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宫院里,宫女太监外加婆子们是跪了一地。皇后虽然是闹了起来,但自打皇帝跟前的王逸卓问清楚了人出去把一干人等都点清后,便命赵瑞喆带着人将坤宁宫的宫门守住,俨然是要监视着她们了。
院里原本的两个婆子和刚被王逸卓带来的几个婆子对视一眼,只能撇着嘴跪着等着闹腾的机会。皇后娘娘是给她们都打过招呼的,说这事可要变着法的闹大,因为只有这样才没办法掩盖,横竖也会为了皇家的清誉而将洛依尘的小命要了去。如今王逸卓就这么把她们带进去,如何嚷咧的全宫知晓?
王逸卓一进殿,殿内那股子静谧的叫人绷着的压抑便一触即发,皇后甚至比皇帝先开了口:“王公公既然把人都找全了,那就叫进来呗!”
王逸卓看了皇后一眼,略是低下了头就冲皇帝躬身回话:“皇上,奴才出去问了信儿,两个婆子们还是咬定三皇子和钰贵妃私通。她们还说花房的奴才燕六亲眼看见钰贵妃同三皇子苟合,但奴才问了,那燕六昨日夜里,竟害病死了。”
“什么?”上官云莺本是一脸得意的笑期待着洛依尘好看,却未想到听到这等信儿,一时错愕不由的发问出声,而满脸的惊愕更是表露无遗。
皇帝此时睁眼瞧见皇后的神色,当下就不悦的皱了眉:“大呼小叫的做什么?不过死了个杂役罢了,皇后何必如此失态!”皇帝说着看向王逸卓,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人就病死了?你没仔细问问?”
“回皇上的话,奴才也是好奇,原本想细问的,可是又怕各位主子等的急,便将花房的管事带了来,如今他就在殿外,皇上您看,要不要传他进来细问?”皇帝自然是点头召唤,说的时候扫了眼王逸卓,王逸卓则是十分自然的一个点头便退了出去传唤,那老花奴便也随着进了殿。
老花奴毕竟身份卑微,进了殿也难入偏殿,当下就跪在正殿外的屏风处,隔着屏风磕头行礼。偏殿内的人都在屏风上投身成影,这姓苗的管事小心的跪匐在地上,全然的紧张。
“苗管事,偏殿里乃是皇帝皇后以及钰贵妃娘娘。她们有话要问你,你只管答可知道?”王逸卓扯着嗓子问了话,那苗管事头都不敢抬,只匐在地上应到:“是。”
王逸卓回身看向皇帝,皇帝这边抬了手,王逸卓这才问那苗管事:“你园子里可是有人叫做燕六?”
“是,是个学手的杂役。”
“他现今在何处?”
“啊?不是先前说了嘛,他病死了呀!”
“多会儿病死的?”
“昨个夜里他先是闹肚子跑了好几趟,后半夜里就烧了起来,当时大晚上的也不好求到太医院瞧看,想着今早了去瞧,那知道到了今早这人就已经没了气了……”
“这不可能!”上官云莺听到这里眉眼一挑,忍不住站起来说了话,但话一出口就被投射来的眼光竟的一身冷汗,当下赶紧补了话:“闹个肚子就能死了去?这太稀罕了,不可能吧!”上官云莺说着瞥了眼皇帝,见皇帝盯着自己,忙是扭头到一边,装作无事的坐了回去。
此刻还有一众妃嫔坐在外面的正殿,刚刚进进出出的人她们看在眼里,此刻忙着叫人打听。皇帝没发话,她们也不敢走,况且,她们根本也不想走。无论是看里头哪个倒了台,都是她们的好处。
“有没可能,太医们不是在这里吗?”皇帝说着看向了殷正:“殷正,你是院判,说说,到底有没有可能?”
“回皇上的话,这种事也是有的,想来那燕六应是吃了不洁的食物,导致闹肚,继而发热,发热的若是狠了,无有散热之为,更无补水之举的话,死了也是常见的,不足为奇。”殷正可是跟在皇帝身边的,焉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上官云莺又不是傻子,知道殷正是什么人,不由的嘟囔了一句:“当真就那么巧合?”
“哎,看来皇后还是觉得不可能,那就再问问吧。”皇帝说着看向王逸卓:“再细问问,仵作查验的结果,如果和太医说的不同,大可把仵作也传来。”
王逸卓应了声当下就问,那苗管事也十分清楚的描述了仵作来验以及说人是烧死的详细情况,几乎和殷正说的没什么差别。
苗管事讲的是份外清楚,皇帝则是一脸严肃的听着再无过多表情,而上官云莺则越听越不能说什么。
“如何?需要朕叫王逸卓传那仵作来吗?”皇帝听完了苗管事的话便看向了皇后而问,这其中的意思份外明显。上官云莺这会也是醒悟过来,再叫来仵作,也不过是叫自己更难堪,毕竟去叫的是王逸卓,如今听着苗管事说的头头是道的,就知道这里面搞了什么鬼。
“不必了吧,这人既然是病死的。也不好再问那许多,只是这事变成今日的格局,只怕……”上官云莺既然指望不了那小厮来咬死洛依尘,现在能做的就是死无对证,若能让洛依尘陷进是非里也不算太差。只是话还没说完,皇帝一抬手止了她,摆手叫王逸卓打发了那苗管事出去,人一走了,皇帝便瞪着上官云莺说到:“皇后,你是一国之母,说话做事都该知道维护皇家的颜面,一个花奴尚在殿内,你便随意张口,未免太过失仪了吧?”
