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总是住在这养心殿也不合规矩,要不,还是早日搬出去的好。”洛依尘说这话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月之后,她自回宫之后,什么人都没见过,一直待在皇帝的养心殿,要说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了。
皇帝想了想,道:“是不是又有人在你这里嚼舌根了?朕都没说什么,她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况且,仙琼宫的主殿烧死过不少宫女太监,你这就住进去,也不吉利。”听罢皇帝这话,洛依尘不由得嗤笑了一声,烧死过宫女太监?这宫里哪一寸土地没死过宫女太监?要说不吉利,这天下最不吉利的就是你段家的皇宫了,好歹人家将军戎马一生死在战场上还有个声响,死在皇宫中的人,多得是无声无息的。
“臣妾也没说要搬回去,仙琼宫是好,但到底离养心殿远些,臣妾想住的离皇上近一些。”自打回了宫之后,洛依尘便学会了如何说话,以往那般爱答不理的表情皇帝是再没见过。
洛依尘这话皇帝果然受用,伸手一搂,抱着人便坐在书案后头的椅子上,道:“那便留在这里好了,钰儿既想离朕近些,住着养心殿便正好,也省的日日挪动。”
“这养心殿到底不是嫔妃居所,若是臣妾哪日与外臣传出些什么有的没的,岂不是丢了皇家脸面?”洛依尘当然知道,养心殿不是她能长住的地方,这会儿无非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听得这话,皇帝笑了笑,道:“你原是担心这个,朕都不担心,你没事儿净瞎想了。再者说,这后宫离得最近的便是承乾宫,但里头也没个人,有年数没人住了,一时间住进去,怕也不舒服。”
“没人正好,也清净的很。再说了,若是皇上明儿后儿的,翻了哪个娘娘小主的牌子,臣妾在这儿可是不方便的很。”洛依尘这话,就连站在门外的王逸卓听了,都觉得没有半点儿漏洞。人都是会长大的,王逸卓站在门口,不由得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想当年,里头这个主儿可是敢当面顶撞皇帝的。如今瞧瞧,温柔小意的样子,这后宫有几个能学得来。且不说这性子是真是假,莫说她以往在外头把那端王府搅得天翻地覆,大抵就是如今将这后宫也搅得鸡犬不宁,但凡皇上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看不见也不打算看,那她就是钰妃。所谓宫斗,不过就是斗皇上心里那杆秤罢了。皇上现下满心满眼都是钰妃,若是等搬到了承乾宫敢有人找麻烦,王逸卓想了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说了半天,还是这点儿小心思。罢了,你若是想搬去承乾宫,等过两日收拾好了,搬就是。左右离得近了,有空朕便叫人将你抬过来,也是一样。”皇帝说罢,便叫了王逸卓进来,同他交代起重新装点承乾宫的事情。
皇帝交代给王逸卓的事情,自然是办的又快又好。如今王逸卓也算是实打实的明白了,他就算不想,如今也已经跟这位钰妃娘娘绑在了一条船上,得了好处未必有他的份儿,但若是钰妃倒了,只要钰妃想,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他。
洛依尘搬进承乾宫的时候,半点儿也没觉得这是一个久未住人的宫殿,一应的摆设都是她眼熟的。就连宫人,也大都是唯唯诺诺,相貌平平的。一看,这就是王大总管办的事儿。
玉艾不曾跟洛依尘回宫,前些日子住在养心殿,也轮不到她被人伺候,自己忙着伺候皇帝尚来不及。如今搬到了承乾宫,总不能身边儿没有伺候的人。但当年仙琼宫里的宫人,活着的无非就是元琹,剩下的烧死的,被虏了的,不剩几个。
元琹一进门,见了洛依尘先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便等着洛依尘说话。她是皇帝特意从别处调回来的,有点儿脑子就知道,这是洛依尘的意思。
“姑姑回来了?这往后承乾宫里的事情,还是要劳烦姑姑。”洛依尘笑着说道,元琹是她用过的人,如今用着顺手是一,元琹知道她的许多事情,不留在自己身边儿,到底不安心。玉艾此刻也还没回来,她只是对皇帝说当年玉艾同她一起逃出去,并没有说仍旧也在李家,只说二人走散了。皇帝虽说已然派人在民间搜寻,玉艾也得了消息,但哪儿就能这么巧,今儿搜寻,明儿就找到,故而等玉艾回来,还有些日子。
“奴婢明白,承乾宫上下,早晚如铁桶一般。只是不知,玉艾姑娘何时回宫?”元琹说罢,抬眼看向洛依尘。她从来都不觉得洛依尘死了,既然如此,玉艾此刻也必定安然无恙,回来不过是时间的事情。
洛依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元琹果然还是聪明人,这后宫里的人都当她死了。这半个月她虽说待在养心殿,但后宫里有多少传言,又有多少人气的睡不着觉,她还是能猜出一些来的。
“皇上已经派人去寻了,想来没几日就能有消息。等玉艾回来,还请姑姑多多提点。”洛依尘说罢,便叫元琹下去收拾了。她还有许多事情要想,南苑也要走一趟,不亲眼看到,她到底还是不相信。
