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说着，拿起茶水就泼，梁烨伟也不避，只觉得纠纠缠缠牵牵扯扯，五味杂陈，心重口滞。文婉拍案就走，却心急拌倒在地，旁边人看了，要扶的人不多，偷笑的人倒不少。文婉更觉痛心，坐在地上大哭一声，爬起来就往外跑，梁烨伟要追，又不好不结账，急急忙忙付了钱追出去，却哪里还有人影。梁烨伟打她电话关机，急回宿舍寻她不见，又去她最先住的地方，找到11点，还是没有踪迹。他正着急，厉敏打来电话，问他回没回宾馆。

　　“还没，在外面有点事。”

　　“那你就不要回去了，我给你个地址，你过来看看。”

　　“还不行，文婉不知道哪去了。”

　　“什么！”

　　“她刚才跟我吃饭，后来生气不知道去哪了。我去了宿舍也去了她以前住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人，她在这边没亲没故的，荆歌又不在，她能上哪去啊？”

　　“她有钱没有？”

　　“我不知道啊，她在这边一直没有工作，就算有钱估计也是家里带来的。”

　　“你别怕，她一个人在美国，两年都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在外面，多危险啊！”

　　“你相信我，她不会犯傻的，她现在生气你急也没用，等她气消了再说。”

　　“她能去哪啊？”

　　“以她的性格，肯定会故意找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好让你着急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梁烨伟想也是，为什么女孩都喜欢用自己赌气呢？

　　梁烨伟到了地方，是一套跃层的房子，看里面也已经是装修过的，还有一些基本的家具，问厉敏，居然是送的。梁烨伟焦虑，说：“你要想清楚，你这要是接了，就是受贿啊。”

　　“我知道，那个老板给了我两个红包，一个是给我的，一个是给荆歌的，荆歌那套是别墅。我猜想，可能是那个老板知道荆歌在A市没有房子，想借讨好荆歌，去巴结那个领导——他跟荆歌的父母好像渊源很深的样子。”

　　“荆歌父母到底是谁啊？”

　　“我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我能搞得懂，荆歌也不会告诉我实话。”

　　“他还真是高深莫测啊。”

　　“高深莫测？要不是有牛B的爹妈，也不见得会怎么样。你看，这是房产证，上面还没有写名字——我烦的很，要是接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对啊，要是接了，没人说还好，要是有人说，这么大宗的受贿，肯定会坐牢的——要不，你还是给人家退回去吧。”

　　“关键我在里面只是一个环，如果我跳出来，会打乱很多人的计划，而且这么大的项目，不知道有多少人牵涉其中，我进退两难啊。荆歌他存心让我陷进去，看来他真的想把我培植成他的亲信。”

　　“那他知道你要走的事吗？”

　　“我不知道，他对我们俩的底细好像了如指掌，又好像全凭猜测，他从小就接触这些官场商战的事，心机很深，我真的看不出来，他到底是好还是坏。而且现在我有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他手里，我越来越觉得，他在控制我。”

　　“但是他知道你收了红包，你也知道他收了红包啊？”

　　“不是这么说，他其实也只是冰山一角，但是我知道的，他都知道，他知道的，我却未必知道。他想整我，是泰山压顶，但是我要整他，却是镜花水月。我不想当这个副总经理，就是因为我知道如果当了，会越陷越深。Jeff在的时候，H公司在中国根本吃不开，但是他一回来，我们接了这么大的项目，这不只是因为咱们投标计划做得好。”

　　“那你准备怎么办？”

　　“荆歌就快回来了，见机行事吧，房产证咱们先留着，说不定哪一天，还能卖点钱——你说咱们要不要先住着？”

　　“这个不好吧。”

　　“不做饭的话，不会把房子弄脏的，这个小区好像都还没有人住，到时候我们收拾一下，就可以当新房子卖，你说好不好？”

　　“你不要鬼迷心窍啊，这个房子，来路不正，咱们不能要。”

　　“没说要啊，就是住嘛。”

　　“这个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但是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这个房子收与不收都是难逃干系，不住也是浪费，住住也不错。”

　　接下来几天厉敏把合并计划交给了荆歌。梁烨伟还是找不到文婉，跟她家里打电话试探，她家里还什么都不知道，他急的团团转，又要忙公司里的事，头发都快白了，林秘书对他示好，他也没工夫搭理。李经理不停探厉敏的口风，想知道她和荆歌的关系到了什么程度，厉敏懒得理他，继续暗地查他的账目。

　　荆歌回来的时候厉敏接他，他好久没见厉敏，见她正背着风整理头发，忍不住上前抚着她的头发说：“你这么长的头发，为什么总扎着？”

　　“为什么不扎着啊，这么大风，一吹就跟贞子一样。”