上官云莺嘴角一抽:“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糊涂了。”待那苗管事出去,此刻殿里便只有皇帝皇后,洛依尘和段世宇几个人并上王逸卓这般贴身伺候的。
“好了,这会没人,你说吧。”皇帝这么一拦又叫人说,生生是把上官云莺的冲劲给压了下,再一张口,上官云莺都差点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于是她略是一顿才说到:“皇上,本来呢有那小厮在,细细的问了,婆子们指证了。这事也能问个所以然,可现在这人偏偏就凑巧死了,生生是成了死无对证了,不过呢,这人是问不了话,可婆子们的眼睛可都在,臣妾想要不,叫婆子们再来认认?三皇子毕竟也在这里,婆子们若是瞧了,一定人分辨出来。”
“认?认了能做什么,难道几个婆子只要说是,那就一定是?要是朕在殿里摔了一个花瓶。说是王逸卓摔的,想必殿里的丫头都这么说,那是不是就是王逸卓摔的了?”皇帝冷笑着,身后的王逸卓忍着笑,这话不是摆明了要偏袒吗?
世宇此刻站在那里,他自始至终一个字没说,这话他能怎么说呢?就像洛依尘一开始的辩白,他们说的话,有人信吗?就算是每一次见面都有李氏在旁边又能如何?李氏是他的母妃,就算是他真的跟洛依尘私通,李氏也不会说出去。所以他不用说话,他的父皇不会为了皇后就把他和洛依尘一起搭进去。
且不算洛依尘有多得宠,就是世宇,那也算得上是皇子里头数一数二的,但凡皇帝脑子里头没进水,便不会因为风闻传言对他们下手。况且,这传言未免太过不实。
皇帝此刻也看到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的世宇,道:“你来说说,这事儿怎么就摊到你身上了?就算是有人存心找你不痛快,怎么就能找得到?私自面见妃嫔,其罪不轻。”
知道皇帝能问得出这话便是没打算罚,只要说的妥当,皇帝必定偏袒过去,世宇跪下回到:“儿臣有罪,此前给母妃请安之时,钰贵妃正在殿里,因着母妃也在便不曾避嫌,故而见了两次。再便是前些年,儿臣十来岁不到的时候,曾在围场见过钰贵妃,德蒙相救,故而前次出了母妃寝殿,曾亲自表了谢意。只这四次,儿臣所说,绝无虚言。”
洛依尘见世宇说的滴水不漏,便也道:“那群婆子所说的玉佩,的确是臣妾赠与三皇子的见面礼。当时在姐姐那里,三皇子进来请安,臣妾身边儿什么都没带,总不能把镯子帕子的送出去,便将皇上赏的玉佩拿出去了。就连在姐姐寝殿外头同三皇子说话那次,身边儿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堆。臣妾便是傻,也不能那个时候说什么不当的话。”
皇帝见洛依尘说着便又要哭出来,赶忙安抚了两句,又问世宇道:“既然你说没见过,那为何有人说你们在御花园苟合?”
“父皇明鉴,这话分明便是胡乱攀咬。钰贵妃有孕,若是儿臣同其苟合,未免太过丧尽天良了。御花园是什么地方,每天人来人往的,儿臣怎有这样的胆子?”世宇这话其实说不说都一样,谁都能瞧出来的事情。皇帝要的也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只要世宇表明态度,他又怎会不信?
果不其然,世宇话音刚落,皇帝便道:“起来说话吧,今日的事情,说到底还是你思虑不周,你母妃每个计算,你难道就不知道提醒她一句?只是这次的事情闹得这样大,宫闱之事,总要想个办法遮掩,否则,传出去你外祖家面子上也不好看。”
这话的意思,洛依尘是怎么也没想明白,怎么说来说去就说到李家了?这事儿跟李家是八竿子打不着啊!她看了世宇一眼,便见世宇又跪下了。
“儿臣愿认钰贵妃为母妃,如此,便没人敢多言了。”世宇的话把洛依尘吓得险些从床上跳起来,这话是愈发的没道理了,牵扯出李家倒也罢了,怎么就又扯出来认儿子了?