承乾宫离南苑实在是不近,洛依尘胆子再大,也不敢在皇帝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时候夜不归宿,往南苑跑。思来想去,到底还是玉汐住的长春宫偏殿离南苑最近。皇帝并非不知道她们当年主仆情分好,只过去叙话叙上几个时辰,总不能有人说什么。
玉汐虽然不知道洛依尘是何时同陈子离勾搭上的,但她能有今日,也算是仰仗着这个曾经的好主子了,故而洛依尘一说要去南苑,她什么也没问,直接打点了长春宫的上下人,将洛依尘从后门领了出去。
月光之下,陈子离此刻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边,倒着茶水,不知道在想什么。自从知道洛依尘回宫,便每日都在这里等着了。他算计了这么久,从那日在端王府中与段凌肃撕破脸,到如今洛依尘悄无声息的回宫,一切都朝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进到南苑陈子离住的小院儿,洛依尘当即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她原以为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此刻正坐在她面前,月光如水,人如玉,这是洛依尘此刻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你终于来了,我还当钰妃娘娘回了宫便忘了故人。”陈子离又倒了一杯茶,示意洛依尘坐过来。
洛依尘原本不明白,此刻听得他这般满不在乎的语气,便全然明白了。是眼前这个人算计她回的宫,这一点,洛依尘不得不相信,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始终不明白陈子离为何要这么做,但近来发生的所有事情,无不在他的掌控中,论人心的计算,没人比他陈子离更熟悉了。
“十八爷费尽心思让我回宫,总不能是什么目的都没有,全然为了我的荣华富贵。既然如此,不妨直说。”洛依尘顺着陈子离的意思坐过去,没再同他寒暄。
陈子离看了她一眼,也不打算再跟她绕弯子,道:“我傻了十八年,不想傻八十年。”洛依尘本不是傻子,之前撒泼耍赖的,无非是仗着没人会跟她对着干,也没人敢跟她过不去。如今回了宫,陈子离很清楚,都是惜命的人,洛依尘不会再像前两年在府中的时候一般没轻重了。
洛依尘虽说明白过来陈子离的用意,但为着他算计自己回宫的事情还是心中多有不满,冷笑着道:“这未必需要借我的手。”
“但你这双手,只需要轻轻的抬一下,就抵得过旁人算计十年八年。”这话说的没错,宫里的宠妃,从皇帝登基到如今,无非就是贵妃李氏,淑妃言氏和眼前这个钰妃娘娘。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淑妃言氏压根没有过,至于贵妃李氏,那岂是寻常人能拿捏的住的?也只有洛依尘,脑子还有点,也好拿捏,至少对于陈子离而言是这样的。
“十八爷总要给点儿好处,你要争天下,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莫不是到最后,你扣给我一顶祸国妖妃的帽子,我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况且,你想要的,我也未必给得起。”洛依尘心里也并不知道自己能从中谋得什么利益,但既然是谈条件,总要开出价码,才好往下谈。
“太后的位置,这后宫为所欲为的权力。起兵谋反于今而言并不合适,但挟天子以令诸侯却是实在的好法子。如今宫里这些皇子,年纪大些的只三皇子能成事,但这样的天子,我如何能挟?钰妃娘娘以为,我想要什么?”陈子离笑着问她,仿佛他要的所有东西,不过在洛依尘一念之间。
“果然瞒不住十八爷,我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谁也不知道,若是皇子自然好,若不是,咱们还有八皇子能用,只是德妃是个麻烦。”洛依尘以为陈子离已经得了她怀孕的信儿,却不想陈子离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儿只有玉艾和宇文成知道,哪个也不会在此刻串联得上陈子离,偏偏洛依尘心里早已把陈子离当做万事皆知的人,就这么说走了嘴。
陈子离听得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怕又是他十六哥的孩子,故而笑道:“这价码谈妥了,就算这是个女儿也无妨,德妃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你只要好好做你的宠妃,没有什么事情成不了。只是,这孩子的身份,你我都清楚,若是皇上也清楚了……”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这事情又不是头一遭了,况且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的,我怕什么。待过几日,我自然会让皇上给你请个大夫,剩下的事情,你自己掂量着办。”洛依尘说罢便走,她是真的不想此刻再跟陈子离说下去。无论她心里对陈子离有着怎样不明不白的想法,诳她回宫这件事心里还是有芥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