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厉敏求宗弼许她去拜祭一下徽宗,宗弼同意了,和她一起去了五国城。
厉敏没想到囚帝的生活如此落魄,她很难过,徽钦二帝也许不是什么好皇帝,但是作为北宋政权的象征,他们实在不该受此侮辱。
厉敏看到了徽宗皇帝的瘦金体书法,她在临安曾经见过徽宗皇帝年轻时候的墨宝,很清逸俊秀的笔迹,那么高雅自我的神韵,只有养尊处优的皇帝才有吧。可是再看他后期的笔法,虽然仍是雅如兰竹,却多了几分苍凉,几分悲恸。
“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你很难过?”
厉敏看着徽宗留下的诗作,道:“也许他不是个好皇帝,也许他罪有应得,但是……”
好好的一个天才艺术家,非要拉去当皇帝。多繁华的景象被糟蹋,多发达的文明被蹂躏,多美好的年华被剥蚀!
听说徽宗的相好李师师在汴京城破之时吞金自杀,连妓女都能为国捐躯,北宋为什么会亡国呢?《清明上河图》里的生活多么安乐,城破之时的国人多么绝望。
“他如果是个明君,富庶繁华的中原土地何至于被糟蹋成这副样子,这就是报应。”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垂泪对宫娥。”
“这是赵佶作的?”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破阵子》,他也做了亡国君。”
“那他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投降了宋太祖赵匡胤,被宋太宗赵匡义用牵机药毒死了。”
“活的那么屈辱,死了也许是好事。”
“可是徽宗还有儿子啊,钦宗还有弟弟啊,大宋还没有亡国啊,你凭什么觉得他们没有希望!也许有一天你们会后悔当初没有善待徽钦二帝,因为宋人也不会善待你们!”(公元1234年,蒙宋联军攻破蔡州城,金国灭亡,金末帝完颜承麟原为金国将领,受位于不愿做亡国之君的金哀宗,在位仅一个时辰即战死于乱军中。完颜承麟相貌出众,能征善射,一说他为完颜宗弼曾孙。)
宗弼盯着厉敏道:“赵构被我追的下了海,给我们金国上书请求削去帝号,这样的软骨头,拿什么迎回他的父兄?”
“你总那么不可一世吗?”
“因为我当之无愧。”
“你才没那么厉害!”
“总有一天,我会让赵构对我大金俯首帖耳!”
厉敏见钦宗对宗弼毕恭毕敬,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虽不是什么顺民,还是恭恭敬敬的跪拜了钦宗,跟他说了妹妹的境况。
钦宗流泪求她多多关照自己的妹妹们。
徽宗共生育了31个皇子,34位公主,可怜他一个天才艺术家,偏偏做了皇帝,如果他一直做他的端王,也许北宋不会受此灭顶之灾。
回去的路上,宗弼道:“刚才那首词是谁教给你的?”
“那么有名的词,谁都会的嘛。”
“很好听。”
厉敏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他的词都很好。”
“你还会别的?”
“恩。”
“唱来听听。”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相见欢》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浪淘沙》
“这真的是男人作的?”
“是。”
“这样软弱的男人,活该亡国!”
“这样俗气,活该做‘弼马温’!”
“‘弼马温’是什么意思?”
虽然岳飞韩世忠张俊等人都上书反对议和,宋金议和的事情还是在秦桧的主持下开始了。岳飞一方面在洞庭湖大力练兵屯田,一方面仍然积极筹划北伐的事情,他始终不明白,北伐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泉儿返回南宋以后,将厉敏的密信给了江淼,江淼虽然信不过泉儿,这封信却是厉敏写的,内容是“An yoU,Fan gUO Ri”
“AU”是元素周期表里的“金”,“FUOR”是什么呢?“Fuor”还是“Four”?“金”的意思应该是“金国”,“四”的意思是什么呢?
虽然疑虑重重,江淼还是赴了泉儿的约。
“陈默然怎么样了?”
“她跟我的主人在一起——好的很。”
“你主子是兀术?金国的四皇叔,金军的右副元帅,我早猜到是他抓了厉敏——她现在在哪?”
“我说了,跟我的主人在一起。”
“她去了金国!”这可完了,皇帝都回不来,何况是她!
“我可以让她回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破坏议和。”
江淼想这倒不难,本来宋人也不想议和。“就这么简单?”
