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艾成亲之前，入了洛家的宗祠，仍旧姓陈，并不改姓名，而后便是准备出嫁了。洛依尘到底没有亏待她，一应的嫁妆都按照别家王妃只多不少。

　　承乾宫最不缺的就是好东西，皇帝的赏赐，众人平素送来的礼，随便拿出一些，这嫁妆就足够羡煞旁人了。洛依尘仿佛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一般，恨不得搬空了承乾宫的库房让玉艾带去瑞王府。

　　“明儿，便嫁了。”洛依尘跟玉艾一同坐在床上，放下帘子，连月色都透不进来，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

　　“小姐，奴婢错了吗？”玉艾沉默半响，这句话她想了好几日，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她也许错了，这般嫁进去，怕是陈子离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哪怕一点儿，都不会有了，就如同当年段凌肃府中的张氏一般。

　　“你没错，是我的错。痴心妄想的，本来都是我一个人。”洛依尘抱着膝盖，把头埋下去。

　　玉艾没说话，却听洛依尘接着说：“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能心甘情愿的在后宫熬下去。但只要看到他笑，便觉得自己再熬二十年也甘愿。”

　　“我知道，他总会娶一个王妃，甚至两三个侧妃，再赐几个侍妾，儿孙满堂。”

　　“无论那个人是谁，总不会是我。从小到大，我从来都配不上他。”

　　“痴心妄想，这话说的不过是我自己罢了。”

　　听到这里，玉艾着实不知该如何回她，同样是痴心妄想，但洛依尘从入宫那一日便注定只能是妄想了。

　　婚宴这日，洛依尘随皇帝出宫去了瑞王府。同去的仍旧还是李氏，一如当年，洛清荷成亲的时候。

　　皇帝在路上笑称，洛华安好命，养了三四个女儿，除了洛清晏，都嫁到了皇家。偏偏还是他亏了，得了最小的那个，往后洛依尘只得算是四小姐，上头的两个姐姐竟都嫁给自己的弟弟了。

　　李昱欣仿佛看出了些什么，至少知道洛依尘今儿脸上的笑装的有些刻意，便接着皇帝的话，夸皇帝好福气。

　　洛依尘没说话，一路上她假笑笑的脸都疼了。

　　其实，陈子离成亲，场面远不及当年段凌肃同时迎娶两位侧妃的风头。一个是丞相幼女，一个是江南美人，一个青梅竹马，一个私定终身。陈子离跟玉艾那点儿事儿，同段凌肃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一应的礼节众人都见过，也不算新鲜。最新鲜的莫过于宫里皇妃的陪嫁丫头竟成了正经王妃。在场的女眷一个个恨的是咬牙切齿，来日，她们便要屈居一个婢女之下了。

　　“都出去，新房不用留人伺候了。”玉艾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她很清楚是陈子离进屋了。想来外头的酒宴也差不多了，算着时辰，玉艾觉得也许洛依尘已经随皇帝回宫了。

　　陈子离见屋里的婆子丫鬟都已经出去，这才用手掀开盖头，随意扔在了桌上。仔细打量着玉艾，并没有说话。也许是不想说，但更多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爷，小姐回宫了？”玉艾原本是想说些什么，但忽然开口，话到嘴边却是问洛依尘有没有回宫。此刻她自己都觉得窝囊，洞房花烛，她竟然会提别的女人。

　　陈子离点头，转过身去，将外袍褪下，道：“我今儿全了你的面子，不去书房，你早歇着，我去外间软榻。”他说完就要走，也没回头，只是将顺手搭在架子上的外袍拿起。

　　玉艾愣了一下，只是淡笑道：“多谢王爷体谅，只是请王爷留步，奴婢想同王爷谈谈。”她不知道陈子离会不会留下，但是她总还想努力一次。

　　“本王不觉得咱们有什么好谈的，若是为了圆房的事，还是算了。”他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到他们之间除了这事还有什么好谈的。

　　玉艾从床边儿站起来，伸手摘下头上的凤冠，轻放在桌上，看着陈子离的背，道：“奴婢本也没想过圆房的事情，只是想与王爷好好说几句罢了。”

　　陈子离回身看了看玉艾，坐在身侧的桌子旁，衣裳还是搭在手臂上，示意玉艾尽管说。看着陈子离坐下，但玉艾知道，他这根本就不是想跟她彻谈的架势，也不敢多说，直接道：“王爷其实知道，小姐将奴婢嫁过来，图的是个心安。只是王爷到底不是女人，有的事情，怕也不很明白。”

