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怎么去的京城,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强行把我带走,还逼着我爹娘毁了我跟冯公子的婚约。”阿凉低着头,一想起曾经发生的一切,她的心就总是揪着疼。
“我知道,可那个人是个王爷,我们不过都是普通老百姓,那时没能帮到你,对不起,凉儿。”文瑾也想起了那件事,心中还带有歉疚。
“我跟他的事都与你们无关,其实说到底,那时我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竟然真的以为他会好好待我。”阿凉后面的话是文瑾从来都没听说过的,于是她安静了下来,阿凉又开了口,“进了王府,小半个月,他就封了我为如夫人,可我依然没有对他动情,那个时候,我对他只有恨,可他对我,一日比一日好,小谨,我终究还是一个女人,心太软,虽然我从未跟他提起,可我的心却骗不了我自己。四月初八,他到我的房里来,然后······然后我就出手伤了他,他没怪我,坐在那里,一双眼里都是心疼,小谨,他在心疼我,他竟然在心疼我!”这是文瑾从来没见过的样子,阿凉坐在那里,剧烈的颤抖,“那之后,他每日都来我这里,陪我练剑,带我赏花,我进王府后的第一个生辰,他还送了我一把雕工精细、削铁如泥的匕首防身。后来天气热了,他不忍看我在太阳下练剑出的一身汗,就命人在我的住处旁建了一座凉亭,他说我的名字里有个‘凉’字,就叫‘清凉亭’。小谨,我本以为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持续不了多长的时间,那个时候我就在想,等他对我倦了,对我的看管就会松懈,然后我就可以逃出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肯在我身上花那么多的时间!后来,我的心软了,就把自己给了他,小谨,原来,我也会糊涂······”
文瑾拿起帕子,擦了擦阿凉眼角的泪。
“王府不比平常人家,更何况,他的女人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可我只会舞刀弄剑,心机这种东西,我这辈子也学不明白。他有一个侧王妃,和三个夫人,还有一个侍妾。可自从我入了王府以来,他便很少再去陪她们了。可他毕竟是亲王,朝中政务繁忙,总是无暇顾及到我的,于是现实就要求我必须要去面对其他女人。小谨,我不会说话,所以总是惹得她们不高兴,她们一开始还笑脸相迎,后来,后来她们先是言辞讥讽,试图激怒我,然后逼着我大打出手,我,小谨,我不是故意的,那个侍妾,那个侍妾的孩子就,就没了,小谨,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根本看不出来她怀孕了,我在府里那么久,也根本没人告诉过我,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阿凉忽然激动了起来,身体剧烈的颤抖,文瑾伸过双臂,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被关在房里‘思过’,后来我听府里的下人说,那个侍妾自尽了,我害怕极了,小谨,我以为,我以为她就是被我害死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文瑾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眼泪不自觉得也流了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阿凉。”
“一个月后,我就被解了禁足,可我宁愿永远都被关在那里,至少不会有人再来害我!”这似乎是她最不愿记起的一段回忆,阿凉紧闭着双眼,一脸痛苦的样子也让文瑾想起了自己曾在薛家的那段日子,她静静地听着她的话,这个时候,没有任何表示比聆听来得更为安慰,“可我还是想错了,这个世界不是我不想去伤害别人而别人就不会来招惹我的,五个女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我是不可能永远躲着她们的,于是碰了面就总会引起这样那样的误会,小谨,我嘴笨,说不清楚,一次两次还好,他回来见我跪在院子里受罚总还是听我解释几句的,可后来,小谨,后来竟连我自己都不想再跟他解释了。我成宿的跪在侧王妃的院子里,我也连着洗了两天的脏衣服,我在后厨劈过数不清的柴,双手起了泡,后来磨出了茧子,我都没哭过,当然,这些都是趁他不在府中的时候,他的侧王妃教唆着那几个如夫人害的我,可我再也没告诉过他,因为除了几句安慰,他什么也给不了我,而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阿凉的目光里射出一道寒光,文瑾背后一凉。
“小谨,我讨厌那样的自己,我根本不是那样逆来顺受的人,从小到大,从来只有我为别人打抱不平,却还从未有人这样待过我!我变了,是他,都是因为他!他毁了我的前半生!我绝不能让他把我的后半辈子也都给毁了!”
