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数日未进后宫了,自从玉艾成亲,陈子离也没怎么回府,朝中仿佛为了琻国的事情吵了个不可开交。就连荣妃和清贵人,也好些日子没见到皇帝的影子了。
李昱欣倒是不同,这几日里一直是她在养心殿伴驾。洛依尘虽说日日都去,但若是皇帝不召见,她恨不得溜得比兔子都快。崇国公和那群老臣看她的眼神就跟见了几辈子仇人似的,但却对李氏恭恭敬敬,就差一进门便跑过去抱住李氏的大腿不松手了。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琻国出兵,已然攻下了两座边关小城,若不是李氏是皇妃,是女人,这些老臣估计就算是爬,也要爬进凤鸾宫求李氏带兵出征。
洛依尘在养心殿门口遇到了才出来的陈子离,没来得及问些战况,陈子离便告诉了她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宇文成在京郊的法华寺出家了。
幸而皇帝这几日事情多,洛依尘一说要回洛家省亲,顺便去找玉艾叙旧,皇帝立刻便许了,只说让她多带些侍从。
再说那京郊的法华寺,这些年也算是出了大风头。云杭的空慧大师因着寺院被云杭的新知府给拆了,便来了京城,正好法华寺主持死了,他也就顺势成了新主持。原本他名气就不小,加上法华寺建在京郊,来上香的都是京中勋贵,空慧如此人物,不几日便混出了名头,高僧俩字传遍京城。
洛依尘看到空慧的时候并不惊讶,她今日出宫,便是为了来见宇文成的。一个逛了多年窑子的人,忽然就出家了。对于洛依尘来说,这消息就跟王逸卓忽然多出来个亲儿子没什么两样。
空慧见洛依尘进来,先是一愣,而后双手合十道了一句:“皇贵妃。”空慧心里也打鼓,洛依尘跟他不说是素有仇怨,但大抵也没什么好的交情,无端上门,若是有求还好说,若是无求可就是来找事儿的了。
“我兄长呢?你把他藏在哪儿了?”洛依尘劈头盖脸指着空慧就要人,空慧哪里不知她要找谁,也不在意,引路便往禅房去。
洛依尘走在路上,问空慧道:“老和尚,佛门之地有什么好?为何,连兄长那般人都是头也不回的往里闯?”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空慧双手合十,目视前方。
“你们这些和尚就是这样,自己没动过心,如何知道动心是什么滋味?”洛依尘不怼空慧两句仿佛心里不痛快一般,人家说什么都要刺挠回去。
空慧还是一脸的波澜不惊,对洛依尘道:“娘娘错了,佛门中人多是伤心之人,若是日子过得好,哪还有人愿意木鱼青灯常伴古佛呢?”
“可兄长素来是万花丛中过的,如何便成了你口中的伤心之人?他那样的人,最是无心无情才对。”洛依尘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但是总要有个人给她确认一遍才肯承认。
“娘娘这话又错了,越是无情之人越是专情,只是不曾遇到能让他收心之人罢了。反倒是如娘娘这般,才是真正无情之人。”空慧半分面子都不给她留,还就是那句话,若是日子过得去,谁乐意出家?但对于洛依尘来说,没有过不去的日子。
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空慧便道了声阿弥陀佛,只让洛依尘一人进去,自己往别处走了。
洛依尘推开门,便看到宇文成剃光了头发,坐在蒲团前,也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发呆。她走上前,轻声道:“兄长?”
宇文成听得她的声音,回身笑道:“你如何从宫里出来了?那狗皇帝不要你了?”他笑嘻嘻的样子,与曾经在光明顶上并无二致。
洛依尘听到狗皇帝三个字,也不由得笑出声来,道:“可不是,这如今被赶出来,原打算让兄长养我,不想兄长竟出家了,难不成打算在这法华寺养我?”
“你还缺了人养?听说宋允之那小子又回来了,找他养去。你若瞧不上他,瑞王府地方也不小。”宇文成仿佛不知道玉艾嫁人一般,说起陈子离,语气之中半分怨怼也没有。
他如此坦荡,洛依尘倒是不明白了,她一脸茫然的看着宇文成,直到宇文成被她看的受不了,方道:“此事,已经过去了。”见洛依尘还是莫名其妙,又接着道:“她究竟要嫁人的,今年都二十三岁了,难不成我还要逼她等到七老八十?况且,她从来都没喜欢过我,如今我也不喜欢她了,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
“那你为何出家?”洛依尘脱口而出,不喜欢了,不亏欠了,那出家又是为了什么?惺惺作态?若换了段凌肃,洛依尘相信,但宇文成绝不是那种人;看破红尘?逛了十来年的窑子,忽然就看破红尘了,若有这般好事儿,干脆天下的妓院都关门大吉得了。
“我只是过够了之前的日子,光明顶上看似逍遥自在,但刀口舔血的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身首异处,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而已,与旁人无关。”宇文成说着,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格外可信。
洛依尘不再追问他为何出家,而是翻看着那边儿摆着的崭新的佛经,道:“兄长从来不信神佛,如今出了家,心也一样不诚。书比脸都干净,出家?你骗鬼呢?”
宇文成被她说的一愣,半响之后才笑着道:“好好好,我认了,我就是舍不得玉艾嫁人,她前儿嫁人,我伤心了,一时想不开便把头发剃了。想了想觉得这地界也不差,便待下了。如此,满意了?非要问,不问出来你今儿睡不着觉是吧?”
见状,洛依尘也笑道:“如今睡得着了。”她顿了顿,又道:“幸而就在京郊,来日里相见也容易多了。时辰不早了,若是再不回宫,狗皇帝怕也要来打扰高僧修行了。”
待洛依尘走后,宇文成看了两眼佛经,咒骂一句,便丢在一旁了。佛渡众生,可众生这么多,那几个佛顾得过来吗?若是顾得全,凭什么不把玉艾留给他?若是顾不全,又为何要标榜自己立于众人之上?
“娘娘,刚刚清贵人来了。”一见洛依尘进了承乾宫,木槿便凑上来说着。自从要走了玉艾,陈子离便还了一个侍女给洛依尘,便是木槿。
木槿是曾经的死士,识得字,舞得刀,绝不比玉艾差什么。洛依尘也瞧着她顺眼,索性直接顶了玉艾的位置,与元琹一同管着承乾宫的事务。
“梁如华?她来做什么?是来找本宫还是去偏殿找荣妃的?”洛依尘自问跟梁如华不熟,根本想不出她为何来承乾宫。
木槿想了想,道:“梁如华近日同荣妃走得挺近的,娘娘曾在荣妃宫里安插了人,传回来的话说是清贵人与荣妃很是投缘,只是究竟是不是面子情便不知道了。”
洛依尘应了一声,并没有太过上心,温轻红自打封妃以后,格外安分。梁如华就算本不是个安分人,背后没有什么势力,宁国也鞭长莫及,更遑论师兄压根儿不想管她,大抵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