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回宫才两日,宫里的风向就变了。皇上与大皇子闭门谈了半日,出来的时候,皇上喜笑颜开,拍着大皇子的肩膀说了一句:“这次回来,就留下不必回西北了。”众所周知西北除了内乱,郑将军被大皇子和孙副将军处置了,毕竟是郑家人,竟然活口都不曾留,实在有些大胆的过了头,收到消息的当日,皇后在宫内勃然大怒,亲自去找了皇上,人人都猜想,大皇子本就失了皇上的信任,这一次回宫必然要受重罚了,谁知道皇上的态度竟然在见了他以后生生转了弯。
皇上这等态度,皇后几乎气到发疯,后宫不可参政,那郑将军不是她的亲弟弟,她没有理由去找皇上直接问这件事,就派了二皇子去委婉打听皇上的意思,皇上竟然态度模糊,叫人气恼。现如今大皇子回了宫,皇上对他的态度竟然如此认可,怎不叫皇后一党警铃大作。
这些年来,郑家虽然依旧风光,却因为郑太师,皇后父亲的早逝而失去了主心骨。这几年来,郑家真正做主的是郑皇后的亲舅舅,他刚愎自用,做了许多错误的决定,却还不自知,而庆王爷就在他身边收买了一个重要的棋子:那位为皇后通风报信,经常出入皇后宫殿的黑衣人郑银。郑银本是皇后的远方表哥,小时候寄养在皇后家中一段日子,对皇后的爱已经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他自知永远得不到皇后的芳心,却不肯放下对皇后妄想。他本是皇宫默默无闻的侍卫长,机缘巧合被庆王爷注意到,他看着皇后的神情极为痴缠,庆王爷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特殊的身份,以一份极大的诱惑成功收买了他:若他能够推波助澜,夸大事情,让郑家宫变,那么庆王爷就做主假装赐死皇后,其实让他暗地里带皇后远走高飞。到那时,皇后成为无法在出头露面的朝廷罪人,他却成了她的救命恩人。。。
庆王爷已经被说服,放弃了报仇大计,将郑银的存在如是告诉了洛怀信。那郑银已经深陷其中,现在叫他停止行动难免会刺激到他,众人商量之后,只能由着他完成任务,后面的事等处置皇后的时候再议。
郑银自然不会放过郑将军被随意处置这个机会,成功激起郑家和皇后的怒火,他们坚信倘若不早日行动,皇上定然会废太子,将皇位传给大皇子,到时候再行动,就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将宫变陷害到大皇子身上了。
一场宫变的计划就此展开:寿辰上给大皇子和皇上的酒都要下毒,宴席之上,大皇子总是要向皇上敬酒的,等皇上饮他的酒吐了血,就由皇后直指大皇子不满皇上将他贬到西北,想要弑父篡位,再由二皇子带领宫中的贴身侍卫将大皇子拿下,以防大皇子有所准备,郑家掌控之下的御林军也将在宫内外守着待命,确保万无一失。
皇上的寿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来到了。皇上想来勤俭执政,除了皇室众人,宴请的不过十几位朝廷重臣。宴席开始,自然是歌舞升平,皇上似乎很高兴,喝了不少的酒。
刚坐下不久,洛怀信就示意宋知忆找借口出去。宋知忆轻轻摇头,想要说服他改变主意,大皇子无奈在她耳边轻轻说:“我们再这样争论下去,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了。”宋知忆深吸一口气,悄声说:“我等你。”接着不舍的站起身,悄悄走了出去。
太子身边的宋知馨一直都在注意着宋知忆的一举一动。见她与大皇子低语几次就走出去,立刻站起身追了上去。
“大姐姐要去哪儿?”
宋知忆还没有走到等着接她的侍卫身边,就被宋知馨叫住了。她心里一沉,转身笑着说:“自然是去解手。”
“我陪大姐姐一起,我们姐妹也许久未见了。”宋知馨亲热的挽着宋知忆的手臂,挑衅的看着她。直觉告诉她,宋知忆此时出去,是带着大皇子给她的什么任务的,她绝不能让宋知忆心想事成。既然她过得如此痛苦,她就要坏掉宋知忆的每一件事,时时刻刻在能见到她的时候给她添堵。
宋知忆明白宋知馨一定是有意这样做,她本就不愿与大皇子分开,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点点头说:“好啊,我们姐妹一起去。”
过了不多久,宋知忆就坐会洛怀信的身边。洛怀信面上不露,笑着低语道:“怎么回事?”
宋知馨也笑着假装自己听到了什么高兴的话,轻声说:“被太子妃盯上了,走不了。”
几轮表演过后,众人将礼物呈上,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除了临时生病无法来参加的五皇子,其他皇子们都站了起来,准备依次给皇上敬酒。
太子敬过酒后,大皇子举着酒杯走了出来。皇上眼神一片清明,笑着举起了刚刚满上的酒杯,忽然看向了皇后:“皇后,你教导几位皇子有功,这杯酒,我看他们都应该敬你。来,你替朕喝了。”
皇后强忍住心中的惊慌失措,推了推酒杯道:“皇上,大皇子远道赶回来为你庆祝,你千万不要驳了他的好意,这杯酒,还是皇上喝吧!”
