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月哪知玉梯扭
洛依尘抬了下巴,玉艾赶紧到窗棂前去看,等到眼瞧着皇帝的轿辇出了宫门,这才转了脸色,径自下床穿好了鞋。玉艾走到门口去锁上门,上了门闩,就瞧见文佳趴在床上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玉艾也当即也鼻子一酸人到了床跟前,瞧着一脸疲态的洛依尘说到:“小姐,如今怎么办?”
洛依尘摇摇头,说道:“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次皇后突然发难,我本就措手不及,思来想去,也只有借靠皇上的力量才能躲过难关。只是委屈了三皇子,贵妃娘娘,此事……”
“你不必说了,此事本宫早就知道。皇上的意思,就算没今儿的事儿,世宇早晚也是你的儿子。”李氏说罢,便挥手叫世宇回去了,待世宇走后,又接着道:“我这几个孩子,便是跟世宇最不亲近,你往后,好生待他,他还是会跟你有几分母子情分的。”
王逸卓在皇帝走后又折回来,对洛依尘和李昱欣道:“皇上说,今次的事情,两位贵妃都受了委屈,既然如此,那这些贱婢的命,就交给两位贵妃处置了。”他说罢,又斜眼看了一眼皇后,低声对洛依尘道:“皇上说了,若是娘娘心里委屈,大可出气。皇上此刻已然回了养心殿,除了奴才,一时半会的没人能面见皇上,娘娘若是有什么事情要见皇上,跟奴才说一声就是。”
洛依尘笑笑,谢了皇帝,转而小声对王逸卓道了声谢。王逸卓这最后一句什么意思,李氏心里都门儿清。皇上说让洛依尘出气,那可不是随着性子找皇后麻烦吗?一时半会儿的没人见得到皇帝,那皇后身边儿的奴才自然也见不到。有什么事情先给王逸卓说,不就是说,你想见就能见,一句话的事儿。
刚要开口下令,李氏忽然拦住了洛依尘,道:“你不必开这个口了,皇上心里,你到底是那个唱白脸的,红脸留给本宫唱。”
李氏这话说的洛依尘一愣,转而看了李氏一眼,攥了一下她的手,示意这个好意,她是实实在在的领了。在宫里,哪个不知道李昱欣不能得罪。但洛依尘的脾气行事,还从没有人说过什么。
其实也不是李昱欣有多高尚,她这么多年的脾气早就改不过来了,外人怎么说,她也不在意了。世宇如今都成了洛依尘的儿子,李氏就算再想从洛依尘的船上下去,也下不去了。既然如此,她跟洛依尘都绑在了一条绳子上,就要留下一个皇帝心里温柔大度的女人,两个女人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大,到时候说起话来,又能如何帮衬?
“把他们的舌头给本宫拔了,看看她们拿什么传闲话,再把眼珠子挖了,让我也长长见识,她们用什么瞧见人家的奸情。拖下去做什么?就在坤宁宫的院子里,也让大家都看看,这就是长舌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下场!”李氏行事素来如此,此话一出,原本要把人拖下去行刑的婆子也都不敢动了,看了看皇后,又看了看洛依尘,终于还是决定在院子里处置。
舌头被端上来,李氏看过后,摆摆手示意端给洛依尘。洛依尘瞧了一眼,摔了一旁的茶杯盖子,拿碎瓷片戳了戳,笑了一下,道:“去给皇后娘娘瞧瞧,再给大家都看看。”
皇后还没等拿近,手便抖了,大叫道:“拿走!都给本宫拿走!”她这么一说,也没人敢给她端过去,只能是端着给妃嫔传看。
贤妃和定妃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见得多些,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那些刚入宫没多久的是吐的吐,哭的哭。李氏也不打算把她们留下闹腾,吐了的哭了的便都让宫人扶回去了。
直到把眼珠子也挖出来,贤妃先是受不住了,她看着洛依尘用碎瓷片从眼珠子上划过去,当即便吐了一地。
李氏笑了笑,道:“把贤妃扶回去吧,别在这儿给皇后添堵了。”剩下的妃嫔见李氏这种态度,也都扶着丫鬟出了坤宁宫。谁还敢留下?李氏下令的时候她们还不觉得,此刻见识了洛依尘的动作,她们才知道,世上竟还有这种人,还有这种处罚。
“洛依尘!你怎能如此狠毒!”皇后崩溃的大叫,那群人能走,她能走到哪儿去?这是她的坤宁宫啊!竟生生变成了刑场!
见人都走了,洛依尘看着那两个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婆子,对皇后说道:“一日宫中人,终身宫中鬼,试问皇后娘娘,鬼有良心吗?鬼会怜悯人吗?鬼会心慈手软吗?”
