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装药材的袋子漏了,在大门耽误了片刻,就跟简妈妈走岔了。”榴月的声音先响起来,
宋知忆瞪了一眼碧烟,叫她别做声,心里想,简妈妈是后母的奶妈,对她一向亲近,她就说自己是来榴姨娘这里迎迎她,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现在狼狈地躲在这衣柜里,若是被榴月发现了,才是真真的没脸。
“你回娘家,是要给夫人传什么消息?”是简妈妈的声音。
“倒是没什么消息,只是那两位眼见着关系有所缓和,榴月按夫人教过的,挑拨了好几次,他们也只是吵吵嘴,没什么大风波。我就想着跟夫人再讨些法子,毕竟我这肚子再过些日子也就藏不住了”
榴月的几句话,让宋知忆和碧烟对看了一眼,都呆住了片刻。宋知忆先反应过来,把手指放在唇前,暗示碧烟千万不要发出声音来。
“你当夫人今日差我来,真是为了送吃食给宋知忆不成。”简妈妈的声音响起来,冷淡生硬。宋知忆忽然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嗓音,声调却是陌生的。简妈妈平日里见着宋知忆,一向是高着八度的声调,亲亲热热的唤“我的大小姐哟!”
“夫人叫我来说与你听,将军碰巧提前回了府,五日之后,夫人会刻意安排将军来跟她一起到薛府探望宋知忆,家宴的时候你装作身体不适,先到你房中休息,夫人自有办法把宋知忆骗来,她一来,你就想办法留住她,让刘妈妈在外面看着,夫人会找理由引着将军和薛良书来你屋里,刘妈妈远远看见了,就高声报与你听,你立刻装作被宋知忆推倒在地,备好鸡血,撒在地上和你的裙子上面,苦苦哀求她放过你一命,剩下的事情,你自然知晓如何演戏”简妈妈的一段话说完,宋知忆就如当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一般。
“夫人真是好计策,只是大夫那边可都好生安排了?”榴月的声音有隐隐的兴奋。
“那是自然,夫人计划了多年,就等着这一天。不仅将军会对宋知忆彻底失望,一母同胞的妹妹发生了这样的事,那宋清忆也会大受影响,五日之后正是文官考核之日,宋清忆必然会发挥失常,到那时,他想不开服毒自我了断也是可以解释的。”
简妈妈明明说的清清楚楚,躲在暗处的宋知忆却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明白,她是在发梦吧,后母自宋知忆一岁开始就亲自抚养她长大,待她比自己的亲生女儿宋知馨都要好上几分。她怎会派了简妈妈来跟榴月说这样的话。
“夫人真是煞费苦心”,榴月的声音又响起来,“若我说,哪里值得筹划这么多年,宋知忆尚在闺中的时候,倘若夫人找个下人,毁了她的清誉,岂不是更简单”。
“真是个蠢物,若不是夫人这些年在背后教你,你不知会露馅了多少回,又怎么可能把那薛良书哄骗住”,简妈妈语气里多少有些得意,“夫人可不是那眼界浅的一般女子,宋知忆若是在闺中出了什么差错,对夫人的声誉难道没有损伤?对二小姐的婚事能没有影响?好了,我既是借着找你寻花样子来的,就不好在你这屋子耽搁太久。”
听了这话,已经惊的浑身发抖的碧烟终于松了口气,等榴月送简妈妈出屋子的空档,她就可以和大小姐从小道溜出去了。
偏偏榴月说道“简妈妈等等我,巧儿那不中用的,将药材撒了些在我身上,我换身衣服,跟你同去给宋知忆解释一句,就不必回这一趟娘家了。”
碧烟听到榴月要换衣服,吓得不由脚一软,就撞到柜门,发出嘭的一声。
榴月和简妈妈对视一眼,上前把柜门打开,看到躲在里面的宋知忆和碧烟,一时也愣住了。
简妈妈见宋知忆已是泪流满面,眼珠一转,抓起大案上面的砚台,先猛的将碧烟砸晕了过去。宋知忆想要往门外跑,外面望风的巧儿听到打斗声跑了进来,跟榴月和简妈妈合力将宋知忆控制住,用手绢堵住她的嘴,用衣带绑住了她。
“简妈妈,这,这可怎么好,她全都听着了,”榴月慌的手脚都不太听使唤了,简妈妈冷冷看向榴月,看得她心里直发慌。
“榴月,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你我将她们主仆二人杀死在你这屋里,你带上金银细软,从此亡命天涯去。我会告诉薛良书,是你将主母杀害。第二条,便是我推你一把,助你现在就小产,我去跟薛良书说,是宋知忆察觉到你有了身孕,嫉妒你,盛怒之下闯进来害你落胎。你和宋知忆身边伺候的,都是当年夫人精心挑选的丫鬟奴才,受夫人的指挥,我自会一字一句去教她们如何做见证。”
“简妈妈,你疯了,这两条路我哪个都不能选”榴月不由尖声喊道。