皇上大笑一声,拿起酒杯就往皇后嘴里送:“皇后太过谦虚了,一国之母当得起他这一杯酒。”
皇后吓得伸手就将那杯酒推开,站起身来躲着皇上,就是不肯喝。看着她如此反常的举动,皇上冷冷的说:“怎么,皇后难道在这酒杯里下了毒,才不敢喝不成?”
“没。。。臣妾没有!”皇后只觉得自己脸色惨白,到底哪里出了错?!
“没有就好,没有,就请皇后将这杯酒喝下去。”皇上稳稳地端着酒盅。
皇后浑身颤抖,求助的看向二皇子,哪知道二皇子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
台下的众臣互相看着,也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郑国舅见事情有变,狠狠砸下酒杯,按照定下的暗号,藏在皇宫听命与他们郑家的侍卫们都冲了出来。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大皇子飞身跃到皇上身边,抢在二皇子之前大喊:“快保护皇上!太子与皇后意图造反,将酒里下了毒!”
文臣们有的躲在桌子下面不敢出声,有的不顾生死冲上去想要护住皇上,武将参加宴席不可携带武器,只赤手空拳与带着刀的造反侍卫们打斗。三皇子一面护着宋知忆,一面紧张的观察着局势,四皇子已经抽刀与大皇子打在了一起。
殿门之外,郑家带着造反的御林军试图冲进来,宋将军带着一队人马与他们正在激战,就听一声怒吼,天策上将武言锋如同天神一般从天而降,眼角到嘴边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显得威武不可触犯。造反的侍卫们立刻就吓得腿软,要知道天策上将的威名曾经震撼整个朗坤,不过几招他们就丢盔卸甲,只剩下领头的郑家人发着抖被擒拿下。
三皇子被四皇子分了心,转身的一霎那,宋知馨便拿着一把短刀跑到了宋知忆的面前,宋知忆急急退后,怕分了大皇子的心神,不敢喊他。宋知馨几次刺刀都没有刺中她,神情更显狰狞。
三皇子回身看到,立刻拿起手边一只筷子,运气扔向宋知馨,打到她的右手腕,刀掉了下来,宋知馨歇斯底里的捡起来,又冲过去,被三皇子一把打倒在地。三皇子内力深,这一下用了十成功力,虽然宋知忆喊了两声“不要!”,他还是没来得及收回,宋知馨吐了一口血,歇斯底里的说:“宋知忆,我要杀了你!我要让太子看见我立了大功!我要让他看见,我比那个下贱的小福子强了百倍千倍!”
宋知忆见到她的惨状,心里绞痛,只觉得二妹妹命不致死,可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她知道自己倘若被擒住,就会变成大皇子的弱点,于是忍住上前保住宋若馨的冲动,弯腰快步躲到殿里的一根柱子后面。
没过多久,武言锋带人冲入大殿,轻而易举便控制住了场面。除了皇后和太子,其余乱党都被铲除,大殿一片血海,武将和几位老臣护在皇上身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那劫后余生的妃子和胆小的大臣们都浑身颤抖,一句话说不出来,还有人吓得直接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未苏醒。
洛怀信第一时间去看宋知忆,看到她好好地站在三皇子身边,才放了心。
皇上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皇后和太子,对武言锋说:“带他们母子去天牢。”
太子哭得鼻涕横流,再无往日温文尔雅的模样,一边哭一边爬向皇上,连声求皇上饶命,甚至说出“一切都是母后和舅舅逼迫孩儿!”的话。皇后听了心痛至极,扬手打了他一个巴掌,恨恨的望着皇上说:“白眼狼!跟你父亲一样,是个白眼狼!若是没有郑家,皇上此刻还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王爷,我们郑家辛辛苦苦扶上皇位的,竟都是这等白眼狼!”
皇上此刻脸色极差,什么话都不想多说,看了武言锋一眼,武言锋领会,立刻招招手将哭喊的太子和破口大骂的皇后带了下去。皇上又看了看洛怀信,道:“众卿都看到了,皇后及太子造反试图篡位,打入天牢择日审理,朕今日封大皇子洛怀信为新太子。太子,你留在这里处理杂事,朕,累了。”
看着皇上脚步沉重的离开,大殿内的人都默不作声,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洛怀信带着武铭,有条不紊处理着事情,将晕倒的人送回府,受伤的叫来太医医治,被杀死的叛军都拉了下去,众臣慢慢反应了过来,纷纷围在洛怀信身边帮手。
宋知忆忍住不去看令人反胃的尸身,帮着宽慰吓坏了的妃子们,直到天亮,才与洛怀信慢慢走出大殿。
宫内虽然灯火通明,几乎无人入睡,却依旧一片宁静,彷佛那一场生死攸关的宫变从未发生。宋知忆靠着洛怀信,轻轻的问:“这就是皇家吗?”
“这是皇家,却不是所有的皇家都必须这样。有的皇家,为了权利,可以弑父,可以杀夫,可以兄弟相残;也有的皇家,像我和怀铭,和三皇弟,五皇弟一样,可以兄弟齐心。你放心,我们以后的孩子,绝不会是这样。”洛怀信紧紧揽住宋知忆。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太阳,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