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 同路
“我答应你。”眼见方紫岚怔在了原地,李祈佑又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
方紫岚沉默了好一会儿,郑重其事地一礼道:“多谢王爷,成全。”
李祈佑伸手扶住了方紫岚的手臂,“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后面的路,便由诸葛大人与你同行。京中……”
方紫岚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祈佑的话,“王爷这是打算与我们分道扬镳,孤身一人,前往荣安王封地?”
“这本就是我一人之事。”李祈佑故意沉了脸色,却对方紫岚没有任何威慑力,“东南之地,万千百姓,如何就是王爷一人之事了?”
“我们若要回京,荣安王封地便是必经之路。”方紫岚神情凌厉,语气中透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顺道再送王爷一程,也未尝不可。诸葛大人,你说呢?”
李祈佑看向方紫岚身后,诸葛钰款步而来,走到了他们旁边,“世子夫人,此言有理。”
有什么理?李祈佑心中哭笑不得,若是入荣安王封地,便是绕了远路,何来的顺道?这俩个人,真是……
“王爷这是什么表情?”方紫岚挑了挑眉,“就这么一条路,王爷纵是不乐意,也只能忍一忍了。”
“我没有不乐意。”李祈佑眼中闪过一抹忧色,“只是天下这么多条路……”
“路再多,也不是我想走的那一条。”方紫岚理直气壮地截住了李祈佑后面的话,见状诸葛钰清浅一笑,附和道:“不错,天下路再多,我们要走的,也不过那一条。”
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方紫岚松了神色,脸上浮出一抹笑意,“难得,诸葛大人愿意与我同路。”
“世子夫人此言差矣。”诸葛钰面上笑容更盛,“我与你同路,已非一两次。纵是安居京城之中,稳坐庙堂之上,我亦有自己的道。”
方紫岚轻笑出声,“看不出来诸葛大人竟这般记仇。”
“我自小过目不忘,记忆绝佳。”诸葛钰幽幽道:“所以世子夫人,有些事,我始终记着,此生都不会忘。”
虽然此时世子夫人的称呼有些许违和感,但他一字一句认真的语调,还是让方紫岚不由地垂下了眼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旁边的红泰轻轻凑到方紫岚的耳畔,低声道:“小美人,你现下可安心了?”
“安心了。”方紫岚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几人的耳中。
*
是夜,一行人便入了荣安王封地,裴潇泽接到消息的时候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原本应回京的人,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此处。
“裴大人,好久不见。”方紫岚的声音骤然响起,在深夜之中宛如一道惊雷,炸得裴潇泽久久不能反应。
裴潇泽愣了许久,才试探着喊了一声,“方三小姐?”随即想起什么似的,改了称呼,“世子夫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路过。”方紫岚说得理所当然,裴潇泽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怀疑神色,“世子夫人便是扯谎,也该扯个像样些的。”
“论扯谎,我怎及裴大人有经验?”方紫岚弯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眼底却无丝毫笑意。
“世子夫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裴潇泽站起身,下了逐客令,“世子夫人已为人妇,实在不该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
“裴大人想赶我走?”方紫岚径自坐在了裴潇泽的面前,“那不能够。”
“世子夫人……”裴潇泽咬牙切齿,方紫岚凉薄一笑,“我以为裴大人自请来东南之地,多少有些长进,却不曾想,还是这般,优柔寡断。”
她说罢,不待裴潇泽反应,便伸手扯过了他案上的文书,“裴大人,这就算是一笔烂账,也是一笔不能遮掩的烂账。你填不平,裴家也填不平。与其扯谎,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如照实上报……”
“世子夫人,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裴潇泽的声音有些抖,他刻意压低了几分,道:“这笔账,背后牵涉的权贵不止一两位。荣安王已逝,纵然只是为了皇家体面,也要为他留身后名……”
“身后名?”方紫岚冷笑出声,“那是荣安王的,不是你的。裴潇泽,你这是惹火上身,若是连性命都保不住,你拿什么保荣安王的身后名?”
“这是我的事,不劳世子夫人费心。”裴潇泽别过了脸,大义凛然的模样让方紫岚只觉愈发可笑,“好,我倒是要看看,裴大人你拿什么,了结这一笔烂账。”
她猛地站起身,不待离去,就听裴潇泽道:“世子夫人,你这般沉不住气,为的究竟是谁?据我所知,这笔账和方家脱不了干系,还有……”
他顿了一顿,“与方家勾结的山匪,也参与其中。至于背后……”
“裴大人若是有胆量,不妨继续查下去。”方紫岚侧眸看了过来,“就是不知,届时沉不住气的,到底会是我,还是裴大人你自己了。”
“什么意思?”裴潇泽愣了愣,方紫岚面如寒冰,“裴大人,看在你与我方家有旧情的份上,我劝你一句,有多大本事谋多大的事,本事之外的,不要非扛不可。”
她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裴潇泽一人,在寂寂夜风中,颓然地坐在了座位上。
他来东南之地已有月余,对于一应账目,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沾手了不少。
只是,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诚如方紫岚所说,这是一笔烂账,在醉月楼失火之后,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官匪勾结,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在零零碎碎接触到其中部分账目的时候,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土地、军备、人口、官职……所有能买卖,不能买卖的东西,在这里都是待价而沽。
在荣安王的包庇之下,他的封地之内,俨然是公开的黑市——
只论金银,不论律法。只问归途,不问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