“你何须跟她们废话,上官家的人,有几个看的了别人好?想当年在王府的时候,若不是靠着娘家的势力,她们怕是连命都不会给我留!”李氏狠狠地瞪了皇后一眼,对洛依尘说着。
“想当年?我都还没想当年呢!不就是皇后娘娘的手笔,把我在慈宁宫百般折辱,恨不得立时要了我的命?当年我的话便放在那里了,开罗看戏吧!”洛依尘冷笑了一声,接着又道:“我也不怕你告诉皇上,我若不灭了上官家,此生枉为人哉!你有本事去说,若是你还能见得到皇上的话。”洛依尘指着皇后的鼻子,颇有几分在王府时撒泼时的气质。
李氏拉了拉洛依尘的袖子,示意她话别说的太过,熟料洛依尘今儿也算是忍够了,此刻哪里肯息事宁人,不顾李氏的拦,一巴掌扇到了皇后的脸上。
一旁的宫人是哪个都不敢拦,洛依尘此刻怀着皇子,谁敢动她?皇后就算失了势,但到底还是皇后,动了她,洛依尘没人奈何,他们还过不过日子了?
皇后被这一巴掌扇懵了,她是上官家的女儿,从小到大,谁这么打过她?就连她爹,也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待反应过来,皇后便发了疯般的往洛依尘身上拍打。
眼见着又要打起来,李氏赶忙攥住皇后的手,将她往后一甩,摔在地上,道:“皇后还是留着力气看戏的好,也不是本宫不敬,本宫这是在救你。莫说钰贵妃如今不过才六个月的胎,就算是明日临盆,把你打个半死那也是不必费力气的。”李氏说罢,看向洛依尘道:“适可而止,何必急于一时?打死了她你有什么好处?”
洛依尘本也没打算将人打死,此刻便听了李氏的话,狠狠的踹了皇后一脚,便出了坤宁宫的门儿,往承乾宫去了。
“奴才按皇上的意思寻了过去,为了试探真假,故意说皇后的意思要他再多扯上一个人,并作势给了银两,那燕六当下没收银子却是冲奴才说:‘公公还请带话给皇后娘娘,这银两不必拿给小的过眼,只求皇后娘娘记得所许之愿就成,那小的就死而无憾了’,继而他便问了奴才要扯上谁,奴才顺口说了钰贵妃宫里的元琹姑姑,那燕六仿若不知此人,倒是细细问了些关于元琹的,看样子是个有心的,知道要把人说死了去,奴才就多了个心眼,说皇后从钰贵妃跟前人那套了信儿来,说贵妃后背上有疤,只消这么说了就成,那燕六倒是及痛快的答应了,甚至还和奴才说,皇后娘娘说钰贵妃身上受过伤,只消这个就足够了……”王逸卓说罢,顿了顿,看向皇帝。
“混账!”皇帝听的是火冒三丈不等王逸卓说完就气恼的将手里的茶杯子扔了出去:“还真当朕是傻子的吗?”
“皇上息怒!”王逸卓见皇帝发怒赶紧上前来劝,皇帝却又问起王逸卓:“那燕六可查仔细了?”
“查了,苗管事是宫里的老人了,这花园里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奴才专门问了这燕六,苗管事说瞧着眼生,像是几天前才冒出来的人,可他有意去打听,却说这燕六当初是随着采选一道入的宫,甚至还有底子可证。今日里奴才骗燕六吃了毒药说是皇后娘娘给的慢性毒药,说是等发的时候,就说是钰贵妃给吃的,杀人灭口,那燕六竟不含糊,当即就吃了,后来便是和苗管事说好怎么弄这才过来的。”王逸卓说罢,小心翼翼的看向皇帝。
皇帝一拍桌子,道:“那苗管事朕知道,他的眼尖着呢,他说才冒出来的那自然是才冒的,内务府有底子,不用说,定是我那好丈人使了银子!欲害朕的皇子,动朕的江山,朕倒要借此机会叫他知道朕这个皇帝可不那么好欺负!”
皇帝拿定了主意要跟上官家过不去,自然这件事就一直拖着。不说查出来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算了。这使的上官云莺越来越崩溃,甚至几日来都不能安枕。
五妞儿这会儿端了碗安神补血的鸽子汤进了殿,瞧见皇后那一脸憔悴的样子,不免蹙眉到了跟前:“主子,您用点汤吧,这些日子都没见您合眼……”
“合眼?我如何合的了?拿走,拿走!”上官云莺十分不耐的摆了手,继而又道:“皇上那日一句查,我由他查,可到这会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如今那些婆子们没出来一个,本宫身边儿的人也带走了好些。天知道这些日子,她们的嘴……”上官云莺说的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双眼圈都浮出一抹淡黑来。
“主子,您就别担心了,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这谁是今后宫里的主人她们心里都门清儿呢,钰贵妃再是厉害又如何,到底每个娘家支撑,而您,可是皇后娘娘啊,以后这宫里谁说了算,她们还不清楚吗?”五妞儿说着将汤碗放在桌上。
“但今次的事儿……”皇后说到一半儿,外头便传话说是贤妃来了。皇后一听贤妃就来气,这还不是她惹出来的事情?
