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离着入宫的日子只剩半个月了，九月初九是重阳节，洛依尘入宫的日子是九月二十，正好这几日外头热闹，元琹便对她们主仆翻墙出门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街上满满的都是小商小贩，玉汐去一旁看首饰了，洛依尘一人站在一个摊子前翻看着话本。那话本上写的无非是些个郎情妾意，才子佳人的故事，看多了也是无趣。

　　洛依尘正百无聊赖的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忽然听到一个人的声音，这人又似乎是靠的极近的说道：“洛三小姐，许久不见。”

　　乍然回头，对上的就是段凌肃身边儿小厮的那张俊脸，洛依尘虽说惊讶，却还是没敢大声，只是道：“陈子离？你怎么在这儿？”

　　“三小姐好记性，只这问题问的不对，难不成王府的人就不能出来逛街了？”陈子离似乎有很多废话要说，故而并不理会洛依尘话里的意思，只是就着面儿上的意思回答。

　　“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们家王爷是不是也在附近？”很显然，洛依尘也发觉这人是有心玩笑，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玩笑的心思。

　　陈子离见她一脸正经，也只好正了脸色，挑挑眉道：“自然，你若是不想见，趁早躲一下，省的到时候大家面儿上都不好看。”

　　“多谢。”洛依尘说完，转身就要走，只是刚刚转过头，背对着陈子离道：“还不曾问，许久不见，陈侍卫可还好？”

　　“托三小姐的福，除了这两个月，一向极好。还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咱们日子好不好的，还不都是三小姐几句话的事儿。”知道他说话素来如此，任是什么话说出来都是带刺的，但洛依尘并不在意，也只当做他是对所有人都这幅样子。

　　“你们家王爷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圣旨不可违，若是叫陈侍卫吃了气，我也只能深表同情了。”要说陈子离话里不自觉带刺，洛依尘就是故意的了。

　　“三小姐这就见外了，不说旁的，咱们也算是故交了。王爷来了，快些走吧。”陈子离说完就走，洛依尘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话本，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二人这一番对话，段凌肃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只是隐隐看到陈子离在和一个女子说话，故而叫了他一声。

　　“才儿与谁说话呢？我怎么瞧着像是玉棠？”段凌肃这试探的语气太过明显，陈子离又怎么可能露出破绽？

　　只见陈子离笑了笑，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十六哥又说胡话了，洛依尘如今可是洛家的宝贝，少不得被看在家里学规矩，哪能出来闲逛？”

　　“这话也是，但是，我总归还是想再见她一面。圣旨也好，选秀也罢，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为了这事儿，我也不曾怨怪过。但玉棠如今避而不见，我总是不甘心的。”段凌肃果然没有再追究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只是唉声叹气似有不甘的说着。

　　陈子离听了他这话，忽然压低声音道：“你疯了？！这样的事情你还能不甘心，难道要跟皇上抢女人吗？再说，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洛依尘那丫头想要的。”

　　“我只想听她亲口告诉我，选秀，入宫，这到底是不是她想要走的路。如果是，我自放她去走。”段凌肃笃定的说着，要是把他放在戏台子上，一定是个痴情的书生。

　　听得这话，陈子离不由冷笑一声，道：“如果不是又如何？她还是要走这条路，这不是你能决定或是改变的。”他这个十六哥，还真是天真的好笑。

　　“不，如果她喜欢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要把她推给皇兄？”还是天真的语气，倒是让陈子离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话本戏文看多了。

　　“明知得不到，又何必害人害己，若换了我，必定先想法子除去那绊脚石拦路虎，到时候哪有什么推不推的，人总归是我的。”这话倒是说的有气势的很，若不是段凌肃一早儿知道他的性子，换了旁人吓都要吓死。

　　“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此事我自有理论，你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便好了，千万不可让人知道，否则事情可就真的大了。”到底还是知道忌讳的，连忙捂住陈子离的嘴，四周看了看，发觉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放心。