“你可以不信。”
“她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吃苦?”
“她跟我主人在一起——好得很!”
江淼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怒道:“禽兽!”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渴望得到王爷的宠幸。”
“你们……算了,什么时候能把她放回来?”
“宋金再战的时候。”
“我靠,你丫说了跟没说一样嘛!要是你们拿她当人质……”
“我家王爷比你们高贵的多。”
“得了吧,有本事别拿个女的谈条件!”
“我说了,你可以不信。”泉儿转身就走。
“哎……”江淼想叫住她,她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岳飞和杨再兴从埋伏的地方出来,杨再兴道:“为什么不抓住她啊?”
“她只是个送信的。”
“问到什么?”
“厉敏被兀术掳到金国去了,估计……”
岳飞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苦恼不已,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能活着就好……”
“那可怎么办啊?”杨再兴道。
“看来兀术在国内也受到主和派的排挤,所以想通过破坏议和重新建立威信。”
“议和之事,断不可行!”
“这话得皇上说了才算,况且,打起来,厉敏也未必能回来。”
岳飞不语,想不到他和厉敏最后一次见面,竟然彼此埋怨。
泉儿让岳飞破坏议和,其实是有很多好处的,第一是为她主人好,第二也可以挑拨南宋主和派和主战派的矛盾。她和秦桧有过接触,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今他有高宗扶持,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打击岳飞,到时候把除掉岳飞和江大勇的消息告诉王爷和厉敏……该多好。
高宗招群臣商议,说金国愿意归还陕西河南之地并徽宗、太后棺椁,与南宋议和。
群臣中有人分析道:“无功之赏,祸之先也。金人无故归还陕西河南之地,必有阴谋。”
“刘豫在伪齐横征暴敛、挖坟掘墓,致使伪齐东西四千里,兵火之余,白骨未殓,几无人际,若收回陕西河南之地,不知要花多少时间和经历才能恢复那里的经济。”
“陕西河南位处平原,无险可守,如果将部队北调,万一金人骑兵南下,与我军在平原对峙,则我军绝无得胜之理。”
枢密副使王庶更是言辞犀利的道:“陛下何苦不念父母之仇,不思宗庙之耻,不痛宫闱之辱,不恤百姓之冤,逆天违人,以侍夷狄乎?”
高宗被说的下不来台,正自尴尬,秦桧却平静的道:“若不是为了迎回太上皇和皇太后的棺椁,陛下怎会委屈自己?”
此话一出,大家都不好再说了,高宗顺势道:“朕岂不知诸位的拳拳报国之意,只是朕父兄尚在金国,实不忍心行此不孝之事。”
岳飞见群臣不说话,急道:“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谋国不臧,恐为后世讥!”
秦桧冷冷的看着岳飞,道:“难道岳太尉是想让皇上不顾远在金国的父母吗?”
岳飞答不上来,气氛再次变得紧张。
高宗道:“众爱卿的意思朕都知道了,只盼能早日迎回父皇、母后棺椁。”
南宋愿意议和的消息传到金国,太宗势力变得更为强大,宗干和宗弼之多多说无益,也就不再多说,还同意派人参与南下议和。
金使出发前,宗弼问厉敏有什么想让使者带回来的。
厉敏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从衣物用具到书籍玩物无所不包。
宗弼仔细看了厉敏的单子,着手下人把单子上的东西打乱顺序重新抄写了带去南宋,并嘱咐无论如何要把单子上的东西买全带回来。
完颜昌看完颜宗弼倒也识趣,便送了他许多财物和美女,希望他能归附于他。
宗弼高高兴兴的收了礼物,便回家声色犬马起来。他让厉敏教府上的女子唱歌跳舞,厉敏不会,求他找徽钦二帝的嫔妃公主之类的帮忙。宗弼微一皱眉:这可不容易。