　　荆歌仍旧抚着她的头发说：“怎么会呢，我也没觉得可怕啊。”

　　“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女孩留长发，多麻烦啊。”

　　“因为女孩都希望男人抚摸她们的头发啊，多好看的头发，多好看的姑娘。”

　　“招标部和工程部合并的事，怎么样了？”

　　“交到董事会了，过段时间会把结果告诉我们——你这个月过的怎么样？”

　　“就是挺忙。”

　　“房子你去看过了吗？”

　　“看过了。”

　　荆歌看厉敏恍惚不定，说：“我知道你怕，但是人生在世，总要受到牵制，不受制于人是不可能的。”

　　“那要怎么办？”

　　“要化被动为主动，占得先机，才能让别人无机可乘。”

　　“做人做到那样，多累啊。”

　　“如果不这样，就会一辈子受人欺负。”

　　“我既不想欺负人，也不想受人欺负。”

　　“我会好好照顾你。”

　　“我不想欠你情。”

　　“‘情’字的涵义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厉敏不语。

　　荆歌看她俯首蹙眉，若有所思，忍不住摸着她的下巴说：“我好想你。”

　　“盖天湖房产开发计划”招标公示当天，荆歌和厉敏受邀参加酒会。荆歌带着厉敏去挑衣服，厉敏还是一副全无兴趣的样子，也不看衣服，只管出神。

　　“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啊，你挑就行了，我也不会。”

　　“我挑你的衣服，你就得挑我的衣服嘛。”

　　“你还要买啊？”

　　“你挑的我就买。”

　　“那我可不行。”

　　“挑挑看。”

　　厉敏没办法，只好又陪着荆歌挑西装。逛了一会儿，看到一款西装做工精细，手感舒适，造型修身，想这西装要是梁烨伟穿上，肯定好看。荆歌见她对着那套西装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就说要穿上试试，果然典雅庄重。

　　服务员在一边不停的夸这款西装做工如何考究，选料如何上等，他穿上如何修身，荆歌却只含笑看着厉敏。

　　厉敏凑到跟前，细细打量摩挲这套西装，想：梁烨伟好像比他矮啊，肩膀也没他阔，四肢也没这么修长，那孩子的身材，和荆歌一比真有点悲催了。

　　荆歌看她十分细心的上下抚摸着西装，低眉信手，满目温柔，十分欢喜，也不听服务员的废话，直接说：“这套西装我要了，给我包起来吧。”

　　服务员大喜，说：“先生您真有眼光，这套西装是XXX的最新款，含威不露又不失风范，气定神闲又不显张扬，正是您这样年少有为才貌双全的人穿的。”

　　“这套西装多少钱？”厉敏问。

　　“31888，如果您真的要买的话呢，可以打9.5折，也就是3万块。”

　　“3万块钱，你当是龙袍啊！”厉敏惊道，她虽然知道XXX的高档西装在国内确实能到这个价，但还是觉得太不值。

　　“您这样说就不对了，买西装呢，除了要看款式，更要看品牌。普通人的话呢，当然不建议买这么贵的西装，但是对于是有身份的人，就不能不考虑西装的价位。这位先生年少有为气度不凡，如果不穿好一点的西装，怎么能显得出他的身份呢？”

　　“哇，比尔盖茨也不是XXX的粉丝，怎么也没人说他土呢？”

　　“好了，好了，这套西装我要了。”荆歌看厉敏语不饶人，并不觉得粗鲁，反觉得可爱。

　　酒会当天，荆歌果然穿了厉敏挑选的西装，厉敏也穿了矮一点的高跟鞋，不过她还是浑身不自在，不怎么敢喝酒，只喝了好多汽水。呆了一会，就上了阳台。

　　“冷不冷？”荆歌问。

　　“还行吧，都12月了，还能不冷啊。”

　　“你不怎么喝酒啊。”

　　“我不爱喝酒，苦苦的，不好喝。我不抽烟，不贪杯，无不良嗜好，很nice的。”

　　“对啊，我也觉得你很nice。那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不知道啊，心情不好又不是抽烟喝酒能够解决的——不过我大四的时候QQ小号上有100多个网友，都是一帮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好色之徒。”

　　“那你，有没有……”

　　厉敏点点头，说：“有，那时候，我干过很多荒唐事。”

　　“那你觉得好玩吗？”

　　“不好玩——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男人可以对一个毫无感情的女人……”

　　“你要是没那个需要，又怎么会跟他们出去？”

　　“很多时候，我跟他们出去，不是因为需要，而是因为害怕，害怕一个人。”

　　“你的‘帅哥’呢，当时没陪着你？”

　　“他那时候根本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样日子。”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啊？”

