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苏倩茜带着小红、小白和几样精致的小菜来找秦思农。苏倩茜不怎么喝酒,恰好秦思农对酒也没有特别需求,两人一直以茶代酒,秦思农进宫之后,这样的喝茶小聚倒也有过几次。
彼此寒暄几句,苏倩茜道出来意道:“明天早朝就要朝堂辩贼了,你紧张吗?”
秦思农道:“陛下好像比我紧张。”
苏倩茜道:“我紧张什么,你若过不了关,我最多少个花匠,而你脑袋可就没啦。”
秦思农笑道:“真有这么简单就好喽,我若过不了关陛下可就惨了,对女帝来说‘引狼入室’的罪名也不轻。”
苏倩茜道:“轻了,他们会说我私通国贼、通敌叛国,然后弹劾我下台甚至阴谋叛乱都有可能。”
秦思农道:“那我还真希望自己过不了关…”
苏倩茜蹙眉,却波澜不惊道:“你是希望我倒霉,巴不得我被乱刃分尸在朝堂上,然后可以和姬妃私奔是吧。”
秦思农呵呵乐道:“如果我过不了关,那我不就是国贼秦伤怀了嘛,我那么厉害的话就随便找一柄刀,把那些和你作对的大官小官都杀了,人头都拿来埋在花园里当肥料,来年开出一堆脸花,岂不妙哉。”
苏倩茜心里挺乐,可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甚至失望道:“所以说你不可能是秦伤怀,众所周知秦伤怀人家用的是剑,从来不用刀。如果你说的事真的发生,对我灵峰国来说无疑又是一场国难,这女帝我是干不下去了,要么让姬妃去当吧,也许她唱唱歌、跳跳舞,衣服再穿得少些,就能把灵峰国治理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秦思农赞同地点头道:“舞妓治国,嗯,可以哦。”
苏倩茜哼了一声,聊天瞬间聊死。
半晌之后,秦思农才道:“请陛下救救我吧。”
苏倩茜扬眉一挑道:“救你什么?”
秦思农沉声一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可以预见明天朝堂上,那些个所谓的‘证人’十个有十个见到我都会毫不犹豫指认我是国贼秦伤怀,众口铄金之下我一个老花匠如何自辩,能力排众议救我的只有陛下。”
苏倩茜也低头叹道:“好难。”
秦思农端起茶杯道:“那这顿就是陛下专门来陪我的断头饭。”
苏倩茜道:“你不会又要哭了吧?”
秦思农勉强一笑道:“不会,经过上次刑场一哭,我已经能坦然面对死亡了。”
苏倩茜假惺惺道:“后悔了吧,还不如答应人家姬妃的要求,跟她出宫去过幸福美满的下半生,即使要死也是死在她床上,看你老当益壮夜夜笙歌不在话下,估计还能支撑个一年半载,何其妙哉。”
秦思农道:“可我坚信只有陛下能救我。”
苏倩茜歪脖来问道:“那你倒说说我该怎么救你?”
秦思农站起身道:“陛下稍等,我去拿件东西给你。”他回到假山后的小屋,没一会取出个简易的手工木盒递给苏倩茜。
小红立刻道:“陛下,按照规矩,木盒必须由我们打开,以防不测。”
苏倩茜道:“没必要,我就不信秦思农大叔一边求我救他,一边还用个木盒谋害我,不过我希望他自己打开。”
秦思农笑呵呵地将盒子打开,转向苏倩茜。
苏倩茜连同小红、小白聚拢来瞧,一个个都傻眼加哭笑不得,原本以为会是什么能证明他不是秦伤怀的关键物证,结果…结果木盒里竟是两只活物,两只碧绿的蚂蚱,还有一根细细的红绳,红绳两头分别绑在两只蚂蚱的大腿上。
苏倩茜哼笑一声,明知故问道:“这就是救你的办法?”
秦思农道:“陛下睿智,我一个种草大叔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算是给陛下送礼求救。”
苏倩茜好气又好笑道:“小红,收下大叔的礼物,带回去好好伺候,希望大叔的寿命能比它们长。”
小红收下木盒的同时瞥了秦思农一眼,这种事换成她们昔日的主人秦伤怀,是绝对不可能做出来的。
苏倩茜起身道:“行啦,我们回去吧。大叔,明早朝堂见。”
她回到寝宫招来安心、安然问道:“明天朝堂上都会有些什么人来辨认秦伤怀,你们能不能打探到消息?”
