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三德此刻过来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北城那边儿没了办法,别说拖住匈奴人了,如今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李氏一边挥着锤子一边听着黄三德断断续续的话,皇帝那里离李氏也愈发有了些距离。这边黄三德说完话,也难以很快出阵,李氏只好喊来一个亲卫,趁着身边儿的人有黄三德挡着,赶忙拿出一块兵符塞给那亲卫。
“回去告诉钰嫔,让她领兵去左路,一定要救回王爷!”李氏将兵符交给一旁的亲卫,大吼了一句,亲眼看着他出了阵,才又回神去跟匈奴人打。
“是!”那亲卫打马就走,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这可是兵符,早日交出去他才安全,否则死也没个好死。
洛依尘一听这亲卫的话,当即站起来,连手边的茶水都碰倒了,不可思议的道:“什么?领兵?!姐姐可有说王爷如今怎样了?为什么没有叫将官去救?”
“娘娘,等不得了!王爷的左路军被埋伏,皇上和贵妃娘娘都在跟匈奴人面对面的厮杀,实在没有人手了!”亲卫说着,就把兵符捧在了手上,单膝跪在地上,大有一副洛依尘要是不收,他就长跪不起的态势。
洛依尘从他手中拿过兵符,顺手从架子上取下披风,边走边系着带子。走到帐子口,要掀帘子的时候忽然道:“你回去找姐姐,就说本宫已经点了三千人马去解王爷左路军的围,营中防守欠缺,让姐姐自行解决。”
她相信李昱欣能明白她的意思,今日送兵符的侍卫不能活,否则她就彻底暴露了。李氏如今还不想跟她起冲突,在战场上解决一条人命也更简单些。至于那三千人马,救出段凌肃之后还能剩多少呢?
洛依尘先是支开了王逸卓,吩咐他去看着两个皇子,让他们不要因为忧心皇帝惹出乱子。王逸卓是什么人,哪里会不知道洛依尘就是为了支开他,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这才跑去点了兵,战甲都没有穿便翻身上马,出了大营往北城去。二十里的路只用了两柱香的时间,待赶到的时候,北城的煊人已然所剩不多。
看来匈奴人的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若非南城有李昱欣压阵,东西两城又是李老将军和任秉文这个戍守北境多年的老将攻城,这会儿也都是北城的样子。
洛依尘挥剑挡住了一个要砍向段凌肃的匈奴兵,对着已然愣在那里的段凌肃喊了一句:“快走!”
“玉棠!你怎么会来?”段凌肃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愣住了,这会儿哪还有心思打,恨不得要抓住她的披风大喊大叫。
见段凌肃就要抓住她的肩膀,洛依尘忽然侧身,甩开他的手,道:“别废话了!你要是再不走,咱们都走不了了!”
“要走一起走,我怎能留你一人在这里?”段凌肃这会儿是犯了迂腐劲儿,这话一出,简直把洛依尘气的要抽他,但他却仍是觉得自己不能临阵脱逃,赖在这里不走,把身边儿的阿北也急的够呛,只能先护住他。
“阿北!带王爷走!宋允之,你走了我才能走,你要是留下,咱们都要死。”洛依尘没再多说,阿北只要有了她的命令,哪怕是打昏他带走都是可以的。
洛依尘到底还是有几分本事,挡了周围的几个匈奴军之后便趁乱突围往营中赶。她原以为阿北带着段凌肃已经回去了,不想在半路上遇到了这两个人。
阿北不停的往后面张望,生怕匈奴人再追过来。他一个人倒是也能跑得了,但还有个受了伤的段凌肃,阿北心里也急的要死。忽然便看到身后几十个煊国兵策马而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领头的是洛依尘。
见了这两个人,被他们的速度气的险些破口大骂,洛依尘还是没有办法。段凌肃身上有伤,她也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只能是让阿北带着他两人一骑,赶回营去。
段凌肃回了营帐之后便先找了军医来瞧,只是军医到底比不过宫里的太医,他也不是个打仗的料子,原本不是多重的伤,更不曾伤及要害,偏偏就是在一回营就发起热来。军医看着这位大爷,也少不得手足无措了。