　　厉敏苦笑一声，说：“其实，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喜不喜欢他？”

　　“怎么会呢？”

　　“我初高中的时候，接受的都是特别刻板的教育，根本不懂情为何物，也没有机会情窦初开。后来追‘帅哥’，也不过是因为闷了，想找个人陪着。再后来，我和他还没发展成情侣，就翻脸了。再再后来，我找了个神经病的男朋友，接着一堆禽兽不如的男人。我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杂碎，我哪有机会体会什么是‘爱’啊！转了一圈，还是当年和我翻脸的‘帅哥’最好。”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不继续找真爱呢？”

　　“我哪有种啊？我不怕苦，但我怕人心叵测啊。”

　　“你这样女孩，真不该被那些混蛋玷污——你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问这个干嘛？”

　　“这有什么好避讳的，大家都是成年人嘛。”

　　“那你说，你什么时候第一次？”

　　“高中之前吧。”

　　“高中之前？果然是花花公子啊。”

　　“那时候我已经在国外了好不好，又不是在国内。”

　　“那你在国内，就没有过？”

　　“没有啊！我虽然在学校里闻名遐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还不至于诱拐少女啊！”

　　“你还知道诱拐少女不对啊——你初恋是什么样的啊？”

　　“我不记得了。”

　　“你这人不行啊，骗别人说你自己不说！”

　　“我哪有骗你啊，你自己要说我也没有办法——你和帅哥，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老问这么猥琐的问题呢？”

　　“男人都猥琐嘛，我就不信你那个什么‘帅哥’不猥琐。”

　　厉敏大笑不已，说“你这不行，不能老是我说你不说。”

　　“那行，我也跟你说一段，是我小学时候的事。”

　　“小学？你太早了吧？”

　　“什么呀！你别笑了，你再笑我不说了啊……那时候我挺皮的，经常欺负班上一个小胖妞，真的挺胖的。不过她心挺实，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可惜我那时候是家里的小王爷，学校里和我要好的又多，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后来我家的生活越来越难，朋友越来越少，她却还是想着我，给我解闷。后来我转学，她就写信给我，写了好多信。初中正是我开始学坏的时候，我心里烦她，让她不要再打扰我，她忍不住，还是写信给我，我就骗她说地址换了，然后就再没收到她的信。开始，我还觉得挺开心的，后来，就越来越空，越来越盼。等我忍不住给她写信的时候，才发现，查无此人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你还不算一个特别以貌取人的人嘛。”

　　“漂亮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肯花钱，花时间，猪头也可以变美女，但是等她们卸了妆，卸了那层人皮，谁是真美女啊？”

　　“那你干嘛还做花花公子啊？”

　　“你干嘛找100多个网友啊？”

　　厉敏无言以对，说：“其实咱们都是为自己的堕落找借口——他其实，很介意这些事。”

　　“堕落？床上可是阅人最好的所在，多虚伪的人，到了床上都要赤身裸体。”

　　“你在床上阅人无数，我可没有！”

　　“你说我之前阅人无数我还认，现在，”荆歌摇摇头，“我最后一次，都好久之前了。”

　　“帅哥是我最后一个，他之后，我就再没和别的男的有过了。你看我的头发，我之前一直留短发，那件事之后我就想：我要把头发留起来，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可以盘头了，到现在，都6年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多年，爱的只是你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幻想呢？”

　　“有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更合适你的人呢？——我是说我。”

　　“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太虚太可怕。”

　　“但是遇到困难的时候，笨人能帮你脱困吗？你虽然聪明，但是你之所以吃那么多亏，就是因为你身边的人，没有一个能帮你脱困，包括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帅哥。”

　　厉敏被他说中心事，想起之前种种，梁烨伟确实都是或者爱莫能助，或者干脆不知。他们认识11年，说是不离不弃，却哪有过同甘共苦的经历。难道真如荆歌所说，只是幻想？

　　荆歌抚摸着她的脸，她的唇，她的颈。厉敏心乱如麻，想他当面虽然像个好人，背地里却有我的把柄，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正自犹豫，荆歌已经靠过来，想要吻她。厉敏心急之下反而全没了主意，也不知道该不该躲开。正慌乱间，梁烨伟打来电话，厉敏忙接起来，还没说上话，早被荆歌夺过去一把摔在地上，用力吻住了她。

　　厉敏惊叫一声，用力挣脱，奔回了大厅，看到刚才喝过的汽水，就一顿乱灌。荆歌跟回来，看她在那里灌果酒，禁不住大吃一惊，说：“你干嘛啊，你不是不喝酒吗？”

　　“这不是汽水吗？”

　　“这是果酒！”

　　“啊？我喝了好多啊！”厉敏说完，顿时感觉自己已经醉了，站都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