宋徽宗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刚刚与北宋联合灭辽的金人借口宋人“招降纳叛”以完颜宗望为右副元帅、完颜宗翰为左副元帅,分东西两路南下攻宋。宗翰一路在山西受阻,宗望一路却势如破竹,很快渡过黄河,兵临汴梁城下。徽宗为了南逃,将皇位传于太子赵桓。此后宋钦宗迫于形势启用主战派李纲为亲征行营使,部署京城的防御。李纲组织汴梁军民坚守城池与金军展开激战,把攻城的金兵击退。完颜宗望见汴梁一时难以攻下,便施展“以和议佐攻战”的策略,逼迫宋钦宗割让三镇(太原、中山、河间),并于靖康元年(1126年)二月率军撤离汴梁北还。八月,金军在经过一个夏天的休整后,又以宋朝不如约割让三镇为口实,再次南侵。
由于宋廷不在军事上作认真准备,两路金军未遇大的抵抗,便顺利向东京挺进。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初,金军东西两路会师汴梁城下,对汴梁展开攻势。宋廷于危急之际,竟派郭京带领“六甲神兵”出战,结果东京城破,北宋灭亡,徽钦二帝被废为庶人。
东京城破后,金军利用重兵压境,勒索黄金一百万锭、白银五百万,“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于是“选纳妃嫔八十三人,王妃二十四人,帝姬、公主二十二人,人准金一千锭,得金一十三万四千锭,内帝妃五人倍益。嫔御九十八人,王妾二十八人,宗姬五十二人,御女七十八人,近支宗姬一百九十五人,人准金五百锭,得金二十二万五千五百锭。族姬一千二百四十一人,人准金二百锭,得金二十四万八千二百锭。宫女四百七十九人,采女六百单四人,宗妇二千单九十一人,人准银五百锭,得银一百五十八万七千锭。族妇二千单七人,歌女一千三百十四人,人准银二百锭,得银六十六万四千二百锭。贵戚、官民女三千三百十九人,人准银一百锭,得银三十三万一千九百锭……”共有11635名女子被俘北上。
这些女子中,保福、仁福、贤福3名帝姬、2名皇子妃还未启程便被受尽折磨死于刘家寺。约一半妇女死于途中,最终到达金国的妇女不是被瓜分就是被送入浣衣局(金国贵族的高级青楼)。等到绍兴八年(公元1138年),活着的公主只剩侍奉完颜宗磐的嘉德帝姬赵玉盘、侍奉完颜昌的荣德帝姬赵金奴、侍奉完颜宗翰之子完颜设也马的洵德帝姬赵富金和纯福帝姬赵金铃、侍奉完颜宗弼的仪福帝姬赵圆珠、侍奉完颜宗翰之子完颜斜保的惠福帝姬赵珠珠、侍奉完颜宗隽的宁福帝姬赵串珠、以及侍奉金熙宗的令福帝姬赵金印华福帝姬赵赛月和庆福帝姬赵金姑。
宗弼问完颜宗磐、完颜昌、完颜宗隽借来了嘉德帝姬赵玉盘、荣德帝姬赵金奴、宁福帝姬赵串珠,加上侍奉他的仪福帝姬赵圆珠,凑了4位公主并若干歌儿舞女交给厉敏。这四位公主以嘉德帝姬年龄最长,被俘时已经29虚岁,荣德帝姬次之,最小的是宁福帝姬,被俘时只有十四虚岁。
厉敏眼看宗弼真的为她请来了公主,倒有点不知所措了,忙不迭的向几位公主施礼。几位公主自从做了各位宗室王爷的妾,已经多年互无音信,如今相见,免不了潸然泪下。厉敏将带回来的一些徽宗的墨宝交给她们,又说钦宗皇帝在五国城的境遇,各位公主睹物思人,都哭得抬不起头。厉敏真的很幸运,她既不用受亡国之辱,也不用受离别之苦,最实在的,她没有被肆意蹂躏。
仪福帝姬知道厉敏得宠,便领了姐姐妹妹向她磕头,慌得厉敏忙不迭的还礼。
仪福帝姬道:“求娘子救救我们!”
厉敏下拜道:“诸位公主何必行此大礼,只是民女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必留在金国……”
“娘子如今如此得宠,一定有办法救我们的,对不对?”
厉敏想我要是有办法,早就跑路了,还跪在这里磕头做什么!再说就算宗弼愿意搭救,他只是个王爷,又不是皇帝,怎么可能从其他王爷手里把她们要出来。“民女实在没有办法。”厉敏不敢多说,只是叩头。
几位公主一想也是,她若是有办法,早就回南宋了,何必在这边侍奉金人。
“那能不能求娘子,去看看其他公主,我们平日往来不便,如今,连她们的死活都不知道……”
“如今活着的,就只有你们四位,被死去的晋王宗翰的两个儿子强占的三位,还有被献给金国皇上的三位,晋王之死,跟王爷相关,他的儿子是不会与王爷来往的,而皇宫,我就更进不去了……”厉敏又开始不住的磕头,道:“民女实在没有办法……”
几位公主听了,抱头痛哭。厉敏心里又愧又痛,忙不迭的只是叩头。
宗弼进来看到这一幕,道:“怎么了?”