洛依尘先是去处置了那活着回来的百十个人,这些人可以留下,但却不能回京。这件事也很容易,他们要是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活着,那么也一定会被留下戍边。当然,洛依尘找的理由是,他们护卫王爷不力,让校尉将他们都放到先锋营里了。
这方法是卑鄙了些,也有一股子过河拆桥的意味,但洛依尘并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皇帝可以容忍她有心机有手段,因为这些都不会威胁到他的安全。但会武功能领兵就不一样了,皇帝并不像信任李氏一样信任她。
等洛依尘做完这些事,便回营换了件儿衣裳,又把脏了的披风扔在水盆里洗了。都收拾了一遍,她才又回到段凌肃的帐子外面等着,有的时候还是要做些面子功夫的。
李氏此刻仍在南城跟匈奴人打,只是匈奴人出阵的都是骑兵,煊国久居中原,仍是以步兵居多,此刻根本半分优势也没有。
从半夜打到了晌午,北城此刻早已熄了战火,任秉文久攻不下,当机立断带着人去支援了李老将军。此刻的十几万人合成两路,分攻两个城门。
孤涂仍是在南城与李氏对战,只是匈奴人的骑兵到底精锐,李氏一时半会也难以进孤涂的身。但眼见着李氏离他愈发近了,孤涂此刻便有些慌,战神的名号谁能不知,他就算是再自大,也不会跟李氏面对面的打。
又攻了有半日的时间,孤涂见守城无望,又加之不想卷入巷战,只能退兵,同兴安城的匈奴大军汇合,打算休整几日,再一举灭了这群煊国人。
皇帝与李氏回来的晚了好些,他们攻下了永康城,便留着李辅国收拾残局,任秉文点兵录人数,自己先行回了大营,一来是为了休息,二来也是要准备准备,入城扎营。
皇帝回营的时候见洛依尘还等在段凌肃的帐子门口,心道听阿北说,回来也少不得小半日了,军医怎么还不出来。其实洛依尘也是才到,根本没有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皇帝看着洛依尘站在外面来回踱步,走上前拉住她问道:“里头怎么样了?可是十六弟伤的重?”
“臣妾也不知道,才儿回来时看着也并非很重的伤,想来是军医投鼠忌器,见着王爷身份贵重不好下手诊治的缘故。”洛依尘平心静气的说着,看着她的样子就连李氏都比她要急。
皇帝既然回来了,洛依尘也随李氏回了营,倒也不知道皇帝见了段凌肃会说些什么。反而是李氏,一脸促狭的看着洛依尘,又见她笨手拙脚的给自己身上的伤上药。
“妹妹这会儿不怕被皇上知道你那保命的本事了?”李氏接过她的药,收到了一旁的箱子里。
洛依尘见李氏如此,也笑道:“姐姐这话说的,保命的本事若是保不了命,还留着做什么?”
李氏想了想,收了笑意,很是正经的跟洛依尘说道:“多谢你肯领兵救了小十六,他那个样子的,若不是你领兵去救他,只怕也回不来了。”
“应当是我些贵妃娘娘,虽然不知娘娘为何肯做这件事,但还是要谢娘娘成全。”她仍旧笑着说完,将袖子放下来,被匈奴人砍了一刀,幸而衣裳厚,也不是很重,这会儿还有心跟李氏转着圈儿说话。
“我也是没法子,当时我并不知道小十六那里是怎样的情形,怕派了旁的人去又身陷泥沼,只能让妹妹随机应变了。毕竟,小十六脾气也倔的很。”李氏说着,仿佛想到了以往在王府的时候,段凌肃还很小,时常去玩儿,她是真拿段凌肃当儿子了。
洛依尘当然不知道李氏心里想的是什么,还是问道:“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臣妾可不相信,在娘娘心里,王爷的命比皇上的名声重要。”
“我巴不得你的心一辈子都不在皇上身上,况且,他是我养大的,他的命,比名声重要。”李氏说完这话,洛依尘还没细想,皇帝便进来了。
这一仗煊军算是胜了,当然,这也是匈奴人的兵还不曾从兴安城都调遣过来的缘故。皇帝并不知道洛依尘亲自领兵救了段凌肃的事情,只当是李昱欣下的令派了兵,故而不曾多问。
既然打下了永康城,大军第二日就要进去驻扎,永康城里剩下的百姓站在城门前,看见煊国大军过来之后,一起跪在了地上。
军中有中军官跟永康城的百姓们喊道:“进城,都进城!”百姓们忙又在几个仅余的族老的带领下,跟着大军走进了城里。
马车进了城后洛依尘掀起了车窗帘的一角,往车外望去。永康城的街道狭小,但街两边的房屋修建得很气派,都是高门深院,看着都是富足人家,洛依尘不相信的说道:“这就是永康城?这城里的人着不穷啊。”
皇帝回头看了洛依尘一眼,难得起了好奇心地说:“很奇怪?哪个地方都有穷有富,钰儿觉得永康城应该是什么样?”