安心道:“其实我们已经派人去打探,但无论是左李右谢还是六部、御史台都严格保密滴水不漏,唯一确定的是他们四方都会带来人证。”
苏倩茜道:“那就麻烦了,我们处于完全被动两眼瞎的状态。”
安然道:“如果是我的话,要找的人肯定会和秦伤怀的‘八奇一劣’有关,不相关的人都不足以让人信服,陛下只要从这个方向入手就能猜到大致会有些什么人出现。”
苏倩茜点头道:“八奇一劣,这个我了解。”
隔日,朝堂上右相谢无忌、左相李林辅、六部和御史台众人各自就位,彼此瞧着心照不宣,在证明“秦思农就是秦伤怀”这件事上,表面看是出奇的不遗余力,暗地里也各怀鬼胎打着自己或大或小的算盘。
少顷,女帝苏倩茜上朝,她的宝座背后是一面绣凤屏风,通常情况下安然会站在苏倩茜身边警戒,但不会发言参与朝政,安心则站在屏风后,必要时和苏倩茜交流看法。现在屏风后不仅有安心,还多了小红、小白和“朝堂辩贼”的主角秦思农。
众臣僚向女帝行礼之后,右相谢无忌出列道:“陛下,臣是否现在就请出证人,开始朝堂辨国贼?”
苏倩茜点头应允。谢无忌朝殿外道:“带证人!”
殿外走进两人,都是长袍斗篷,大帽遮面,直至走上殿才脱帽露脸,乃是一男一女,年纪还都很轻,眉宇间神形酷似,女美男俊,只不过目光中略带戾气,女的冷若寒池,男的气势汹汹。
谢无忌道:“陛下,国贼秦伤怀出道之际靠大破天祸帮一战成名,这两位便是天祸帮的一双遗孤,姐姐范芯蓝、弟弟范芯蔚,臣相信她们有资格辨认秦伤怀,也必然能一眼认出自己的仇人。”
苏倩茜问道:“范氏姐弟,你们今年几岁啦?”
范芯蓝、范芯蔚皆是一愣,都没想到灵峰女帝上来会问岁数。
范芯蓝道:“二十一。”
范芯蔚道:“十九。”
苏倩茜道:“秦伤怀十年前大破天祸帮,那时你们一个十一岁,一个才九岁。我有两点挺奇怪,秦伤怀为什么放过你们?你们小小年纪,一晃十年,如何还记得住仇人模样?七年前国难之夜我和秦伤怀见过一面,那时我十四岁,处境和你们几乎一样,可时至今日他的模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你们又是如何能将他铭记在心的?”
范氏姐弟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并没做好准备,弟弟范芯蔚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谢无忌。
姐姐范芯蓝道:“回女帝,秦伤怀自负,他故意不杀我们,还说等我们找他报仇。之所以能记住他的脸,是因为女帝只见过他一面,而我们见过他不止一次。”
苏倩茜问道:“十年间每年都见面吗?那你们关系还挺不错。”
范芯蓝犹豫了一瞬才道:“不,是当年见过不止一次,之后我和弟弟闭门习武、与世隔绝,直至听到他要自杀的消息才去的谢罪峰。”
苏倩茜问道:“见到他了吗?我可是派了十个人去都没画回他一张脸。”
范芯蓝迟疑难决,盘算着如何回答。范芯蔚大声道:“见到了,我们见到他了,他就是十年前杀我全家的恶贼秦伤怀!”
苏倩茜笑里带刀道:“既然亲眼见到仇人自杀坠崖,那你们今天又来干嘛?你们连自己都不信让我如何信你们?”
