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又一次陷入沉寂,顾有榛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柳行东,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怒容——这么多年来,柳行东、柳夫人等是怎么对待自己的,他心中自然知道,只不过都是些克扣用度之类的小事他根本无需计较,但从他们在宴会上设计妄图让金鲤出丑,到柳烟浓嫁入安王府,再到今日宋燃上的折子,他才觉得自己可能低估了他们的无耻与险恶。
在宋燃眼神示意下,礼部尚书王世平、户部尚书胡志高等官员开始出来跪倒,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金鲤身份低微,不堪当一朝国师的正妻。
顾有榛大怒,他站起驳斥:“你们口口声声说金鲤身份低微,到底在顾忌什么?”
“顾忌的就是她德行不堪,有伤颜面!”
顾有榛等的就是柳行东这句话,他冷笑一声,朗声道:“桐州的水渠,边城的抗疫,军中的望远镜,去岁的粉丝,新政中的番薯,哪一条哪一件不是金鲤所做?你们说她伤颜面?那么敢问你们,为百姓又立下了什么大功?为大殷赢得了什么颜面?”
“陛下,各位同仁,大家可能有所不知,桐州有座锦鲤庙,金鲤就是下官在锦鲤庙遇到的,遇到她的那日,久旱的桐州下了一场大雨,桐州的百姓都说金鲤是神女现世。后来她协助本官赈洪灾、造水渠,给桐州百姓带去福音,百姓甚至将锦鲤庙中的神像换成了金鲤的模样,此等女子,怎会有伤颜面?”宋彦鹏一直站在后面,现在也出来跪倒慷慨陈词。
听宋彦鹏说起这个,柳行东更生气了——那什么神女的名号,本就是他和柳烟浓想出来的,他大声驳斥:“百姓无知,宋大人身为朝廷命官竟也这般胡言,神女现世?如此妄言也不怕遭天谴!”
柳行东是司天监正,他这“遭天谴”三字让顾有榛等极度不悦,但还没等他开口,宋彦鹏又说话了:“柳监正慎言!金鲤跟锦鲤庙原先的锦鲤娘娘像长得极像,这是桐州百姓都可作证的事情。要我说,金鲤姑娘做下如此多利国利民的大事,说不定真是天仙下凡,跟国师正是良配!”
“人有相似有什么可稀奇?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不掉她就是一个山野村姑的事实。而且,我观她面相,跟登记在官员手册上的生辰八字根本对不上号!说明籍贯什么的都是假的!还天仙下凡,我看说不定是妖魔鬼怪!否则,怎么可能凭空出现这样一个人?”
柳行东和宋燃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将这些天对金鲤的调查结果都呈现了出来,金鲤填的是自己现代的生日,籍贯随便写的是桐州下面的一个山村,没想到宋燃竟派人去那个山村调查了,说是根本没有金鲤这样一个人。
这些证据一出,金鲤的身份就更加尴尬了。柳行东看向顾有榛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得意:“国师,不要怪为师针对你,虽然你我师徒有名无实,但我也不想你被迷惑,执意娶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你身为国师,万民敬仰,可不能做出让百姓失望,让朝堂蒙羞的错事!”
这几句话说得极重,奚浩凌听着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句句对金鲤的诋毁,双拳紧握,已经几次忍不住开口都被奚茂拉住了。自从宋燃说破顾有榛跟金鲤的关系后,他就一直在观察顾有榛,听到顾有榛求赐婚,脸色还有些古怪。他又一次拉住了奚浩凌,直直看向顾有榛。
顾有榛没有让他失望,他摘下头顶的官帽,说:“她来历不明又如何?我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要娶金鲤的是从来都是我顾有榛,不是大殷国师。”
他将官帽摘下,无疑在表明为了娶金鲤,他可以不做这国师。此举让金銮殿又陷入了沉静。宋燃和柳行东极力压抑内心的狂喜,他们今日的目的就是将顾有榛拉下马,不曾想罗列的罪状被化解,倒是在这里出现了转机。
他们聪明得不再开口,把决定权交给了铭帝。
在一片沉默中,宋焱说话了:“想不到国师也是性情中人,你放心,父皇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这话其实说了跟不说没两样,也没表示什么态度,但却打破了这个僵局,顾有榛看向宋焱的目光甚至带上了点感激。宋焱心底暗喜——看来他赌对了。刚才大家争论得如此激烈,但他的父皇一直没说话,他就知道父皇应该会向着顾有榛。其实金鲤身份配不上顾有榛这件事极好解决,金鲤立下这么多大功照理来说早就该赏,但不知为何每次父皇都只给了些钱财首饰,没见他给金鲤升个官或赐个封号啥的,借此机会封个县主什么的,这事不就了了吗?他这么一说,其实就是给铭帝递了个台阶,也让顾有榛觉得他其实是支持他的。往后,这国师大人应该会对他另眼相看吧?
不得不说,宋焱这次真的猜对了。以前铭帝每次问起给金鲤什么封赏时,顾有榛都说“等时机到了再向陛下讨个大的”,他早就知道只要他提出赐婚就会有人用金鲤的身份说事,所以他就等着今天讨赏。在他又一次跪倒准备开口时,奚茂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听了半天,这位金鲤姑娘真是个很多朝臣都比不上的大能,虽然我回京不久但我也听说她的解忧阁还帮助了无数女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来历不明的村姑?”
柳行东和宋燃不知道为什么奚茂要帮金鲤说话,若是让这位镇西王插手,这事就不好办了,柳行东就说道:“镇西王莫不是觉得这些证据是假的?那金鲤连个户籍都没有!”
“你当然查不到她的户籍!因为她本来就不是那个山村的村姑,她是我镇西王的郡主我奚浩凌的亲妹妹奚有芩!”奚浩凌再也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金銮殿彻底陷入死寂,连顾有榛也望了过来——金鲤从来没有说起过她跟镇西王有一丝一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