洛依尘想像中的永康城就是一座小土城,里面住着一群吃不饱饭的人,洛依尘看着跟大军一起进城的永康百姓们,把脑袋晃了晃,这个想像不说也罢了。
李昱欣也笑了,跟洛依尘道:“这里有粮道也是一个商道,这里的人跟关外的人做生意,他们可一点也不穷。”
洛依尘这会儿巴不得装傻充愣,说:“那匈奴人能放过他们?不是说匈奴人在这里到处杀人放火的吗?”
王公公看了皇帝一眼,补了一句道:“这里也是匈奴人往南的歇脚地,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匈奴人也懂。”
洛依尘一副受教的样子,但还是跟皇帝担心道:“那这里的人是不是跟匈奴人也亲近?”
皇帝此刻的脸色一冷,低声道:“大军到了这里,他们再想着匈奴人就是找死。要钱还是要命,他们也分得清。”
一行人到了城中最大的一座宅院里,先到永康城的前营人马在天亮前,已经下令这里的人搬了出去。
刚一进屋,皇帝就叫住了正在收拾东西的洛依尘,道:“这几日你先不要做旁的了,只管看顾着十六弟那边儿,他到底是在京里被人伺候惯了,如今出来,亲兵只有这么一个,跑腿什么的活计还要去做。”
皇帝说着,看洛依尘似乎颇有几分不情愿的样子,又接着道:“钰儿先委屈几日,待十六弟好了,朕让他亲自给你道谢。”
不知是不是想着要避讳,洛依尘只是淡淡的道:“皇上恕罪,臣妾与王爷到底男女有别,便是叔嫂也不方便,还是给王爷再挑两个亲兵伺候。”
“朕知道你守礼,只是如今军里本就没有闲人,况且都是些拿刀拿枪的糙汉子,伺候人的活哪儿做得来?再说,十六弟如今伤着,难不成朕还会疑心什么不成?”皇帝这话倒像是给了洛依尘一块免死金牌,反正段凌肃病了,有贼心也没力气,他是不担心的。
洛依尘又垂眸思量了片刻,终于还是应了,其实这原本她也不放心阿北一个人伺候,只是碍于皇帝,不敢多做什么。如今皇帝自己送上门来,也就别怪她借坡下驴了。
“臣妾去是无妨,只是也不过几日的事情,只等王爷没事儿了,臣妾还是要跟着姐姐上阵杀敌的。”看上去这话是有些孩子气,但洛依尘的心思却是叫皇帝知道,这是他皇帝自己的决定,可并非她想勾搭小叔子的。
永康城的太平日子又过了五日,在第六日的清晨,阳光刚从地平线那里透出来,匈奴人便卷土重来,匈奴铁骑一大早就出现在了永康城的北城外,开始攻城。
皇帝和李氏都出城了,王逸卓和洛依尘待在城里,等了有一个时辰,便坐不住的去了城门处。洛依尘这会儿脚下就踩着血水,站在城下听匈奴人的攻城声,简直是震耳欲聋。
“李老将军!我家单于说,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要给一个不会打仗,柔柔弱弱的小皇帝当臣子,真是可笑之极!”几个男人同时喊出口的声音,这时从城外传进了城里。
又有一个匈奴人,扯着嗓子对煊军喊道:“你不如投降献出城池,我家单于助你夺下这江山!”
