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走?难道……
转头看向敏儿,敏儿道:“这位先生说,他住在这里。”
住……这里?!
刚震惊一瞬,小湫旋即明白叶绪他是什么意思。如今在卞京在这东宫里,能和蔺舒元搭上话的只有她,恐怕他这是要她替他问点东西了。
“你们说了什么?”小湫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然而话刚出口便明白蔺舒元不会告诉她,于是她又哦了一声:“我忘记了。现在也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你想吃什么,我们尽量给你弄出来。”
庭院内的婢女仆人们渐渐的都活动起来继续各司其职去了,敏儿也在看了他们二人两眼之后转身去准备取饭了。中午的阳光从头顶上方洋洋洒洒地投下来,夹杂着初冬的微风,掀动两人鬓边的碎发。
再仔细打量一番站在廊下的女子,蔺舒元淡淡道:“我没想到原来你竟然是想跟着这样的人。”
身影经由热烈的阳光投在廊前,落在小湫脚下,她扫了一眼,道:“这话谁都可以说,你却不能说。”
“原来这是你怕的地方。”
脑袋里微微有些发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想抬脚走下去站在他面前跟他说,可是眼前尽是闪闪亮的阳光和他竟然有些模糊朦胧的轮廓。她终于张口,说:“我知你意在报国,无谓生人言,无谓生死,无谓如何。”
“是。”
“我知我意不如你高远,不如你伟大,但你不能凭空说我不该。你并不懂我要什么。”
他不语。
“你说我怕,哈,我怕什么?难道我怕别人说我攀高登贵利欲熏心吗?别人未曾与我深聊理想,我不怨他们被表象行为迷惑,可你是知道我想做什么的,你也像他们那样看我吗?”
思绪一瞬飞跃,跨过时间之海。蔺舒元别过头去,顿了顿,他说:“我依旧是从前那句话,你若只是为了安稳生活完全可以遁隐,想来你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可是你如今不仅入世,还入到了金夏国太子身边。”
“我——”怎么告诉他她根本不愿意这样,怎么向所有人解释自己真的不想这样。“事到如今局面,我无话可说。算了。”
话毕,小湫只感觉心里坠坠的累得慌。转身离去。
东宫里的小花园里有一个小小的泉眼,并非天然,而是人工。但东宫里的人工可想而知,媲美天然而胜于天然。小小泉眼细流涓涓,时有流水成滴打落在滑石上的滴答声。细小的滴滴答答掺在若有若无的流水声中,像极了金玉互击之音,铃铃铛铛,清脆自然。今天太阳很好,微风吹在泉眼边,只扰动旁边的花木与蔓草,阳光如断了线的金珠,坠在流水中闪闪发光。小湫静静拨开蔓草,蹲坐在一块石头上,注视着那水底的石块纹路。
真安静。
她想,她果然是不喜欢人的,一点也不喜欢。
在这里,在这安静如斯的方寸之地,她想的很远。她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把房子建在叶城以西,就不能遇见云达,也没有后来的这些乱七八糟有理无理的事。她应该会一个人过得很好。
从自长静斋里出来,叶绪已经跟着小湫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他看着她慢慢扒开蔓草,慢慢坐下去,慢慢沉思许久。耳畔有冬日的风,可她并没有穿的很暖。直到看到她不自觉地抱紧了双臂,叶绪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袍走近她披到她身上。
她已经累到什么事都惊不动的地步了,其实她自己也奇怪,怎么就今日自己这么颓废。她转头看去,即使是叶绪,她也懒得笑了,只是伸出右手拉了拉肩上的衣服。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水边凉,也不记得加件衣服。”他顺势在她斜对面找了块安全的石头坐下去,那细细小流正好从他腿下穿过去。
“今天天气很好,天晴有风。”她低垂了头,“我不想说话。”
“好。”
他微微一笑,把衣服收拾好,陪着她静静坐在这。太阳确实好,就这样晒晒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个时辰,记不清了。小湫长长呼吸一口气后,抬起头,看向叶绪,“你想跟我说什么?”
闭目养神的叶绪睁开眼,微微侧头,道:“我刚刚在想一件事,你一直没告诉我。”
“什么事?”
稍微挪动一下身子,叶绪换了个姿势,“你还记得在蒙哲的时候,我问你如果你能走,你会去哪里。”
“嗯。”
“你说你要来卞京,来见颜寿绪。”
点点头,“嗯,怎么了。”
“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小湫抬起头,仰面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合起手掌,道:“我当时跟你说这是我的私事。其实,如果当初我没有遇见云达,没有到过蒙哲,没有遇见你们,我也会去塔达城,也会来卞京。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想看看蒙哲的四王子是什么样子,看看金夏的太子是什么样子。就是人的好奇心,就好像你想知道天下第一美女子到底长什么样一样。”
“这样啊。”他哦了一声,突然笑了笑,“我居然这么出名了吗?”
顺势点点头,小湫身子往后仰,倚在一棵细小的海棠木上,“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去见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既然说到以前的旧事,小湫自然想起来以前的问题,“那个时候你说‘叶绪’这个名字没骗我,确实是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那棵海棠木仍旧年幼,到如今也才不过拳头粗,叶绪怕它经受不住小湫的重量,便伸手想把她拉起来,“是不是累了?要不我们回去。你别摔着了。”
掩口懒懒地打个哈欠,小湫摇摇头,“这里太阳好,安静,我喜欢这里。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他别不过她,便道:“好,我告诉你,但是你听完了不能再倚着了。”
翻了个白眼,左湫轻嗤一下,“行,看把你这棵树给宝贝的。”
抿唇而笑,“叶,是我生母的姓,叶绪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出门在外便一直用这个名字。”
果然是不一样的,她记得完颜守绪的生母是王氏,并不是叶氏。所以,终究是自己想的太多了,这个地方明明有那么多与历史不同之处,可她偏偏只愿相信那些些微的相同之处。这样的结果便是自己如今这可笑的下场。
“现如今要坐起来了吧。”叶绪伸出手,此刻的他在小湫眼里,渐渐的有了些许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她臆想的金哀宗,他只是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复杂得让人怎么都看不透的男子。从今往后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再被她牵扯到金哀宗的身上,以后的路,要她自己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