,否则这会儿你大伯就该急死了。”洛依尘领着洛蓉完全走,想着洛清荷必然是凑到前头去了,她们两个不是那凑热闹的人,只远远地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