几位公主吓得不敢抬头,厉敏也只是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宗弼素知厉敏平日最厌磕头作揖这一套,就是对他,也只是意思意思打个哈哈,如今这么五体投地的跪在这里,宗弼反而疑心起来了,当下对厉敏道:“跟我来。”
厉敏低着头跟着宗弼进了屋,宗弼道:“怎么回事?”
厉敏也不多说,恭恭敬敬的叩头道:“求王爷救救她们吧!民女虽人微言轻,但民女身为汉人,看到几位公主……”
“我救不了她们。”
厉敏急道:“你是皇上的亲叔叔,你要肯说,有什么不可以!金国的皇室既已娶了宋国的公主,就该与宋国永修秦晋之好,又怎么可以互为仇敌!汉朝与匈奴也曾互相攻伐,唐朝与突厥也曾起过冲突,但是后来还不是靠和亲缓和了关系,如今宋金两国多年交战,民不聊生,王爷何不借这个机会给战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到时候莫说是几位公主,便是两国的百姓,也会感激你啊!”
厉敏是个聪明人,但她的政治眼光实在不及宗弼,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宗弼才没有对她起过杀心。如今宗弼听厉敏说出这种幼稚突兀的话,心里虽然气恼,却不想她卷入太深,不耐烦道:“不要多问!”
厉敏情急之下说出了和亲的事,哪里来得及细想,也不看宗弼脸色,赶着道:“女真族是马上民族,精于骑马打猎,却不懂农田耕作,就算你们打下了南宋,又能怎么样!不如与南宋修好互通贸易,于两边都有利啊。况且如今宋朝已立了新君,大家君臣一体上下齐心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你自己十年前已经在黄天荡吃过不善水战的亏,如今又怎么可能征服南宋!汉人有句话,叫‘上天有好生之德’,宋朝有什么过错,你们何必如此相逼?”
宗弼宠爱厉敏,几乎从不怪罪她的不知轻重和异想天开,但是如今她说出这样不顾身份的话,宗弼实在是不得不说了,当下道:“那依你该怎么办?”
“善待宋国的宗室,与宋国永结秦晋之好啊。”
宗弼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该把赵桓送回汴京,让他继续做皇帝?”
厉敏愣在当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突然明白了宗弼的意思。金国已经灭亡了北宋,如果他们现在把钦宗抬出来让他在汴京做皇帝,那高宗算什么?宋朝的群臣又该何去何从?她之前想过金国会拿徽钦二帝做人质或者干脆把他们放回南宋让他们成为赵构的心病,但她没有想过宗弼还有这一手。如果宗弼真的那样做,那宋朝的困境就真的无解了:一方面,钦宗是正朔,汴梁是京城,让钦宗在汴梁即位名正言顺、无可指摘,可是那样的话,宋朝和伪楚伪齐有什么区别;另一方面,高宗已经另立朝廷,虽然有南宋臣民的支持,但是高宗的正统地位比起钦宗来,还是差得多。就算他是正统,难道他能兴兵讨伐他哥哥吗?难道他能领兵归附他哥哥吗?难道群臣可能在这对兄弟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吗?
宗弼见厉敏大惊失色,冷笑道:“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在朝堂上讨论下。”
“不要啊,”厉敏扑过去抱住宗弼的腿哭道,“我错了,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厉敏那点气力,根本是拦不住宗弼的,但是宗弼怕伤了她,并没有动。
厉敏开头哭的那两声是真的,再后来就有点装了。她看出自己实在没能力说服宗弼,只好指望一哭二闹三上吊来博得他的同情。
这一次,她赌赢了。宗弼看厉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到底还是心软,摸着她的头道:“宋金形势已定,你们一介女流,何必身陷其中,不如想办法让她们好好表现,但凡鲁王宋王陈王多疼她们一些,她们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厉敏眼巴巴的看着宗弼,还是不肯松手。
“你放心,朝廷既然废掉了刘豫,又怎么会再轻易立一个赵桓,只要赵构不把事情做绝,我们也不会。”
厉敏想问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没敢。
宗弼看她哀哀凄凄的哭,把她抱在怀里道:“管不了的事就不要多管,把命搭进去多可惜。”
厉敏安静的偎在宗弼怀里,她不得不承认,宗弼已经成为她的主宰,她恼恨他,却也敬畏他,她排斥他,却也依赖他。她这样半被迫半自愿的又卖萌又装嫩的在宗弼的溺爱里苟活,是隐忍还是懦弱?
