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忌沉声道:“陛下,杀人就是杀人,杀忠良是杀,杀皇子也是杀,这和是否救了陛下没太大关系,即使他对陛下有恩,可恩小罪大,他依旧是罪大恶极、罪孽滔天,陛下是不可能替他翻案的!”
苏倩茜问道:“谢右相,那你说当时秦伤怀为什么没有杀我呢?有没有可能我和他是同谋,咱们串通好了弑君、弑兄、杀将,然后由我来登基成女帝。”
谢无忌道:“这个嘛,也许木已成舟就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国贼成就了陛下,而是天意就是如此。陛下登基可以说是开创了我灵峰空前的盛世繁华,如今又化干戈为玉帛恩施宁宜亲善和睦,如此伟业可不要因小失大,功亏一篑了啊!”
苏倩茜道:“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背负和国贼同谋篡位的罪名。我要重新调查国难之夜的真相,我想明确的知道是不是秦伤怀杀了我父皇和三位哥哥,我必须给自己也给他们一个迟到的交代。”
谢无忌不由一笑道:“陛下,不是臣反对你查,问题是时隔近八年,国贼已死,那晚又无明确人证在场,只有陛下一人亲眼见到国贼杀了四皇子,就是说除了陛下,已经没有一个活人能出来证明任何事。”
苏倩茜终于等到了“活人”两个字,严肃认真地答道:“没有活人就让死人开口说话。”
谢无忌一愣道:“什么?陛下你是…想要…对先帝和诸皇子不敬吗?你…你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想法!”
苏倩茜道:“我也是受女神峰慕容金铃的启发,你们也知道秦伤怀是她亲爹,她居然为了证明秦伤怀没死,跑去一人峰下挖出尸骨带回女神峰,又对自己人剔骨,用骨骼的磨损差异做对比,证明一人峰下的尸骨不是她爹。我的想法比她简单,灵峰洞冢开棺验尸,再查先帝和四位皇兄的死因,我四哥是秦伤怀所杀不假,就用他的尸骨来做比较,验证父皇和其余三位哥哥的死因…”
谢无忌当堂翻脸道:“陛下,你这是不忠不孝!”
苏倩茜道:“是,不忠不孝的罪名我来背,开棺验尸的事你去操办,我已列出一份灵峰名医的名单,给你五天时间去把他们找来。宫里公认医术最高明的是安心、安然,不过我希望她们适当避嫌,负责全程的监督和旁观,最终死因由我请来的名医团判定。这件事我意已决,就算你们跪在宫外再抗议绝食也没用,你们现在是我女帝的臣子,总不会为守护先帝遗骨、遗骸拼上自己的老命,除非你们当年有谁卷入其中,如今还想拼死掩盖真相,那你在宫外绝食饿死也是活该。”
谢无忌面沉似水,沉吟半晌道:“陛下执意如此,臣遵旨就是。不过,臣在看过名单之后能不能再做增补,也许还有些散落民间的名医是陛下所不知道的,毕竟验尸验骨一般名医很少去做,做这些事的都是仵作。”
苏倩茜道:“可以,不过时间依旧是五天。”她示意安心将名单送到谢无忌手里,这份名单就是她走之前布置给姬妃的任务之一,并且再三嘱咐她收集调查的时候要保密,不能提前泄露天机。姬妃就以自己跳舞不慎得了骨病为由,四处派人寻医问诊收集名单,这些人还都在距离皇城五日之地。
谢无忌道:“陛下,臣能否再请一道旨意?臣想派人驻扎灵峰洞冢之外,以防这五日时间洞冢会有什么意外变故。”
苏倩茜道:“可以,你就派一个人来灵峰做五日守陵人,洞冢若出什么事唯你是问。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家散退吧。”
苏倩茜回寝宫休息片刻,将安心、安然、青丝、挽紫、司空皓月都召来,嘱咐道:“谢无忌回去就会立刻派人来,虽然他明目张胆搞破坏的可能性很少,但我们还是不得不防这一手,你们看派谁去充当第二守陵人?”
