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喜悦中,突然响起一个突兀的声音:“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宋燃双手举着一本折子,单膝跪倒:“父皇,儿臣要参本朝国师顾有榛——”
宋燃提出了四大罪状:
治理瘟疫时手段暴虐,有边城百姓的书信为证;
涉嫌徇私舞弊,封清尘乃解忧阁的人。
身为国师品行不端,跟徒弟金鲤不清不楚。
大逆不道,有他自己手书的“集权纳贡,家国不分,公私无界”为证。
宋燃义愤填膺,义正辞严,桩桩件件罗列顾有榛的“罪状”,金銮殿上一片肃静。铭帝扫了一眼宋燃,将目光投向顾有榛,见他仍旧如一株修竹,清隽笔直,微微叹息一声,说:“顾卿,你可有话说?”
顾有榛朝铭帝一施礼,缓缓道:“安王上奏之事,臣都认。”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柳行东甚至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跟宋燃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的喜色太过明显,宋焱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脑子开始高速运转——如何才能渔翁得利呢?
柳行东得到宋燃示意,一脸痛心疾首地出来跪倒:“陛下,微臣有罪!这么多年,担了个师傅的名头,却未尽到责任!”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柳行东既表明了他也承认顾有榛的确有罪,而且又巧妙地将罪责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他跟国师是有名无实的师徒是人尽皆知之事,所以顾有榛有罪跟他是没什么干系的。
顾有榛用眼神安抚了一番封清尘、陈昭、宋彦鹏等人,又将上前要替他说话的奚浩凌拉至一边,才缓缓开口:“柳大人可能会错意了,我说的是这些事我认,并不是这些罪我认。”
“边城治疫手段暴虐,那是为了用最短的时间控制疫情,你说的那位书生,日日在家中闭门不出,信上所说之事均是他道听途说加自己臆想出来的,是否为真派人一查就知。而且,难道胡尚书难道没说,此人早就因散布谣言妖言惑众被下了大狱吗?”
胡志高还没说话,刑部尚书先开口了:“此案臣有印象,因为涉及到治理瘟疫这样的大事,所以地方定刑之后特意送上来复核了,经再三合议,无错。”
奚浩凌看着宋燃,皱着眉头开口:“这案子是我亲手办的,你说的那些暴虐的手段全都是我下的令,是我叫镇西王府的府兵做的,关国师什么事?你怎的不参我?不参我镇西王府?”
“因为他不敢!”奚茂补了一句。
宋燃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见铭帝扫过来的目光已经带上了不满,只好说:“是我识人不清,听信了刁民的谗言。此等刁民,的确要下大狱!”
顾有榛有些诧异奚茂和奚浩凌十分明显对自己维护的态度,他没有多想,接着道:“封清尘的确是解忧阁的人,他是金鲤的义兄,照你这么说来,今日参加殿试有诸多世家子弟,这些人跟如今堂上站着的文武百官有着更亲近的关系,你是否认为他们都在徇私舞弊?”
这回出来的是田福州:“臣相信国师的人品。要说徇私舞弊,其实还是我嫌疑更大些。那位甘探花,是我未来的女婿!但我保证,此次科举,完全按照规矩进行,陛下和安王殿下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别人不敢保证,但臣的吏部,我们堂堂正正,无惧任何质疑!”
陈昭也趁机出来跪倒:“陛下,微臣也有一事需说明,榜眼陈忠旭乃微臣长子!但臣从未做任何不合规矩之事,为证清白,微臣恳请陛下彻查!”
宋焱一直静静地旁观,他当然知道顾有榛他们是清白的,有问题的是宋燃,虽然他也曾做过什么,但他不如宋燃势大,进行了一半就及时收手了,即便有些蛛丝马迹也无伤大雅,所以也出来附议:“父皇,事关重大,为了还国师和田大人清白,恳请彻查!”
铭帝应了,当即下令让监察院、刑部、大理寺三方联查:“限你们十日查清。若是无事,封清尘、陈忠旭、甘宏鑫保留原名次,若是有事,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封清尘和陈忠旭大松一口气,三呼万岁表示感谢。甘宏鑫也跟着跪倒,表面上恭恭敬敬,内心早已惊慌一片,看封清尘和陈忠旭的样子,应当的确问心无愧,可是他……他将目光投向宋燃,发现他一张脸早已黑成一片,心中更加慌乱,只好掩饰着低下头去。
又解决掉一桩“罪状”,顾有榛将那一小张已经被烧得焦黑的纸片拿在手里,微笑着递给常公公,说:“这的确是我的手稿,我不知道我烧掉的手稿是怎么到你这儿的,但光凭这几个字你就定我的罪也太草率了些,这里的‘集权纳贡,家国不分,公私无界’,来自我写的一个故事,讲的是前朝覆灭的缘由——”
铭帝是位明君不假,这些年对顾有榛也是真的信任,但顾有榛却不敢赌,他思绪翻飞,十分流利地讲出了一个生动的故事,顺带还吹捧了一把将前朝覆灭的大殷开国皇帝,听得铭帝龙颜大悦,对一边的史官说:“将国师这故事记下来!朕要供到祖祠去!”
一场危机变成了顾有榛展示自己才华的机会,柳行东和宋燃即便断定顾有榛当初写的不是这个故事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手上真的只有这一小块废纸,没有完整的手稿。
“至于还有一桩‘罪’……”顾有榛本来是站着的,他突然跪倒,“本想等春闱结束再禀告陛下的,既然安王提起,那微臣就提前讨一道圣旨,恳请陛下赐婚,将金鲤赐予我为妻!我跟金鲤并未安王说的那般龌龊,我们两情相悦,就是最寻常的未婚夫妻,做的一切都合乎规矩合乎礼仪!”
国师和女徒弟的传言,在场诸人大多听过,但听顾有榛亲口说出还求赐婚,大家还是惊讶了一把。
铭帝没有说话,柳行东趁机上前:“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他从袖袋中摸出一本早已准备好的泛黄的册子——那本秦世清找出来的写着国师规矩的册子。
“我朝自圣祖皇帝起设国师一职,历朝国师,不得随意娶妻!仙去的五位国师中,只有一位娶妻,娶的是河西郡主,身份高贵,贤良淑德,此等女子方为国师良配。那金鲤来自山野,出身低贱,举止无状,怎配得上我大殷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