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晚是能跑的,但何向晚也是跑不了的,她总不能放着几个孩子不管。
唯一的人安慰便是,景玉还活着,十分的安全。
中午来送饭的左右又换了人,虽然他们蒙着面,何向晚依旧从他们的脚步声细微的差别中分辨出来。“你们更新换代的能力还真是快!”何向晚没有抬头,一边翻阅着何景玉的小册子打发时间,一边讽刺道。
“那是因为他们送来的饭菜不合你的胃口。”纥列图在后面跟着进来:“你吃的很少,所以我就杀了他们。”
何向晚怒极反笑:“怎么,你在饭菜里加着毒药,我还要感恩戴德的全部吃下去?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纥列图毫不在意:“没关系反正你一顿吃不完,我就杀一回就是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吧!那你们的人要挟我,你觉得我会乖乖就范?”何向晚真的佩服这个人的脑回路。
“试试看喽!”纥列图道,在江湖上走的,都大约有那么点神经质,觉得自己是救世的菩萨,对于所谓“滥杀无辜”的事情,永远怀着一种不分立场的悲悯。
何向晚磨磨牙,她还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她宁愿是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杀死她们。不就是软筋散吗!何向晚心中一横,将左右端过来的汤一饮而尽。“满意了?”
纥列图没有说满意也没有说不满意。他觉得何向晚肯把软筋散喝得干脆利落说明化草是不受软筋散限制的,心里的警惕又添了几分。
“又败了吧!”何向晚看着纥列图的模样,绝对不是战胜了该有的样子。
“厢易沉现在就是个疯子,看来本尊真的是抓住了他的软肋呵!”纥列图直勾勾的看着她。
何向晚没有理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军事,将宣康帝唬得一愣一愣的兵法也不过照本宣科,但好歹也是知道攻守相济的。厢易沉如今攻势太猛,想必守处会有不足,这绝对不会是一个久经沙场的人的作战方式。
“他从来就是疯子,不知死的,不然你老子也不会败在他手里,煭王可敢赌一赌?”何向晚打定主意,心想不得让纥列图看出端倪,大安作战的破绽她能遮掩一二就遮掩一二。
纥列图脸色忽然变了,伸手掐住何向晚的脖子:“我的老子?本尊都不知道自己的老子是谁,怎么,何姑娘知道?”
何向晚挣开他:“其实我还更愿意你叫我一声摄政王妃。”
纥列图冷笑:“你原来也是不知死的。”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何向晚挑衅的回他。
她并没有想过去打听纥列图的辛密故事,一来是没有那闲心,二来如此隐秘的事,怕是知道人也早就死干净了,她又何苦费这劳什子心。
只是纥列图并没有将话题打住,居然自己坐下来给自己添了一杯酒,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原来外面传闻的纥列图继位之后皇室其他成员杳无音讯之事另有玄机:他们全部被纥列图秘密关押,用尽了酷刑折磨至死。
纥列图的母亲原是以为罪臣的遗孤,容貌生的好看,他外祖犯罪后母亲被老煭王留在宫里强行侍寝一个多月,知道逆反了之后,被又被丢到逍遥笼接待最下等的客人,受尽凌辱。
纥列图是命大的,那种情形之下居然被生了下来。
“我长到八岁,被他发现了我的存在。他自诩头狼,可容不得我这等不伦不类的东西混淆他的血统。”纥列图道:“所以啊,他就派了一队手下,将所有人困在逍遥笼里,女奴也好,恩客也好,一把火都烧死在里面。”
纥列图没有说自己是如何逃出来的,想来是他母亲保住了他,或许为此痛心,不肯这般赌气似的说出来。只是说他逃出来之后做了翎公主的奴隶,一直在她身边待到了十三岁。终于给他等到了一个机会,见到了一位不受宠的夫人生的儿子,一直被丢在外面养着没有在那些人面前露过面的儿子。
“我杀了他,然后取而代之。翎明明知道,却没有拆穿于我。”纥列图道:“甚至,当我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后来被想起,接回那个富贵圈被人欺辱嘲笑,她还维护于我。”
“所以你会留她一命?”何向晚终于接了一句话。她心里想,当初纥列图能够被老煭王看到接回来怕也是他算计好的,不然他也不会取而代之。至于翎公主,或许是因为他不管是为了利用还是什么,在她身边带着的那几年他应当是待她极好的,好到她不忍失去这个兄长。
“算是吧。”纥列图道:“当我被迫给他的大儿子擦靴上浮土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我要杀尽这些臭虫,将他们碾碎在脚底下。既然他自己没有证据我是他的血统,我也没有证据我有他的血统,那我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成为新的煭王!”纥列图笑得张狂,似乎为他的成功的复仇感到快意。
何向晚也饮了一杯酒:“你根本就不想改变这一切,你当了王,曾经让你痛苦不堪的逍遥笼依旧还在,你并没有除了他们。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不想做被制度踩在脚下的人,而是做将制度踩在脚下的人。你想做的,是享受这种统治的快感,想要跻身俯视这一切的人,你并没有打算改变它,甚至是在强化它。”
纥列图闻言,第一次笑得有些开怀“在别人的囚笼里,看得这么透彻也不要说得这么透彻。不然谁能保证你的一张巧嘴还在不在呢?我为什么要改变它?我掌控他,享受它就够了。改变我自己也就够了,我可没有你们这群自诩正义之人改变天下的鸿图志愿。”
何向晚沉默了一会,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最终还是没忍住插嘴到:“那么,你成了煭王以后,可有为你的母亲修一座墓?”
母亲,从来没有人在纥列图的身边提起过这个词,他们畏他惧他,臣服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承认他那卑微的母亲的存在。如此女子,注定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所以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第一个在他面前提起他母亲的,居然是一个大安女子,用的还是大安的叫法。
纥列图放肆的笑,笑着笑着,眼角居然划下一道泪痕。他没有再说话,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离开了。
何向晚见人走了,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如今被困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甘棠也不知所踪。若是有甘棠在手,或许她还可以杀了那些饿狼将孩子们救出来。
不对,就算杀了狼,谁知道纥列图又会在哪里埋伏弓箭手,到时候就算她一身作盾也挡不住那么多孩子。何向晚无奈的抓了抓头发,化草耗费心神,也颇费力气的,以她现在的状态还真的用不出啦,不过是做出一副样子令他们忌惮罢了。
怎么觉得,好像进入了一盘死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