厉敏教公主们计算安全期,让她们抓住机会争取“母凭子贵”,几位公主各怀心事,不置可否。
厉敏和几位公主商量该表演什么,她自以为凭借穿越以后她在上流社会的打工经历,她已经不那么老土了,谁知拜见了公主们,她才知道什么叫贵族。人家会的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会的是加减乘除巧言令色;人家就算被俘也可以不卑不亢,而她却在一步一步的变成小三。
厉敏和仪福帝姬聊天,这位亡国公主被俘北上时只有17虚岁,还没有出嫁。
“那个时候四姐茂德帝姬22岁,容貌最美,被完颜宗望点名索要,父皇以她已经出嫁为由拒绝,谁知完颜宗望将她灌醉,强行侮辱了她,后来不到一年她就被折磨死了。”
“我们几个未出嫁的公主,以柔福帝姬和我年龄最长,金人因为要把我们献给金国的皇帝,刚开始并没有太为难我们,而保福帝姬、仁福帝姬、贤福帝姬三个妹妹还没出汴京就被折磨死了,她们才16岁……”
“后来,完颜宗望还是向柔福帝姬下了手,把她侮辱了……她后来被献给金太宗,但是金国的皇上并不喜欢她,就把她送进了浣衣局。再后来,听说她被完颜宗贤带出了浣衣局,和九哥的生母韦贤妃一起侍奉完颜宗贤,再后来,就没有她的消息了。”
“那么你呢?”
“我眼看着姐姐妹妹们倍受凌辱,心想不如一把火烧了干净。”
“那天我堆了一些柴火,将火生起来,想要跳进火里。谁知有个金人把我拦腰抱了下来,我心里害怕,拼命挣扎着往火上扑,后来不知怎么就摔到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他的帐里……”
“啊?他把你……”
“我也以为自己已经被侮辱了,心想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何必害怕一个金人,就扑上去要跟他拼命。”
“他很不耐烦,一把抓住我说:‘你是我叔叔的女人,我不碰你’。”
“我心里一阵发酸,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庆幸。”
“他解了自己的贴身匕首给我,说:‘你拿着我的匕首,以后再有人敢碰你,你就跟他拼命,死了就死了,不死也不会有人敢怪罪你’。”
“可是我一介女流,就算有匕首又能如何……”
“有一天,两个金人把我拖进帐篷,我拼命挣扎,还是无能无力,手上的匕首也飞出帐外……”
“不知道是命运还是缘分,飞出去的匕首偏偏被他看到,他闯进帐篷,喝退了那两个金人……”
“我顾不得衣衫不整,顾不得礼节规矩,扑到他怀里痛哭不止,可是他却不耐烦起来,往我腰间摸了一下……”
“我吓了一跳,赶忙挣开,心想原来他也一样!”
“他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我到现在还常想:他那时,是想要摆脱我,还是想……”
“再后来,我就到了金国。那时候我久病不愈,瘦弱不堪,金太宗并不喜欢,要把我送进浣衣局。”
“再一次,宿命让我在殿外看到他。”
“我疯了似的的扑向他,求他救我一命……他看着我被卫士带走,并没有说话。”
“后来呢?”
“后来我心如死灰的进了浣衣局,以为命不久矣,谁知当天他就把我从浣衣局接了出来——比起其他的姐妹,我真的很幸运。”
厉敏想那时候宗弼是25岁,如果不是国仇家恨,他们也许是很好的一对: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他25岁的时候什么样呢?
“你恨王爷吗?”
“其实我应该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折磨死了。”
厉敏想这也对,如果不是做了四皇子的女人,又怎么能免于其他人的糟蹋。可惜宗弼虽然要了她,却没有好好爱她——如果不能给人家一世的承诺,又何必拿走人家一世的年华。
“那你爱他吗?”
仪福帝姬沉吟了许久,没有回答——奈何生于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