“听说你们皇帝如今宠爱一个女人,李辅国,你就甘心给一个可以当你儿子的人磕头后,还得听从一个女人的话?!”几个匈奴人说煊话说的都不错,字正腔圆,在城外连劝带嘲笑。
一旁的王逸卓听着这些匈奴人的话,心里紧张,手心都冒了汗。洛依尘坐在轿中冷笑了一声,冲轿外道:“我们走。”轿夫抬着小轿,往城中的那座大宅走去。
为了防止永康城中的人跟匈奴人勾结,李将军下令,战事期间,永康城里的人一律不得外出,所以这会儿永康城的街上,除了巡街的军士,再没有旁人了。
洛依尘透过轿窗着空荡荡的街道,心里倒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就是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压着,憋闷的厉害。
这一战就是一日,转眼间天就黑了。皇帝没有回来,李氏也没有回来,更不要说旁的什么将军了。如今的城里,洛依认识的,除了躺在床上养伤的段凌肃和他身边儿的阿北,也就只剩一个王逸卓,王大总管了。
洛依尘坐在大宅的房中,听着城外传来的喊杀声。王逸卓不一会儿从门外进了屋,跟洛依尘说:“匈奴人还在攻城,匈奴单于也来了,在城外跟李将军吵了一架。”
洛依尘没问匈奴单于跟李将军吵了些什么,而是问道:“这个单于还会说我煊国话?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王逸卓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洛依尘,也不知该怎么讨巧,只能如实道:“他说的还挺好,听着还是京城的口音。”
听着耳边一刻也不停歇的喊杀声,洛依尘在房中坐了一夜,王逸卓在外面也一夜没睡。他们刚刚打下来的永康城,不知道还能不能守住。
永康城的城墙不高,有匈奴军架云梯攻上了城楼,但没过多久,云梯便被推倒,冲楼上的匈奴人也被杀死。
也许是粮草跟不上,也许是匈奴单于不觉得永康城很重要,只是打了这一场,便放弃了永康城。
匈奴人走了之后,永康城也彻底安宁下来。至于另一边,虽说阿北和洛依尘尽心照顾了许多日,但几天下来还是没见好,皇帝也不得不做其他打算。起初带段凌肃出征也是为了能给他赚些军功,将来好牵制荣亲王,只是可惜了,这会儿少不得要先送他回京。
“娘娘,这药到底会不会伤身啊?王爷本就受了伤,若是,这药真的无碍吗?”阿北看着洛依尘这几日给段凌肃的茶水中下药,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洛依尘看了他一眼,还是把茶水喂给了睡着没醒的段凌肃,道:“是药三分毒,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药只是让他看起来虚弱些,什么时候停了药,过不了几日便好了。”
阿北明白她的意思,段凌肃那三脚猫的功夫,留在战场上就是找死,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提前回京,也免得他们这些人日日悬心。
“阿北,你准备着跟他回去吧。这几日也收拾一下,皇上那边儿我会去说,就说王爷留在北地终究难以好生将养,皇上定然会派人送他回去,你只记得在路上机警些就是了。”洛依尘将用过的茶杯洗好倒扣在桌上,跟阿北交代着。
阿北也不得不承认,洛依尘确实是个谨慎的人,所有的东西都打点清楚,这才去跟皇帝请旨。每日的茶杯也都是亲自清洗,就算军医怀疑,也决计查不出什么。
这日晚间,洛依尘一说,李氏也随着附和。加之皇帝心中早就有意送段凌肃回京,当即下旨拍了一队侍卫,即日护送端亲王回京。
“皇上,如今战事胶着,妹妹的身子也不是很好,不如就叫妹妹也跟着一并回京,路上也有个照应。”李氏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她这是嫌洛依尘在战场上太过碍事,明明可以打,却偏偏要瞒着人,不肯出手,实在碍手碍脚的。
洛依尘没有说话,只是看向皇帝,便听皇帝道:“钰儿只是待在城中,也不会有危险。再说,他们二人便是一同回去又能有什么照应?瑾瑜也不用担心了,朕会多派些亲兵护卫十六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