谢无忌道:“陛下,能不能请您言归正传,今日朝堂辩贼的目的就是辨明秦伤怀是否真的自杀坠崖,还望陛下速传秦思农出来让范氏姐弟辨认,信与不信、是与不是即见分晓。”
苏倩茜冲安然点点头,安然高声道:“传秦思农。”
从殿后走出一人,初时低着头,直至到了殿前才抬起头来。
范芯蓝、范芯蔚瞪大眼睛瞧着,“是”字差点就从范芯蔚嘴里嘣出来,可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他姐弟俩对秦伤怀确有印象,在谢罪峰也是隔峰见过,然而眼前殿上之人根本就不是秦伤怀,两人容貌相差甚远。
谢无忌此时沉声道:“陛下,此人恐怕不是您的花匠秦思农吧。”
苏倩茜知道这种小伎俩不可能过关,若无其事道:“我也只是试探,好在你找来的人没有胡乱攀咬,见谁都说是秦伤怀。安然,把秦思农叫上来。”
这回,秦思农乖乖从屏风后出来,站在苏倩茜下方几步外。
“是他!就是他!”范芯蔚大喝道,“他就是我们的仇人秦伤怀!”
范芯蓝也确认道:“女帝,此人的容貌就是秦伤怀无疑。”
谢无忌反而谨慎起来道:“你们俩看清楚了吗?若有半点可疑,你们都不可胡乱攀咬!”
范芯蔚信誓旦旦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他即便烧成灰、化作鬼我都认得他。”
苏倩茜又是一声冷笑道:“早知如此,我不如让人捧一堆灰上来,你肯定也会指认就是秦伤怀吧。”
范芯蔚脸上一僵,仔细再看秦思农,虽然他的表情淡然中透着些许无奈,毫无君临天下最强武圣的霸气,可样貌和他印象里的秦伤怀几乎没有区别。
谢无忌道:“陛下,我的证人已辩贼完毕,接下来轮到李相了。”
左相李林辅迈步出列,笑呵呵道:“臣今日想先奏一事,臣要向陛下举荐一人,此人将来定能助陛下完成灵峰国先贤未尽的丰功伟业。”
谢无忌道:“李相,你有没有搞错,今日朝会的主旨是‘朝堂辩贼’,你要举荐人非得今日来凑热闹吗?”
李林辅笑道:“谢相有所不知,我举荐之人同样也是朝堂辩贼的证人。”
谢无忌不想和他做口舌之争,而是瞧着苏倩茜。
苏倩茜道:“行,那就是荐、证一起来吧。”
李林辅道:“众所周知,秦伤怀的身世几乎成谜,没有人知道他确切的师门和师承,但有一点是得到江湖人广泛认同的,他和江湖上的神秘组织‘女神峰’有着千丝万缕甚至是密切的关系,‘八奇’之中有一项就是‘千里神行护女神’,‘千里神行’是说他的轻功,而他所护的就是‘女神峰的秘密’。我今日可以明确的告之诸位,秦伤怀就是来自女神峰,而我举荐之人和证人同样来自女神峰。”
李林辅越说越得意,朝殿外摆手一指道:“有请女神峰首席弟子犬子李静峰!”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这一句话里透露的信息比刚才一番话里都多。
在众人瞩目之下,殿外走进来三个人,居中之人正是一名年轻男人,身高鹤立鸡群,容貌英武帅气,五官端正,剑眉挺拔,神情始终带着暖暖笑意,一双眸子闪闪发光,全身上下打扮得富而不奢,身材健硕紧致,即使隔着衣服都能隐隐窥见,这样的男子在灵峰国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他身边两人却带着兜帽,看身形已是女子无疑,在男子身边不显得矮,足见其身材堪称高妙,她两人同样在止步之后脱下兜帽,只是还戴着素白色的面具,露出一头漆黑乌亮的高绾长发,红衣裹体,曼妙尽显,让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们想象成丑八怪。
众人还在惊叹之中,谢无忌却沉声不悦道:“李相,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举荐你儿子还情有可原,那他女神峰首席弟子的身份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你刚才还言之凿凿说国贼秦伤怀出自女神峰,这不等于在说:你儿子是国贼秦伤怀的师弟喽。你这难道又是想要引狼入室吗?”
李林辅面朝苏倩茜道:“谢相此言差矣。臣送犬子去女神峰之时并不知道国贼秦伤怀曾经拜师女神峰,犬子去的时候秦伤怀叛离女神峰已多年,犬子和他更是素未谋面,而且至今秦伤怀在女神峰内部还挂着‘叛徒’之名。犬子乃是灵峰国子民,离家多年心系灵峰国,勤学苦练习得一身本领,靠自己的努力才成为首席弟子,并回来誓言报效国家,怎么就被谢相揣度成‘引狼入室’了呢?并且他这次也带回证人和证物,协助陛下分辨秦思农是不是秦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