青丝道:“就让沈鱼沉去,不过陛下担心谢无忌搞破坏,难道他和国难之夜有某种联系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倩茜道:“我也只是怀疑,谢无忌曾经是我二哥的门客,我二哥和大哥对储君之位一直明争暗斗,三哥、四哥也都暗中较劲四处走动拉拢和招募党羽。李林辅谋逆那晚我们躲在洞冢里,无意间打破了我父皇的石棺,尸骨发黑显然是中毒所致,那时我和安心、安然就怀疑国难之夜也许还发生了别的事,并非我们之前一直认为的是秦伤怀杀了所有人,其实他要阻止战争杀冯天宝就行,没必要到皇宫里来大开杀戒。”
青丝道:“的确很可疑,以我们对主人的了解以及参考宁宜皇宫惩罚恶太子,主人万不得已不会滥杀无辜。据我所知主人不会用毒但对避毒解毒倒挺有研究,无论‘伤怀二剑’还是‘神威指’都远能近,用毒实在太丢人。”她目光一转,笑吟吟瞧着安心、安然,她们才是用毒的行家,秦伤怀的那点本事都是从她们那学来的。
苏倩茜问道:“如果真是死于伤怀二剑或者神威指,验骨能验的出来吗?”
挽紫道:“伤怀二剑专攻咽喉和心,尸体的话容易辨认,若完全是骨骸很难看出来;神威指相对容易些,中指者脏器破裂并伴有骨碎,如果要杀人的话伤口一般出现在头脸和胸口位置。”
苏倩茜听得还是云里雾里道:“你就简单告诉我能还是不能?”
挽紫道:“如果陛下指的是伤怀二剑和神威指,就是骨骼而言很难。”
安然道:“其实陛下不用那么纠结,中毒是肯定的,就足够证明很多事,如果还能在骨骼上验出其他古怪的伤,那就证明凶手不是秦伤怀。”
苏倩茜有些急躁,忽地冲动道:“那我们现在就先去看看。”
安然道:“不是不可以,第一我们要想办法拖延谢无忌派来的守陵人;第二我们只能观察而不能翻动尸骨;第三我们要掩盖掉痕迹,不能让人瞧出石棺已经被我们动过,免得被人曲解成故意调换尸骨。不过,陛下昨晚怎么不说?”
苏倩茜道:“现在也来得及,赶紧行动起来!安心去清音阁找姬妃,让她挡住谢无忌的人,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只要别让人看出来是在拖延时间就行;然后沈鱼沉在花园是吧,让她做为第二道拦截,拦住上灵峰的路,其余人跟我上灵峰!”
谢无忌回到府里直接自己找到谢康道:“你收拾一下东西立刻进宫,我替你找了份差事!”
谢康猛地皱眉心惊,宫里的差事除了太监还有什么,吓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谢无忌道:“女帝要对灵峰洞冢里的先帝和四位皇子开棺验尸,证明他们不是秦伤怀所杀,我派你去做五日灵峰守陵人,目的就是看着洞冢,别让苏倩茜有机会能动手脚,替秦伤怀脱罪!”
谢康心里长出口气,点头道:“相爷安排的我自然去,可女帝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秦伤怀杀冯将军好多人都在场目睹,杀四皇子又是女帝亲见,难道她怀疑杀先帝和另外几名皇子的还另有其人吗?”
谢无忌道:“她心里的主意就是要替秦伤怀脱罪或免罪,然后准备迎回秦思农,你抓紧时间去准备,立刻出发去宫里。”
谢康欲走还留停顿片刻道:“除了看着洞冢,相爷还有没有别的要我做的?”
谢无忌反问道:“你能替我阻止洞冢验尸吗?”
