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脚步一顿,回过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刚刚从人群里冲出来的身影,看了一眼周围已经有些按耐不住的人,右眼皮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这么多年的直觉告诉她,这个时候跳出这个宫人必定与今日之事有关。而这里是大殿之上,周围全是皇亲国戚,即便是这宓昭仪真与外臣私通,也只能私底下解决。
佩含跟了太后这么多年,自然不需太后开口就能知道太后心中所想,对着那名叫竹桃的宫人斥责道:“太后已经乏了,即便是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太后起了再说。”
这就像一块遮羞布,你越是想遮掩,越显得心虚。这些亲王女眷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听到太后身边贴身的嬷嬷这么发话,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那双双眼睛兴奋地在几个当事人中打着转,就像瞧见了米缸的耗子,擦亮了眼睛生怕错过好戏。
竹桃咬着牙,跪在那里竟纹丝不动,也是铁了心的。可是孟长瑾却怎么也想不到关于这个宫人的印象,这几日玥覃苑是拨来了几个新人,都是由香芹去管教的,自己倒没有注意什么时候多出来了这么一个人。
孟长瑾不知道,香芹、碧溪和安达自然是认识的,前几日尚舍局调拨过来管理起居的小宫人,平日看着本本分分,大气不吭一声,这个时候整出这么大动静,怕是有人指使。
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又在玥覃苑当差,恐怕是有了什么证据,什么证据能够直接证实宓昭仪与外臣私通呢?而这个证据要是从玥覃苑里搜了出来,那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想到此处,安达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确认大殿上的人都早注视着那个宫人,安达悄无声息地隐到暗处退了出去。
这时上来几个侍卫作势要将竹桃拉下去,竹桃哭喊了一声,正想一股脑儿把事情抖落出来,偏生皇帝开了口:“放了她。”
众人转过头看向李洵时,只见他面色淡然,没有半分的惊慌,让人不禁纳闷,难道皇帝就这么相信宓昭仪?
“你有何要对朕何太后说的,但说无妨。”李洵时着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倒把众人看蒙了,如果他像太后一样堵住了这个宫人的嘴,但却堵不住四散的流言。现在这样,反而让众人看不明白,也不敢乱嚼舌根。
“谢陛下!”竹桃深深磕了个头,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泪水盈盈,“奴婢虽去玥覃苑不久,可也去了宓昭仪身旁伺候,有时候不小心会听到宓昭仪与碧溪姐姐私下里的对话。宓昭仪她说,说……”
贺月岚忍不住了,催促道:“快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她说……”竹桃抬眼看了一眼孟长瑾,又立马低下头去,“她说最后悔的便是入了宫,她现在每时每刻都想回到过去,那样就能,就能嫁给苏大人为妻,总好过每日在宫里受这相思之苦的煎熬。”
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遑论这宫人嘴里说的是真是假,可是话出自于自几宫里人之口,又没有什么证据来证明她没有说过,这无从查证的话语变成了搅乱人心的靡靡之音。
碧溪和香芹齐齐跪到殿上,碧溪指着竹桃大声陈述:“陛下明鉴,她满口胡说八道,奴婢从未听到宓昭仪对奴婢说过这些话,她又是从哪里听来了?”说着,恶狠狠地看着竹桃,“竹桃,你要知道,满口胡言乱语,污人清白是要拔了舌头下十八层地狱的!”
女眷里面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们哪里听过这么恶毒的话语,即便听过,那也是放不到明面上来的。现在都拍着胸脯做惊吓状,太后一声喝止:“大殿之上,休得妄言!”
碧溪一听,忙把头垂了下去,口里喊着不敢。贺月岚鼻子一哼:“真是个伶牙俐齿、心肠歹毒的丫头,我怎么听着像是在警告呢,怕不是做贼心虚?”
不顾众人的目光,孟长瑾俯首高声道:“天公作证,此话臣妾从未说过,更从未想过!”
苏允从竹桃那句话里才回过神来,事已至此,若证实了他与孟长瑾之间的情愫,那么她一定不能活下去,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损她的清白,于是高声道:“天地昭昭,微臣与宓昭仪清清白白,微臣不是不愿说出心中那人的名字,只是微臣尚不知她是否也是属意微臣的。若微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她的名字,她又对微臣并无半分情意,那微臣岂不是用陛下的赐婚来要挟于她。微臣心中的女子倔强好强,若是对微臣无意,那必定会以死惧婚。”说着,对孟长瑾深深一拜,“都是微臣私心,连累宓昭仪的清白,如今只怕宓昭仪树大招风,有人眼红您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才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您。”
苏允的这一番话倒是发自肺腑,说得有情有理,有些人也跟着点了点头,想着不无道理。
李洵时现在觉得,看着他们两个人跪在一处都觉得刺眼,嘴角一扬:“苏爱卿,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只是不知这情义,是否都是为了眼前人?
苏允拱手一揖:“微臣不敢,陛下心如明镜,定能识破奸人诡计,还微臣,更是还宓昭仪一个清白!”
“陛下,宓昭仪梳妆台的妆奁里有一根白玉蝴蝶簪,那正是苏大人送给宓昭仪的定情信物!”
脆生生的声音在大殿里掀起了轩然大波,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忘了如何思考。
臻昭仪心一横,生怕中途有什么差池,起身走到殿中央,跪地叩首道:“臣妾也求陛下还宓昭仪一个清白,既然这个宫人口口声声说有证物,那何不派人去搜,若是搜不到证物,自然砍了这个宫人的脑袋,好给宓昭仪一个交代。”
终于出来了。李洵时捏着酒杯,眼底水光忽明,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挂在唇边,大手一挥:“那就由臻昭仪派人去玥覃苑,不论搜到什么,立马进殿回话。”
皇帝答应地过于干脆,臻昭仪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以为皇帝会为了孟长瑾开口阻止她,所以她连后续的话都在心里过了几遍,可他却一个字也没说。
为什么不说呢,臻昭仪呆呆地看着皇帝,眼底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