皇帝的脸上倒是半点儿惊诧也不见,世宇是个聪明的。他的底牌太多了,贵妃生母,将军外祖,天资聪颖,年纪又在众皇子中算是年长的。这样的皇子若是要争太子位,那便太过轻易了。
若是世宇养在洛依尘名下,将来就算当了皇帝,那李氏也得不到太大的好处,太后之位并不是她的。李氏不是没有儿子,她其他的儿子也很出挑,倒不如联合李家培养另一个。世宇对于李家和李昱欣来说,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对于洛依尘来说,他也同样是如此,洛依尘有儿子,甚至还会有更多的儿子,她不需要世宇,甚至会防备世宇。
这般境况之下,世宇若是要争太子位,便要付出更多,同时,他不会有精力对付他的父皇。甚至,他只有依附于他的父皇,才能争得这个位置。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对世宇道:“既然你想出这个法子,那朕明日便下旨,将你过继到钰贵妃膝下。”
世宇听罢,当即给洛依尘行了一礼,道:“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世宇说罢,恭恭敬敬的跪在那里等着洛依尘叫起。
此刻房中众人皆已经懵了,洛依尘显然也忘了叫起,倒是皇帝看了看她,笑着轻声道:“你这是不喜欢世宇做你的儿子?”
“没有,臣妾,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三皇子快请起吧!皇上,此事于臣妾而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贵妃娘娘那边儿,臣妾该如何交代?”洛依尘此刻想的绝不是如何跟世宇相处,这么大的儿子了,也用不着她喂奶不是?只是如何跟李昱欣相处,洛依尘心里打鼓。
“这件事朕前几日已经同瑾瑜提过了,瑾瑜的意思,世宇都这么大了,养在谁膝下都是一样的。”皇帝顿了顿,见洛依尘一脸惊愕,又道:“她那日让世宇同你请安也是这个意思,瑾瑜前日召了太医,如今也有两个月身孕了,身边儿孩子本就不少,如今你能教养世宇,也算是省了她一些事情。”
李昱欣怀孕了?皇帝这一番话说下来,别的倒是都成了不重要的,李氏入宫这么多年,如今最小的儿子也已经上书房了,怎的就又怀孕了?
皇后此刻气的恨不得把牙都咬碎,怎么别人的肚子就这么争气,一个接一个的生,恨不得跟猪一样一生生一窝,就她的肚子,十几年了,就生了那一个不争气的,还没活几年。
看着眼前大了肚子的洛依尘,又想着肚子马上就能大起来的李昱欣,皇后此刻是真的怒极强忍。若不是因着皇帝还在面前,想来这坤宁宫的房顶都要被掀了。
既然皇帝如此说,李氏也知道此事,洛依尘便心安理得的认下了这个儿子。这事儿若是放在别的妃嫔身上,怕是当世宇是那瘟神一般,躲都躲不及。毕竟十几岁的年纪,不同那些打小儿养起来的,想养出感情来那是做梦。但对于洛依尘来说,这就是从天而降的福气了,世宇是聪明人,没有感情就没有,但都上了一条船了,除了帮着她让这船划得远些,总不见得世宇要自己把船凿沉。
皇帝此刻也让王逸卓叫了李氏进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给了她,李氏倒是面色如常,对世宇道:“往后你要听钰贵妃的话,若是忤逆,本宫一样教训你。做事也多留心分寸,再出了今日的事情,本宫也管不了你了。”
“儿臣谨遵贵妃娘娘教诲,今日之事,儿臣确有不当之处,往后还请母妃与贵妃娘娘一并监督教导。”世宇对着李氏行礼,也是一如往常一般,仿佛换一个母妃,就像换了套文房四宝,写的字儿又不会变,换就换了。
李氏点了点头,皇帝也满意的让世宇起身站到了一边,这事儿便算是过去了。世宇的事情过去了,文佳的事情便该提上来了。
洛依尘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瞪了文佳一眼正要开口,赶忙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文佳只是一时冲动,您贤惠仁慈还请原谅她的莽撞,臣妾会自行处罚她的……”洛依尘说着便作势要下床行礼相求,皇帝瞧见便出口拦了:“行了,事连着事,一事未断如何讲别的?一并放后面吧,待朕查清楚了,再件件的算!”
皇帝这般明显的护着,把上官云莺给气的简直都要七窍生烟,偏皇帝说的话,她又不能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应了,而后挂着一脸的不快告退了出去。
皇帝又出言安抚了房中的李氏与洛依尘两人,话里算是明明白白的说了,这上官家她们两个不用放在眼里。李氏与洛依尘对视一眼,便都明白了:皇帝这是恼了上官氏。
王逸卓正好此刻凑近皇帝,说了声什么,洛依尘听不清楚,只知道大抵是有那个官员要面圣。而后便听皇帝对她道:“你先在这里歇会儿,不必急着挪动。朕还有事情,便不陪你了。”
洛依尘道了声好,便跟李氏一起恭送皇帝了。皇帝既然走了,那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王逸卓跟在皇帝身后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便看到洛依尘嘴角含笑的样子,摇了摇头,心想,这坤宁宫今日怕是安生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