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日子了,不知道文瑾胡闹了没有。”公子没有打开,只是拿着字条走到院中的石桌边坐下。
小弟和时护卫站在一旁不敢偷看,但同样好奇字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就知道。”公子半晌看完字条,两根手指轻轻一撮,手中的字条便化为灰烬。
“怎么样,公子,金陵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时护卫刚在私下里跟小弟猜拳猜输了,于是开口问道。
“文瑾到上官翼那里找过咱们。”公子淡淡道。
“什么?那她没有被发现吧?”小弟还是沉不住气。
“要是发现了,上官翼就不会答应见我了。”公子道。
“公子的意思是文瑾被冉公子的人带回金陵了?”时护卫想了想道。
“冉冬把他跟我私下里有书信往来的事情告诉了文瑾,文瑾现在还算安分,没再吵着要找咱们了。”
“冉冬果然还是有办法!当年春妍跟小稳也跑过,最后还不都是老老实实在他那里安顿了下来。”小弟点头道。
“冉冬的商队半个月后就到西域了,小弟,你给西域的手下送个信儿,让他们别错了交货的时间,切记,不可过多的暴露身份。”公子道。
“知道了,公子。”小弟回应道。
“阿时,上官翼的人说皇宫里最近添了位公主,宫里下令要释放一批官妓,名单还没有下来,要不要我帮你问······”公子的语气忽然缓和了许多,有些小心的说。
“不用了,公子,不要让这些小事耽误了我们的行程,老董不是说上官翼撤军以后,咱们就要前往金陵的齐安寺,还是不要耽误行程了。”时护卫忽然不安了起来。
“既然你说不问,那我就不问了。”公子缓缓低下头,不再说话。
“额,我去看看董老大回来没有!”小弟挠挠头,气氛这么尴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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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小弟拍了拍时护卫的肩,“阿时,今晚我守夜,你早点休息吧。”
“恩,我把碗洗了。”时护卫没有多说话,只是默默地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小弟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公子只是微微摇摇头。
夜渐渐深了,小弟在门外的栏杆上打了个盹,忽然被一个声音惊醒,只见公子披着一个玄色金线锁边领子的披风站在廊下。
“公子,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小弟扶了扶佩剑站起来道。
“陪我坐一会儿吧。”公子没有多说,只是看了看头上当空的皓月,披风在夜风里散开,小弟紧紧跟在那个身影之后,然后轻轻落在房顶。
“其实,当年竹菀的赦令太子已经盖过印玺准备交由教坊司了,不过中间出了变故,没想到祸兮旦福不过一夕之间,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所有人只有进没有出,我们最后能做的事也终究没能做成。阿时从来不说,可我毕竟是个女人,他跟竹菀,不过都是改朝换代的牺牲品。有时候我总再想,是否一切都值得,可一回头,总能看见你们随时为我拔刀,我知道,我早已身不由己。小弟,你们不曾真的问过我是否后悔让文瑾离开,我的不舍却不少于你们任何一个人一分,如今,偌大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房顶再没有个恼人的姑娘问东问西。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孤独,不过是身边守着的你们都不曾离开,可文瑾是个意外。不是我对你们狠心,只是,这条路,她选择的太过被动,比我们还要被动。吹箫人去玉楼空,我其实应该早就习惯了这种感受,可偏偏再一次,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你说,文瑾看得到今晚的月亮吗?”
夜风徐徐,小弟抱剑远远的站在公子身后,本是什么也没有听见,却同一时的随着公子一起望了望那遥挂在天河的一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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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瑾坐在房顶上,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的人,一个带着半边面具的人,一个喜欢坐在屋顶看月亮的人,于是自己也久违的爬上了屋顶,久违的看个月亮,不知道为什么,今夜,心里好像惦记了一个人,也好像被一个人惦记了。
春妍拿着洗干净的衣服进了院子,一直没有看见人,等收拾好了文瑾的衣服也不见有人进来,就“文姑娘”、“文姑娘”的叫了起来。
“别喊了!这儿呢!“文瑾在房顶坐了许久,夜风吹得有些凉,难得的安静一会儿,却听见院子里面来了人,还不停的找自己,一下就没了心情。
“哎呦!“春妍捂了一下脑袋,看着一根树枝从自己脑袋上掉了下来,一抬头,文瑾从半空落下。
“姑娘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难道有刺客?”春妍的脑子经文瑾长时间鉴定,应该是跟自己一个级别的。
“刺客你个头啊!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儿干嘛?”文瑾顺手抄起在房梁上折下的柳枝一伸手就抽在春妍脑袋上。
“喂!你干嘛!”春妍撒丫子就跑。
文瑾跟春妍在院子里面闹了一会儿,觉得热了,累了,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对了,我,我是来给姑娘送衣服的。”春妍用手给自己扇着风,忽然想起自己大半夜过来是干嘛的了,于是喘着粗气道。
“恩。”
“真是的,被你这么一闹,我都忘了!”
