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宫城之中,萧明寒在红甲侍卫的带领下走到了御书房殿前。
两侧站立着两个手中握着的长枪的甲士。
“萧先生,请交出武器!待你离开后,我会原封不动地把武器归还给你。”
红甲侍卫低下腰说道。
他虽非先前慕容倾扬下令传令之人,但他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心中的压力,像千钧担一样压在心头。
“现在的倾扬,已经胆子大到要缴我的械了吗?这宫里面,是不是还藏了几百个刀斧手准备将我乱刀砍死啊。”
萧明寒平淡微笑的话让侍卫额头渗出了几滴汗珠:“萧先生说笑了,这宫殿只有这么大,怎么可能藏得下几百个人呢。只是为了殿下的安全,入殿前缴械是必须的步骤。”
“是吗?好。拿稳了。”
怒海血滔的剑鞘被萧明寒轻和地放在侍卫的手上,他握稳了剑鞘后挥手示意。
“扑,扑。”
萧明寒轻柔地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灰尘,踏着沉重的步子登上台阶。
一阶,两阶,三阶。
从地面走到御书房前的台阶不过二十阶,可他,像攀登着一座高峰那样缓慢。
终于,萧明寒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两侧甲士手中的长枪组成十字状,他早已料到,在他们挥枪之前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宣,平民,萧明寒觐见!”
“宣,平民,萧明寒觐见!”
由内之外,两位内官高昂的嗓音重复地喊出了这一句话。甲士组合的长枪散开,为他让出通道。
萧明寒迈步上前,
三十六步。
正好三十六步,他走到了已经推开的御书房大门前。沿着面前直铺的深红色地毯,萧明寒看到了那个端坐在王位上的女孩。
头戴着王冠,神情肃穆,只是,那眼神不复以往的亲昵。
那张有着绝色容颜的美艳面庞见到他时不会再露出开心的笑容和依赖的神态。
有的,只是君王的肃杀。
君王的冷漠。
蹬,蹬。
御书房不算大,却寂静的没有丝毫声音。
有的,只是萧明寒踏着步子的重音罢了。
终于,他走到了御位前的台阶下。
第一次,在这个女孩面前,在这个一年多之前,还在为她光复故国而浴血奋战的女孩面前,弯下了自己的身子,跪在了地上。
“草民,萧明寒参见焕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明寒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晌久,
他没有抬起来。因为,按照礼制标准,需要君主说‘平身’大臣方可抬头结束行礼。
而慕容倾扬的红唇一直紧闭着。
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丝毫没有。
“殿下?他,头磕了许久了。”眼看慕容倾扬没有说话的意思,她身旁的内官忍不住低声出言提醒道。
就算是武功极高之人,一直维持着这种姿势。
难免身体也会酸痛无比。
御书房的大门在萧明寒进来后就关上了,现在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没忍住同情心的内官被慕容倾扬一个冷冽的眼神给压了回去。
“我不知道吗?要你提醒吗?他眼里,还有我这个焕王吗?”
慕容倾扬冷冷的话全部投入了萧明寒的耳朵里。
“不知,草民做了什么。竟被认为,眼里没有殿下了。”
萧明寒温和地出声,依然维持着自己磕头的姿势。
对他来说,身体虽有不适,却也还好。
慕容倾扬没有应答,冷淡的目光扫过他:“站起来。”
“草民,叩谢殿下隆恩。”
萧明寒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站了起来与慕容倾扬对视着。
两人就像当年在王宫枫树前立下誓言一般对视着,
只是,昔日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恋人。
而如今,是肃杀之气弥漫的君臣。
“草民不知犯下何错,请殿下指教。”萧明寒低头以恭敬的姿态说道。
慕容倾扬身边的内官也是老油条级的人物,
怎会不知道萧明寒的威名。在宣他进殿之前,他就提醒过慕容倾扬,整个御书房周边不过十五名左右的士兵,萧明寒若武功恢复,要在殿上杀她,弹指之间的事罢了。
可慕容倾扬对他只说了一句。
“他不会杀我,我也不会杀他。今日,我只想质问他的真心。前几日答应陈老之事我会做,可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好好问问他,问问他!”
“不知犯了何错?”
慕容倾扬冷冷笑道:“你身为我焕国赫赫有名的名将萧定南大元帅的独子,却与纪国左相的长女苟合在一起,置国家于何地。如今纪国局势混乱,内战在即,纪国左相没有十足把握取胜。你回来,是想利用你的影响力为你的情人借兵吗?”
“情人!?”
听到这个说辞萧明寒一阵苦笑,原先温和的目光也冷淡了下来:“我与纪国左相长女在北陵城内立下婚约,拜过天地,是行过大礼的夫妻!何来情人一说!”
“你!”