谢康老老实实摇头道:“我若动手只能牵连右相。”
谢无忌道:“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做个守陵人,别让她们动手脚就好。”
苏倩茜在花园里分配任务,卸下通往灵峰大门的锁头,特意将钥匙交给沈鱼沉吩咐她在自己上山之后将锁重新锁上,并在门外候着,只有里面传出消息让她开才开,还让姬妃出去等着,拖延谢无忌派进宫的守陵人。
任务分配妥当,她和安心、安然、青丝、挽紫、司空皓月一行六人再返灵峰,到了小祠堂外苏倩茜带头跪下给苏家列祖列宗列鬼请罪问安,毕竟开棺验尸惊扰先人,开的还是自己亲爹和四个兄弟的棺。
苏倩茜细细碎碎求饶了一通,听得身后安氏姐妹、紫青双煞心里都直乐,其实她们心里早就清楚一件事,灵峰国难之夜秦伤怀就杀了两个人,神将军冯天宝和四皇子苏君信,剩下皇帝苏无忧和“仁、义、礼”三个皇子并不是他杀的,这事他早就和紫青双煞说过,灵峰将罪名都扣在他头上他并不在乎,这锅一背就是七年。
追溯到上回李林辅父子之乱,苏倩茜和秦思农躲在洞冢里的时候,安心、安然其实是故意将苏无忧的石棺推翻露出骸骨,让苏倩茜看见黑色骨头,从而埋下寻求真相,替秦伤怀翻案的种子,当时种子就已发芽,如今就是开花结果之时。
苏倩茜说完站起身,一行人手持火烛、火把再入洞冢。
青丝走在最前道:“陛下,大家都小心脚下,咱们这次进来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即使有些痕迹不得不被破坏,之后还要做好还原和掩饰的工作。”
苏倩茜道:“上次我们躲进来的时候已经挪动过石棺,要不要先还原啊?”
青丝道:“不用,还原了反而显得画蛇添足,即使五天后有人质疑,我们也能证明那是李林辅之乱造成的。我们所要掩盖的就是没开棺见过尸。”
苏倩茜道:“行,你们俩是老江湖,怎么弄都听你们的。”
青丝、挽紫着手安排,让安心、安然、司空皓月一起帮忙,率先打开的是曾经已经见过的灵峰先帝苏无忧的石棺,苏无忧是苏倩茜的爹,不过父女俩的关系并不太亲密,苏无忧也没将她看做唯一的掌上明珠那么爱护,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已经有四个儿子恨不得苏倩茜也是男的。故而,苏倩茜的负罪感才没那么强烈。
由于不能翻动扰乱,她们只有举着蜡烛小心凑近看,苏家不仅崇尚薄葬还沿袭了原始部落的裸葬习俗,衣服本就没有,尸骨上的皮肉完全腐烂,尸臭未消,还是很呛人,整具骨骸完整清晰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安心道:“陛下没错了,先帝就是被毒死的,应该是误饮毒酒,死后毒素才侵入全身各处,而且他的骨骸没有明显损伤,死因就是中毒,这点最寻常的仵作都能看出来。”
苏倩茜捂住口鼻道:“好吧,好吧,快盖上吧,再看看别人,从我四哥开始,他是秦伤怀所杀,看看他是怎么样的。”
青丝等人合力小心翼翼打开四皇子苏君信的石棺,同样见到一副完整的骨架,不过他身上各处还保留着部分脆薄的皮肤,特别是在心口处有一块。安心一看就惊呼道:“心口这是一处明显的剑伤!”
青丝道:“死在剑下,剑宽一寸一分,一剑破心还没伤到骨头,这就是主人的剑法。”
苏倩茜瞥了一眼,心里还后怕当年自己差点死在这个四哥手里,挥手道:“盖棺,换我大哥苏君仁。”
青丝等人又是一阵忙活,打开苏君仁的石棺,苏倩茜不用安心解释就一眼看出问题,苏君仁的头骨塌陷,后脑勺严重凹陷下去。
安心道:“这是明显被钝器从后方击碎了脑壳,绝非主…主要嫌疑人秦伤怀所为。”
安然吓得心都一荡,心道这时候怎么能说漏嘴,赶紧道:“主要嫌疑人是谁陛下可有眉目?”
苏倩茜的注意力集中在尸骨上真就没留意这个“主”字,哼了声道:“钝器?瓜一样的锤子算不算钝器?”
安然等人齐道:“当然算。”
安心道:“如果将碎骨取出来洗干净,还真能分辨出是不是锤击。”
苏倩茜道:“那凶手就在隔壁,我二哥苏君义用的武器就是瓜一样的锤!大哥二哥为太子争得如火如荼,偷袭锤击后脑就是他的风格。不过看见他这样我就放心了,压在心里七年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剩下加快速度,再瞄一眼我二哥和三哥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