“恩。”
“那条披风不知道沾上了什么,油得都洗不掉了,我早上送回尚品衣阁了,让店里的伙计好好收拾收拾。”
披风?哦,想起来了,那天去“芳蹊”穿的,后来跟着冉冬去了酒楼,上菜的小二不小心被绊了一跤,一盆水煮鱼全泼上去了。
“恩。”文瑾想了想,然后回答道。
“你‘恩’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春妍撅了撅嘴,见没人搭理自己,有些不高兴了。
“小稳姐姐被公子派出去接货了,走之前都不跟我说话,谢潦被你搞得避嫌都避到我这儿了,昨儿去送了点药材,人都没露面,府里的丫头下人本来就怕我和小稳,不对,是怕小稳,只是见我常跟她在一起,所以连带着也怕我,总之,就是没人跟我说话了,公子这两天心神不宁的,干完活儿了,都不让留房里,这过的,都叫什么日子啊!”春妍越说越来劲,一下眼泪就出来了。
“诶,你干嘛呀?”文瑾本来只是有些乏了,想趴在石桌上歇一歇,没想到春妍竟被自己搞哭了,直起身来,凑个脑袋过去看了看。
“看什么呀!还不都是你闹得!府里来了你,就没安生过!”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可,可我走了啊,是小稳非把我抓回来的,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文瑾赖皮的耸耸肩。
“我,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谁让你刚才不理我!”
“我理你!我理你!你说,想让我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都行。”春妍哭得快,好的也快。
“那,就说说通缉令上的事吧。”文瑾一笑,看向春妍。
“通缉令?”春妍一听,眼睛瞪得溜圆。
“死得人是我夫······他的二姨太,我没有亲手把她推下去,可我,也没有救她,我看着她一点点沉了下去,啊,对了,她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说起这件事,呵呵,我是不是挺没人性的?我是不是应该三跪九叩,天天祈求他们原谅,或者,或者当初在牢里自尽谢罪,可我什么都没做,反而,我还明目张胆的活着,而且,活得还不错。我知道,我这种人,就算下了地狱,阎王老爷都不会收我的,可是怎么办,除了我爹,我娘,我嫂子,还有豆豆,我没觉得对不起谁,包括那个即将出世的孩子。”文瑾忽然笑了笑。
“豆豆,豆豆是谁?”春妍听得入了神,这个故事可比茶楼里说书的讲得精彩。
“豆豆啊,豆豆是我以前的丫头,我现在忽然觉得你跟她,其实还蛮像的。”
“我跟她?怎么像了?哪儿像了?”
“恩······就是像!”文瑾想了想,怎么也觉得“没脑子”这句话不说要比说出来的好。
“哦,我知道了,你是说我傻,是不是,是不是?”春妍一兴奋就跳了起来,有追着文瑾闹开了。
“以前公子就说我傻,现在小稳还老嫌我不长脑子,你就是这个意思!真讨厌!你才傻呢!”春妍气得小脸通红,站在原地大喊。
“我是傻啊,我要不傻,早就走了!”文瑾隔着张石桌跟春妍叫嚣。
“讨厌!”
“你别过来啊!”
“我站住,让我打两下!”
“我站住?你真当我傻啊!”
“你就傻!”
“你才傻呢!”
······
“文姑娘。”两个如夜般的女人靠在院中的那颗大树旁休息,春妍忽然安静了下来。
“恩?怎么了?”文瑾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没意识到什么。
“文姑娘,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谁啊?”
“恩。”春妍抿了抿嘴唇,习惯性的直起身子向四周望了望,没听到什么动静,便往文瑾身边凑了凑,“我想问问,我,我想问问······”
文瑾一时屏住了呼吸,还从来没见过春妍这么认真的样子,“怎,怎么了?”
春妍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在文瑾耳边低声道,“公子,她现在好吗?”
“春妍!”
春妍条件反射的一转身,紧张道,“公,公子,我,我是来个文姑娘送洗干净的衣服的,我,我先走了。”
文瑾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春妍一溜烟的就跑了,月下,一个笔直的身影站在离她不远处。
“我,我累了,我先回房睡了。”文瑾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小跑着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