　　洛依尘到底是不知道段凌肃此刻的心思，只是安心待在家里，没事儿找人发发脾气就算了。直到这一日，玉汐急匆匆的从前院跑回来报信，说是段凌肃登门了。

　　与此同时，洛华安便派了府中多半的家丁守在洛依尘院子周围，仔细盯着她不许往前院去。

　　段凌肃坐在上首喝着洛华安亲自倒的茶，笑道：“洛知府，小王贸然来访，实在失了礼数，万望勿怪。”

　　“王爷这是哪儿的话，王爷能来，臣下可是蓬荜生辉，不胜荣幸。”洛华安见他只是寻常客套，也乐得奴颜婢膝，一派讨好的样子。

　　虽说洛华安这个样子是寻常，但段凌肃今日来是有目的的，自然懒得跟他耗，开门见山的说道：“既如此，我也不与洛知府客气，不知洛三小姐可在府上？能否容本王一见？”

　　虽说知道段凌肃的心思，但贸然说出来洛华安也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这，王爷，您也知道，小女，小女是奉了圣旨的记牌秀女，按规矩，不能见外男的。”

　　“是吗？那洛知府是觉得，未出阁的女儿就能随意见外男了？”段凌肃看着他，想当初在云杭的时候，还不是这老东西默许他去接近玉棠，这会儿倒是讲究起礼数来了。

　　“臣当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贸然相见，实在是不合礼数。”洛华安支支吾吾的，他哪敢遂了段凌肃的心，这可是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情，他又不是鸨母龟公，哪能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洛知府倒是讲礼数的很，私自软禁皇上亲封的贵人，又是哪里来的礼数？！”洛依尘忽然从门口走进来，看着洛华安，满脸的不屑。

　　洛华安被她一句话说的心虚，毕竟软禁了她是小，让皇帝觉得自己不敬天恩是大。但洛华安心里还是不想让两个人见面私聊，否则被人知道了也是死罪。

　　见他皱着眉，整个脸都有些僵硬，洛依尘不由笑道：“洛知府若是不想获罪，大不了顺了王爷的心意，到时候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知道呢？”

　　段凌肃见她如此说，也紧接着道：“倒是洛知府现在的样子，这么多家丁看着，难不成是想连本王这个客人一并捆起来？”

　　被他们一唱一和的说了一通，洛华安实在没法子了，也只好屏退家丁，让洛依尘带着段凌肃去内院说话。但洛华安也不肯太松口，只说最多两柱香时间。

　　其实也是洛华安想多了，竟以为他们能大胆到白日宣淫，便定下时间。两柱香时间不算短，但要是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未免是不够的。

　　一进洛依尘自己的院子，段凌肃就有些拘谨，只是看着洛依尘不说话，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想好要怎么说。

　　再说洛依尘，见着段凌肃这幅样子，也不好说的太过伤人，只是默默地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来，打算还给他。

　　才摘下镯子，洛依尘正要说话，便瞥见院门处探出一个人来，明显是在偷听。不由得心下气恼，在段凌肃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已经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剑架到了院门处探头翘望的洛华安脖子上。

　　可怜洛华安科举出身的文官，哪里比的上洛依尘这个多年习武的人，一时间被她吓得半分不敢挪动，连话都不敢说。

　　洛依尘看到他这幅样子，也只是冷冷一笑，将剑又使劲往下压了压，道：“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出现在我的院子里，否则，我会弄瞎你，毒哑你。还不快滚！”

　　段凌肃看着眼前的一幕，并没有说话，他大抵是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在准备自己待会儿的措辞。

　　正当段凌肃看到洛依尘回到他面前，他也拟好了自己的措辞，却又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洛三小姐真是女中豪杰，只可惜了这一手好剑法，入了宫就荒废了。”

　　“陈侍卫的轻功也不遑多让，悄无声息的进了我的院子，真真令人心惊。”洛依尘也是才看到这人来了，顿时脸色也不甚好，毕竟陈子离的武功远在她之上，如此的威胁，很是令人不快呢！

　　“洛三小姐谬赞了，我们这样的人，都是靠这个吃饭的，若是连闺阁女子都比不上，还不是要饿死？”陈子离也不跟她客气，径自走到院中的石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茶，缓缓说着。