“好,你两个都不选,倒来教教我,如今这情景,你有别的什么法子,能保住你自己?”简妈妈并不慌张,也不理会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宋知忆,反而坐了下来。
榴月呆呆的坐到地上,不知道说些什么,耳边只听简妈妈将声音放柔和,细细的劝她,“她们已经听到你我的对话,今儿个只能破釜沉舟,我这么做是万不得已,你若将事实说了出来,也必死无疑。胎落了还能再生,斗倒了宋知忆,夫人保你做薛良书的正房太太。你年轻,身子又好,做好了小月子,除掉了宋知忆,你同薛良书恩恩爱爱,小公子什么时候都能再要。”
“简妈妈说的什么话,主母害死庶子庶女,有的是法子遮掩住,宋知忆又怎可能被除掉?”榴月茫茫然的问道。
“宋知忆知晓了夫人的密事,你道她还活得成?只要你我能将今日一事办稳妥了,以重病为名将她禁锢在这府中,她身边唯一亲信只有碧烟这个小蹄子,灌两副药就能把她们解决了”。简妈妈的眼中像是浸了毒汁,榴月一瞬间好似看到了秦氏。她们主仆二人真的太相似,都是菩萨一般的慈善面孔,心却比蛇蝎还要狠毒。今日若是不听简妈妈的话,榴月不确定自己的性命会不会保得住。
似是下了狠心,榴月从地上慢慢地站起来,“简妈妈,我就依你,可今日的承诺,也请你切莫忘了,薛府的正室太太我做定了,请夫人务必助我得手。不然,我肚中的孩儿枉死一场,怕也不会安宁”
简妈妈心里暗暗冷笑,面上却不显,“你放心便是,你今日受了苦,夫人日后必然重重嘉奖。”说话间,她忽然将榴月推到了衣柜旁的大案上,榴月摔倒在地,下身缓缓流出鲜血来,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简妈妈让巧儿将榴月搀扶到床上,叮嘱巧儿:“你去找宋知忆的陪房梁妈妈,叫她带着她家那口子赶过来,记得不要跟你一同回来,让他们一路上要大声念叨,‘夫人怕是魔障了’。”
碧烟还晕着,宋知忆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这一幕幕,泪水早已流不出来了,她本来就不是蠢笨之人,只不过对后母太过信任。她如今也看懂了,原来除了碧烟,她身边所有的人,都配合着崔氏,在她面前演戏演了十七载。她知道自己怕是九死一生,想到蒙在鼓里的大哥,不禁心如刀割。
梁妈妈一家很快的赶过来了,简妈妈低声跟他们套好了词,就让他们用衣裳蒙住宋知忆和碧烟的头,送回正房,派人在外面看守起来。
简妈妈回头叮嘱榴月“记住,切不可在薛良书面前哭闹,要扮作委曲求全,还要为宋知忆说几句好话”,看着榴月含泪勉强点了头,简妈妈才出了院子,等待薛良书回府。
薛良书从怡情院被小厮找回来,榴月已经凄凄哀哀的躺在床上,地上那摊故意留着的血提醒着他这里发生了什么。静候在榴月屋里的简妈妈,走上前来跟薛良书低声说起前因后果:
“将军差事顺利,提前回府,带了些稀罕的吃食首饰。夫人惦记大小姐,叫老奴送些来。老奴在大门前碰上了榴姨娘,正巧夫人想要些新鲜的绣花样子,榴姨娘手最巧,老奴便想着跟大小姐请安之后到榴姨娘屋子里取。谁知大小姐不在正房,老奴就去了榴姨娘的屋子,正碰上巧儿哭着跑出来,说大小姐把伺候的人都支走了,想要了榴姨娘的命,老奴望着屋里一看,大小姐正和榴姨娘扭在一起,误把榴姨娘推在了大案上,若不是老奴死命地拦住,大小姐那架势,好似恨的要把榴姨娘当场掐死。”
薛良书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想要说什么,简妈妈的声音就又响起:
“是巧儿拼了命的跑出去唤人,梁妈妈一家听见及时到来,才拉住了大小姐,原来梁妈妈早就听大小姐说过,榴月月事两次没有按时间来,早上请安的时候呕了好几次,想必是有了身孕。大小姐让梁妈妈去买花红,梁妈妈劝大小姐切莫冲动,犯了国法。”
说到这里,简妈妈忽然重重的跪倒了地上,“大小姐平日里最和善不过,只是求子两年不成,却听闻榴姨娘有了身孕,一时受了刺激,老奴斗胆求姑爷先别去责骂大小姐,让她多少缓一缓,也求姑爷容老奴先回府禀报将军和夫人。”
躺在床上抽抽涕涕的榴月接到简妈妈抛来的眼神,也赶紧唤了一声,“少爷”,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薛良书忙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
“少爷,妾身好痛,身上,心里,到处都痛,求少爷留下来陪陪妾身,哪里都别去。”
薛良书看到榴月凄凉的样子,忍住了去找宋知忆兴师问罪的冲动,心里也确实不想去面对宋知忆,只盼着岳父岳母尽快拿出个解决的法子来。
简妈妈看到薛良书的表情,已经知道事成了大半,这个唯唯诺诺毫无脑子的姑爷,夫人选的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