贤妃才进了门儿,就被皇后一耳光打在了脸上。其实这事儿也的确是贤妃惹的,怨不得皇后此刻跟她置气。但若不是皇后自个儿没脑子,也不至于听了贤妃的话。
原是一个月前,贤妃来见上官氏,说要把自己的儿子,皇长子段世林过继给皇后,只要皇后能扶持段世林当上太子。
皇后虽说不聪明,但又不是傻子,段世林如今都十七八岁了,就算养在她这里,心里头还是只认贤妃一个母妃。思来想去,皇后的意思便是让贤妃自尽,她好生教养皇长子。将来段世林继位,便只有她一个皇太后,到时候只要皇后还出自上官家,那这后宫还有谁敢跟她斗?
皇后的算盘打的是真响,也不曾同太后商量,便从了贤妃的主意,要陷害洛依尘私通。若是洛依尘跟寻常人私通,那也只能让她自己的儿子前程尽毁。但若是跟如今颇得盛宠的三皇子私通,那前程尽毁的人可多了去了。
三皇子一母同胞的还有两个弟弟,若是他一人犯了错,还是私通这样的罪名,那两个弟弟也不必再争了。洛依尘深陷泥沼,她之前的皇八子段世宁,那是切切实实的没戏了。故而这论年纪,论能力,怎么也都该轮到皇长子段世林了。
谁知道,贤妃这主意压根儿就是个损己利人的。上官氏思来想去,她除了触怒皇帝,得罪了李氏,跟洛依尘彻底撕破脸之外,也就是被文佳打了一顿,说白了,什么好处都没得到。如今贤妃还敢来她这坤宁宫,上官氏是真的想冲上去打她一顿了。
虽说不知贤妃又同皇后说了什么,但瞧着她满面红光的走出坤宁宫,便不难得知,皇后的脑子,是又不够用了。贤妃去找皇后的时候,三皇子段世宇也明堂正道的进了承乾宫,给他的新母妃请安了。
“儿臣给母妃请安了。”段世宇说罢,便往上首看去,洛依尘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带来的一箱子东西,连叫起都忘了。
怔了怔,待洛依尘反应过来,慌忙叫起赐坐。见段世宇坐下之后,便又茫然的不知该说什么。洛依尘本就不是八面玲珑的人,此刻面对的又是白得来的儿子,根本连人家今年多大有没有儿子都没搞清楚,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跟世宇说些什么,只能尴尬的笑笑。
“办差的时候,父皇赏了些料子,儿臣想着,府中也没妻室,开蒙的妾室也用不得这些东西,便给母妃送来了,母妃瞧瞧,可还看的过眼?”世宇说罢,便命人把箱子打开了。
洛依尘打眼儿瞧了一下,什么是好东西她还是认得的,只一眼,便看得出这箱子里都是极好的料子。她原本并没有想跟世宇养出什么母子情分,但既然人家示好了,她也不能给脸不要脸。
“三皇子有心了,本宫上次说,等有了好东西便跟三皇子把见面礼换了,谁料中间出了些事情,如今这见面礼是真真儿不能省了。玉艾,去将昨儿给三皇子备好的礼拿出来。”洛依尘说罢,便打量着面前的段世宇。
刚刚段世宇话里话外的,算是把自个儿府里的家底儿交代的一清二楚了。洛依尘不是傻子,人家这是给她机会往府里塞人,但是她身边儿哪有可用之人?
玉艾倒是手脚利索的很,将之前陈子离特意备好的东西取出来,见洛依尘点头,便径自交给了世宇身后的小太监。
这东西是什么,段世宇并不在意,说实话,要不是陈子离想到了这一茬,只怕今儿他就该空手而回了。回了句谢母妃赏,段世宇便安静的坐在那里喝茶了。不得不说,这承乾宫的茶可比凤鸾宫好了太多。这以往去李氏那里请安,段世宇从来就没喝过一次好茶,李氏喝不出茶叶沫跟雨前龙井的区别,别人可都能尝出来。
又勉强应付了几句,洛依尘是真的没什么话能说了,只能坐在那里动动这个镯子,玩玩那串流苏。世宇见状,低头笑了笑,又忙用茶杯掩住笑意。他偷眼瞧着洛依尘,哪里像是个贵妃该有的样子?便是他那两个妹妹,也比眼前的母妃稳重些。
“时辰不早了,父皇那边儿还有差事交代,儿臣改日再来给母妃请安可好?”世宇起身,看着洛依尘,一副立时就要走的样子。
“好!”洛依尘说罢一个好字,便后悔了,她这是什么态度,跟赶人似的,忙又接道:“那你先去忙,改日再来。”
世宇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带着随身的小太监出宫了。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里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