慕容倾扬怒极站了起来:“是吗?”她气的突然笑了起来,面庞有些微微的扭曲:“那,那。”
原先威严的话音,在此刻却颤抖了起来。
两个那字,抖动的剧烈。
萧明寒目光微敛,注视着她。
“殿下?需要传太医吗?”不应过问争执,而内官以为慕容倾扬的身体有什么异样,开口问道。
“不用,你出去吧。这里留我和他就够了。”
慕容倾扬摆了摆手,内官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也不方便多问什么,转身从后侧通道离开,也把小门给合上了。
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萧明寒收起了冷意,微笑着开口。
“殿下若先前有何赐教,现在可以说了吧?”
“萧明寒,你说,你说你与云凌言是拜过天地,立下婚约的夫妻,可那是你以假名所作的。而那个昔日故国尚在之时,你与她许下誓言的少女呢!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慕容倾扬心生怒气,
可是,让萧明寒颇感不同的是,与往日不同,慕容倾扬心生怒,却不激动。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慕容倾扬。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和她的一举一动。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慕容倾扬那对足以魅惑天下任何一个男人的美眸死死盯着萧明寒。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颜颇为自信。
曾经的萧明寒也为她心动,可不知为何,当他遇到那个女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为她心动过了。
云凌言又非倾国倾城的绝色。
他为何再也不为自己心动了?
“明寒。”慕容倾扬踏着长裙,走下了王位所在的台阶,萧明寒巍然不动地站立在原地。她白嫩的手抚上了他的面庞:“我们回到以前,你不要走了。就在这宫中,就像以前大元帅还在的时候一样,你批阅文案,我们一同商议,我为你做饭,按摩如何?”
她看着萧明寒表情丝毫未变的面庞,心中竟荡起了一丝丝涟漪,先前君王的霸气不再,就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一般。
将自己的红唇递了上去,想与他和那日在枫树下一般。
一如往日痴情。
可时光易逝,
今日青年,已非往日少年。
“焕王殿下。”萧明寒修长的手指轻轻挡在了慕容倾扬的面前。
让动情的她一愣。
一阵悲意涌上了心头,这是再也明显不过的拒绝。
萧明寒的眼睛垂了下来,目光投在慕容倾扬那对隐隐泛着泪光的大眼睛上,声音冷冽却似乎有了几分往日的柔情:“殿下,昔日在金秋落叶之际。那棵枫树之下,我许下婚约的那个少女,她的名字,叫慕容,倾扬。而不是,焕王殿下。”
“轰!”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敲了一下慕容倾扬的心。
她叫慕容倾扬,
她,
不叫焕王殿下。
“呵,呵。”慕容倾扬后退了几步,眼睛一闪一烁地看着他。
“纪国如今的局势,殿下敢说自己没有丝毫责任吗?东海一案中,殿下把草民当作棋子,这是真心相待吗?至少,云凌言智略超群,但她从不会将草民当作棋子对待。”
萧明寒淡然地说道。
“她,不会。”
慕容倾扬后退了几步,嘴里喃喃着:“她不会,好一个,她不会。”
“昔日情分,就当是草民也尽了一份力所光复的这个国家以及。这尊王位和宫外那些草民亲手培养出来的精锐,他们日后都会是国之重臣。殿下。”
萧明寒抬起头,看着她。
“从今以后,草民永不踏焕国之地,永不入焕国。殿下无需再担心草民了,焕国的王永远都只会有殿下一个,是永远。就当,今天,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他说完了想说的,身子往后退了几步。
低了下来:“草民萧明寒,告退!”语毕,不作任何停留,挥起袖袍转身,走向了御书房的大门。
慕容倾扬瘫坐在地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那么熟悉,
又是那么冷漠。
昔日最真挚的伙伴,如今,是草民和焕王。
“嗯!”
门口的两个甲士手中的长枪再次结阵,阻挡了萧明寒前进的路。
“让他走!让他走!萧明寒,你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慕容倾扬声嘶力竭的吼声从大殿里传出来。
两个甲士面面相觑,不知是该放行还是不该放行。
“没听见吗?你们的王,让我滚。”萧明寒声音怅然。
他们俩看了看没有再传出声音的大殿,松开了结阵的长枪。
正如来时的无畏,他以同样无谓的姿态走下了台阶。一阶又一阶地走了下去。
再从一直等待着的红甲侍卫手中接过剑鞘。
沿着来时的通道,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慕容倾扬的眼中时,她含着泪地爬上前。
“明寒哥哥!你回来!你回来,不要走。”
声音很响,却空洞绝望。
“殿下,要派人追吗?他还没有走远。”甲士上前低头询问。
慕容倾扬摇了摇头,悲怆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不用了,即便把他的人追回来,他的心再也不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