“阿凉,既然你已经选择忍气吞声,那你又为什么逃了出来?”文瑾问道。
“那天冬至,下了冰雹,后院的黑炭落了雪,受了潮,点不着,侧王妃的屋子里地龙烧不起来,一早就闹得整个王府鸡犬不宁。他一早便去上了朝,临出门前嘱咐管家照看好府里的人,千万不能受了凉,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快三个月没好好见过他了。后来侧王妃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院子里的黑炭烧得正旺,就差人都拿了去,我气不过,去找她理论,小谨,我根本都没碰到她,她就摔在了地上,一身雪白的貂皮沾了地上的泥,她哭闹不止,甚至还气晕了过去。管家差人把她弄进了屋,她不肯脱掉那脏了的貂皮,我知道她想干嘛,那是证据,她要留着,好跟王爷告我的状。她躺在榻上,说心口凉,丫鬟送去了手炉,她随手拿了一杯茶就浇灭了手炉里烧得正旺的黑炭,然后差人送到我手里,她说,让我把手炉捂热了给她取暖,小谨,外面还下着冰雹,我就跪在满是泥水的院子里,全身湿透了,怀里还抱着个冰凉的手炉,小谨,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我明明不爱他,可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他这么屈辱的活着?!”阿凉的泪一直都没断过,文瑾死死的咬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天黑了,他在宫里陪皇上用过晚膳才回来的,小谨,他看见我跪在那里,却什么也没做。”
“伤害一个女人的心总是比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来得容易,我不知道既然不爱,为什么那些男人还要花费那么多的心思去争取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难道那种成就感、满足感就那么让他们上瘾吗?”文瑾这话说得很轻,阿凉却还是把每一个字都听进了心里。
“过了很久,他差人出来打发我回去,其余的,他什么也没说。小谨,我知道,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阿凉顿了顿,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继续道,“后来,府里进了新的人,下人告诉我是几个侍妾,我觉得身体里有一些东西在慢慢抽离,一点一点,好痛好痛。我看着那些女子被侧王妃和侧夫人一个一个的折磨,还有一个临死前死死的抓着我的脚踝,我,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小谨,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一个月后,王爷回来了,侧夫人被禁了足,侧王妃却安然无恙,那时,那时候我才知道,侧王妃是当朝宰相之女,王爷动不了她,可我,可我也是那时候知道了一件事,王爷,王爷他根本就没碰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竟有一丝的高兴!小谨,我想,我是疯了。从那之后,他便又经常来我的房里,我拒绝过他很多次,可他又开始对我好······再后来,我有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可等孩子一生下来,我却不是他的娘亲!小谨,他怎么可以把我的孩子送给侧王妃?!就因为她是侧王妃!凭什么?!凭什么?!”
阿凉哽咽着,半晌继续道。
“我该做的都做了,可我说服不了他,我说服不了他!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他日日过来陪我,甚至不听皇上的召见,我是个可悲的女人,也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再次被他说服了。直到三个月前,他们说我的永儿死了,得了急症死了,哈哈,哈哈哈!我竟然会相信那个女人会一心一意的照顾他!我竟然会相信!他把我关在房里,不让我看永儿最后一眼就草草下了葬,甚至不告诉我他把永儿葬在了哪里,我就像冷宫被废弃的妃子一样,他再也没来过!而我,再也,出不去我的院子,再也,看不到我的永儿了。”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文瑾问。
“是我的婢女,她给我送饭的时候告诉我前两天亲王府门前死了一个下人,他被打死之前塞给了旁边看热闹的一个婢女一张字条。侧王妃让人去收拾了尸体,没人肯去,就从我房里叫了我的人去,她是不愿意的,可后来看着字条上写的我的名字,就趁着送饭的时候悄悄送进来了。”
“是谁?”
“是我爹派来的人!我爹病了,家里想让我回去看看,可那个女人,她竟然打死了那个送信的!我一时怒火中烧,再也顾不了许多,就用刀割断了筋脉,让婢女出去散布我自尽的消息,果然没多久,在宫中陪伴圣驾的王爷派了大夫过来,我敲晕了大夫,换上他的衣服,连夜逃出了府,只可惜,天黑没亮,就发现有人追了上来。”
“那你见到你爹没有?”
“没有。”阿凉摇摇头,“他势必知道我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回安州,所以我不能回去送死。”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那你又打算怎么办?”
“我?我是被我爹找的人救出了监狱的,走的时候,我爹就说这辈子都别再回安州了,他们就当我死了。我无处可去,而且现在外面到处都在通缉我,之前有人救了我,我在那里养伤,现在是没人认出我,可万一哪天被人认出来了,那不是给救我的人添麻烦吗。”文瑾低着头说。
“原来我们现在都已经无处可去了。”阿凉擦干了脸上的泪,冷笑一声道。
“姑娘,您的药煎好了。”阿凉看了一眼文瑾,是那个小伙计。
阿凉走了过去,一打开门,嘴便被捂上,那个端着药的小伙计被身后的黑衣人一推,药碗洒了一地,连滚带爬的下了楼。
文瑾看着突发的情况,心下一紧,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吃惊道,“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