　　洛依尘一手夺过他的茶杯，凑近他道：“陈侍卫若是来看笑话的，请出门右转，洛华安洛大人那里有的是笑话可看。”

　　“不劳费心，你们继续。”陈子离拿过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往桌上一扔，稳稳的坐在石凳上，竟是不打算走的样子。

　　“子离，你，你在这里我怎么继续？”段凌肃倒是颇有几分无奈，好不容易让他营造出来的气氛，先是被洛华安毁了大半，这又来了一个砸场子的，真是，怎么继续啊？！

　　“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帮爷打发了张家的小姐，如今爷就翻脸不认人，连戏都不让看了。”陈子离倒是也听话，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耍着小性子就出了院子。

　　段凌肃那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他今日本就被张家小姐给缠的紧，叫陈子离来就是为了挡住那疯女人，如今陈子离耍性子也是寻常。

　　只是洛依尘心里可就不这么想了，她看着陈子离的背影，略有些深思。她心里本来已经偏向段凌肃，但这会儿听陈子离的一番话，竟又有些踌躇起来。

　　面前的这个人是当朝王爷，皇帝最宠信的弟弟，将来会有许多的女人，正妃，侧妃，侍妾，通房。就算这些可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私通的事情哪里又是这么好处理的？何况还是小叔与嫂子的乱伦。

　　一想到小叔和嫂子，洛依尘就不由得记起水浒里，金莲勾引武松，红楼里，贾瑞肖想王熙凤。

　　“玉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就算是你入了宫，也不是不能在一起的。”段凌肃虽说有些踌躇，但还是鼓起勇气，第一次去违背他皇兄的旨意。

　　洛依尘愣了愣，忽然笑道：“你以为这是什么？话本还是戏台？咱们要过得是日子，不是所有的私通乱伦，只要有所谓的真心相爱就能在一起，就能不死。”

　　“那你告诉我，只要你亲口说，你半点也没喜欢过我，我就再不来纠缠你。”段凌肃刻意将她的头板正，他很清楚，洛依尘有多迷恋他的脸。

　　果不其然，洛依尘在看清楚他的脸那一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喜欢是不可能的，甚至可以说是迷恋。但是这是拿身家性命在赌，只为了一张相似的脸，一个相像的人。

　　“你不要逼我，这世上的男人于我而言，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无可无不可。”洛依尘说完，再不看他，这话也实在轻狂，就算是青楼女子，寻常也不敢宣诸于口。

　　“那你就明白告诉我，我到底是可还是不可？”段凌肃今日也是头一次跟一个女人较真，他也不是找不到女人，只是从没如此在意过，所以在就要失去的时候才会这么执着。

　　洛依尘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全都是师兄的影子，但是又似乎是段凌肃的样子，她已然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师兄，是她要找的人。

　　忽然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上，有些崩溃的喊道：“师兄！我不要，我不要入宫，我要师兄！”她喊完，只是蹲在地上，很是无力的埋着头，不肯睁眼，不肯抬头。

　　段凌肃听到她这话，既有一种放心的感觉，又有一种被拒绝的感觉。但还是蹲下，轻声道：“你便当我是你的师兄，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既然喜欢，你这么小气，必定不会让给旁人。”

　　洛依尘听了这话，忽然抬起头来，很是坦然的说道：“好，我答应你，私通便私通，乱伦就乱伦，皇家自古还能少得了这些腌臜事儿？多一件也不多，少一件也不少了。”这也算是自我安慰了，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土，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段凌肃正要说些话安慰她一下，不想她变脸变得这么快，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却只听洛依尘又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洛华安那里你放心，他放不下他的身家富贵，不会对咱们怎么样。只是不要让旁人见到你往洛府跑，否则传出话去，多有麻烦。”

　　果然还是这般谨慎小心的性子，段凌肃忽然觉得又回到了在云杭的时候，玉棠就应当是这样的。段凌肃也没再多说，只是道了声别就从后门走了。

　　那边洛依尘也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把刚刚摘下的镯子又套回到了手上。转而走到石桌旁，拿起刚刚放着的那个茶杯倒了碗水，一口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