　　原本对洛依尘这般作为陈子离的确有些不明白，但并不想跟玉艾谈起，如今被玉艾挑明，冷笑一声便道：“不明白什么？她将你给我，难不成还指望你监视我？又或是借着你来刺探消息？她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玉艾大抵也想到陈子离会是这个态度，笑了笑，道：“听这话，奴婢倒是替小姐抱屈了。小姐她，只是不想王爷娶旁的女人罢了。小女子的心思，王爷是真的不懂，还是不愿承认？”

　　“她有怎样的心思，与我何干？”陈子离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茶水溅了一手。

　　玉艾听他这话，自然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却忽然觉得轻松了很多，她一开始求的到底是什么，这也许已经不重要了，只是笑道：“奴婢嫁过来，对王爷有益无害。一来，王爷往后同宫里传递消息，更是方便；二来，奴婢没有母家势力，王爷不必忧心皇上忌惮；三来，奴婢清楚自己的身份，王爷后宅之事，绝不横加干涉。”

　　“与你何益？”陈子离有些不解，这般做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为了一个王妃的名头，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这笔生意，做的多少有些亏了。

　　“为的，不过是个心安罢了。奴婢记得小姐说过，她要的男人，必得是一手写的锦绣文章，一手舞的刀枪剑戟，出口便是金玉良言，胸中自有沟壑万丈。奴婢想，王爷就是这般的如玉人物，难怪小姐喜欢。”她笑着说完，似乎是在回忆当年洛依尘说这话时的样子。

　　那是一个女孩子对自己将来钟爱之人的企盼，是她的希望。她也曾说，段凌肃不过是个诗酒风流的俊俏公子，皇帝便是年纪大些，却不及她心中那般面目如玉。

　　此刻玉艾看着陈子离，心里忽然就明白过来，这才是洛依尘想要的男人，一个文武双全，胸中自有万千沟壑的男人。

　　不等她再说什么，陈子离便道：“时候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去宫里请安，莫要迟了。”他起身往外间走，玉艾怔怔的，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什么话也没说。

　　那边，洛依尘的确随皇帝回了宫，只是推说喝了酒身子乏了，便将皇帝推去了旁的宫里。第二日陈子离会带着玉艾来给皇帝磕头，她自然也一并受礼，自然今日早早儿的歇下了。

　　“你们怎么先来了我这儿？皇上那边儿当是先去的。”洛依尘看着眼前暗红锦袍的陈子离和水红色王妃朝服的玉艾，脸上的笑便有些挂不住。

　　陈子离看了看她，将披风脱下，道：“皇兄去上朝，还未回来，便着人传话，说是先来承乾宫请安。”

　　既然皇帝一时半会儿来不了，洛依尘自然也笑不出来了：“既然来了，那便坐吧。文佳，把人都带下去，没我的吩咐，都不要进来。”

　　“留一个在外室，想来到时皇上回来也是要人通传的。”文佳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陈子离加了这么一句，忙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三人没说几句，洛依尘忽然洒了茶水在身上，便往内室去换衣裳。屋里只有三人，陈子离也没有再避讳，看了玉艾一眼，玉艾也冲他点头，便径自跟去了内室。

　　洛依尘已换好了衣裳，见陈子离进来也不惊讶，只是道：“十八爷新婚，本宫祝王爷，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借皇贵妃吉言了，儿孙满堂之际，还要谢皇贵妃成全。”陈子离说着，却忽然发觉洛依尘抓住了他的手。

　　陈子离没有挣脱，而是靠近些笑道：“你要的男人，必得是能文能武，面目如玉？我倒是想知道，怎么才算文武双全，怎么才是俊俏儿郎。”

　　洛依尘抬眼看他，原本心里过不去的坎，看到面前的陈子离笑意盈盈之时，便都成了平地，看着陈子离，道：“若我值五十两银子，他必得值个一百两。我要他时时事事比我强，否则，凭什么让我安居于室，死心塌地？”

　　陈子离原本就带了笑，这会儿听她这话，笑的愈发好看，问道：“那你说，我值多少银子？”

　　洛依尘绕着他转了一圈儿，打量着道：“这卖相，放在楚馆里，少不得要百八十两银子呢！”其实要真放在外头，陈子离通身的气派，哪里又是百两银子能买到的。

　　陈子离看她一副财迷真要卖了他的表情，倒是笑出声来，一派轻松的回到了正厅，眉眼间都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