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氏醒来的时候,随风还坐在一边,身子挺得笔直,阿氏看着他的面具,不是金色的,变成了黑色的花纹,像是投入了深不见底的潭底。
“木头,你来了,”阿氏干裂的唇发不出好听的呼唤,但她还是说了。
随风身子一僵,“你知道我是谁。”
“从我在桃林见你的那刻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但是你不想让我发现,我就也假装不知情。”
随风低头苦笑,“还是瞒不过你,你父亲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带你离开这儿,你会跟我走吗?”
阿氏摇摇头,曾经她是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开,可是现在她走不了了。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格,你当然不会这样一走了之的,可如果是我求你呢?”随风的眼中带着希冀的光芒,仿佛下一秒她不答应,那眼中的闪烁就会因此而消失。
阿氏抚摸着他的面具,隔着面具,随风也能触摸到阿氏掌心滚烫的温度。
“疼吗?我是说脸上的伤,”阿氏的动作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随风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轻轻蹭着自己的脸颊。
“木头,你放心,等我报了杀父之仇,我就跟你走,”阿氏郑重其事道。
随风知道,阻止不了她,便轻轻道:“我帮你!”
阿氏将食指按在他的唇上,“你不可以,你和他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我不希望你被搅和进来。而且,现在最能接近他的人是我。”
“阿氏,无论如何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危,不可以掉以轻心,也不可以...”
“好了,”阿氏打断他,笑着说,“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阿氏回到宫里,炽磐本以为她会不理自己,谁知她一改往日冷淡的态度,竟然会主动给他送汤来。炽磐趁机向她提出立后之事,阿氏没有任何异议,全凭他自己做主。
事出反常必有妖,炽磐还是有所警惕的。
一次,阿氏倒茶给他,他一个没有接稳,整杯热水都溅在了阿氏的手背,炽磐连忙接过阿氏的手来瞧,白皙的手面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阿氏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痛,还笑嘻嘻的望着他。
炽磐生气了,道:“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都红肿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
“只要你没事就好,”阿氏说得轻松,听在炽磐耳中却是另一种味道。
炽磐将她拉入自己的怀中,嗅着她的发香,道,“这不会是梦吧,你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
阿氏眼底划过一丝恨意,脸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道:“如果我再不对你好点儿,就没有人再对我好了。父亲离开了我,兄长有了各自的家庭。我所剩不多,你要好好珍惜我。”
“只要你一直这样,我会对你好的,”炽磐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上嘬了一口。
阿氏轻轻推搡,“别闹了,我不耽误你处理政事了,先回去了。”
“好,我让人给你送一盅燕窝过去,你看看你,最近气色还是这样,真让人担心。”
阿氏受不了他的热情似火,她不想演着演着把自己给陷进去,她要赶快离开。
册封大典在十一月月中旬举行。阿氏身穿凤袍,金光闪闪,与炽磐一起坐在大殿之上,迎接众人的祝福和跪拜。
因为阿氏是秃发,所以并没有戴上凤冠。她特制的凤袍有檐帽遮盖,不会让人觉察一丝不妥,反而比以往那些王后多了一丝靓丽脱俗的气质和风韵。
虎台自父亲去世后就一直闭门不出,拒见外客,连他自己的骨肉都没有抱上一抱。
梅朵有些担心,便去问他的好兄弟随风的意见。
随风说:“放心吧,他会振作过来的。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当初你姐姐梅兰死时,他亦是如此。傻傻的守在你姐姐的墓前,还因此被关了三年的禁闭。”看到梅朵黯然神伤的神色,随风自知失言。
随风正想说抱歉,梅朵笑笑,“我知道的,光是这一点,我就已经爱上他了。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随风不忍心看梅朵这样伤心无助,还是敲响了虎台的房门,“你是打算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吗?你看看外面有多少人为你担心,梅朵的病刚好,你想让她因为你又病倒下去?”
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终于被打开,沉闷的房间被头顶灼热的阳光赶走了黑暗,阳光刺眼,虎台用手遮挡,才适应了强光的照射。
“随风,我去一趟北凉,”虎台开口道。
随风皱眉,“北凉与西秦素来交恶,你是想?”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为父亲报仇,就必须找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虎台已经收拾好了包袱,回头对随风道,“我妻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随风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将军府,知道他的性子太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报仇也是一种疏解自己内心痛苦的移情方式,他又怎么能劝的动他呢?
可是,北凉国君也不是什么善类,他们的互相利用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吧!
北凉国君早已听说南凉与西秦的纠葛,他是巴不得他们窝里斗,自己好一锅端呢!他见到南凉太子,道,“我可以借兵给你,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一起对抗西秦。”
虎台应承下来,却发现北凉给自己的兵都不听自己的命令,他将众人聚集在一起,道:“你们作为士兵,就应该好好的服从命令。如果不能严于律己,就给我滚蛋。”
众人皆是不满,有一个大胆的胖子兵站出来叫道,“我们只服从我们君主的命令,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支配我们?而且大家打仗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扩大疆土。而你把我们支来却是一己私欲,我们不服。”
“好好好,”虎台连叫三声,道,“看来你们的君主也没有什么诚意嘛!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一拍两散。”
此事闹得很大,后果也很严重。炽磐很快得知了这个消息,派人把虎台抓了回来,关进了地牢。
阿氏知晓后,便急急忙忙来找炽磐,炽磐闭门不见,眼不见心不烦,此事可大可小,虎台是要叛变,不是小孩过家家。
“我只剩一个哥哥了,难道您也不可放过吗?”阿氏在门外大叫,被炽磐身边的贴身公公劝道,“王后还是先回吧,王上还在气头上呢!”
“那我就在这长跪不起,直到他消气。”
阿氏说到做到,果真跪在了门口,十二月的夜晚不是那么容易熬的,风很大很冷,今年的第一场雪也在这晚悄然而至,公公进去禀报,炽磐眉心紧皱,非常不快,又似非常纠结。
“去给她撑把伞吧,”炽磐吩咐,“还有,告诉她,不用再跪了。”
公公领命,为阿氏挡去风雪,劝道,“王后还是快回吧!什么事儿也没有自己的身体重要呀。你要是病倒了,王上他会着急的。”
“我要见他,不然我是不会走的,”阿氏坚持道。
“阿氏,我该拿你怎么办?”炽磐喃喃,他好像总是对她没有办法。
炽磐还是走了出来,道:“这次我可以放了他,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囚禁也许是最好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阿氏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也许我们就是一对怨偶,不该在一起的。可惜上苍偏偏安排了我们的命运。”
“我不信命,我只信你,”炽磐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快暖暖身子,你瞧你,病还没有好,还在雪地里,折腾这么久。”
“嗯,”阿氏没有拒绝,她确实很累了,这一出也让她真正明白了,炽磐在西秦有很高的威望和影响力,自己是没有办法轻易对付的,即使离他这么近,她还是没有任何把握,一旦失败,她死了不要紧,连累的是她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