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姑娘,她是不是曾经在你这里住过?”冉冬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年轻人颤抖着打开那张纸,第一眼便认了出来,他皱皱眉,看了看面前这个奇怪的男人,想着应该怎么说,忽然老板娘从楼上下来了,“你干嘛呢,楼上天字房的客人要壶酒,你快去拿,这······”老板娘也看到了冉冬,显然有些害怕,躲在儿子身后问道,“这位公子,我们今天没房了,你······”老板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拉了拉衣角,一低头,便看见画像上的姑娘,只“啊”了一声,便捂住了嘴,那个会使剑的公子说过,无论谁来问,都说没见过那间房里的两位姑娘,母子俩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老板娘拉着儿子往后撤了撤,笑着说,“这位公子,你看画像上的姑娘一脸富贵,怎么会住我们这种小店?!我们店里住的都是一些穷书生还有来来往往一些没钱的渔夫,这位姑娘,我们没见过,没见过。”
冉冬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抬脚向屋里走了两步,母子俩慌张的步步后退,冉冬在手边一张桌子边坐了下去,低头,摸了摸,然后搓搓手指道,“客栈虽小,但还算干净,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她在这里可还好?”
母子俩互相看了一眼,那个儿子吞了一口口水道,“公子,我们真的没见过这位姑娘。”
“她是我的夫人,跟我闹了些小矛盾,便离家出走,她知道住在那种大的客栈会被我找到,所以来你这里。不过就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大事,你告诉我她现在好不好,我只是比较担心她不习惯现在的生活。”冉冬的表情很难让人捉摸,母子俩更是分不清真假,儿子挠挠头,想着自己跟那个帮他们洗衣服的小寡妇有时候也会小打小闹,好像说得也有理,刚想开口,便被老板娘掐了一下。
“这位公子,我们真的没见过,你要不再去别家看看,这附近的巷子里有不少像我们这样的小客栈,可能尊夫人去了那里。”老板娘陪着笑,一边把儿子拉开,道,“楼上的客人要壶酒,你赶快送去!”
“是吗?可为什么我的人在你家后门看到了我夫人的衣服?”冉冬把那件破碎的衣服扔在桌上,语气中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老板娘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回头看了看儿子。儿子看着那件衣服并不陌生,那是他扔的,两位姑娘走了以后,客房是自己收拾的,当时没在意,就跟着其他东西一起扔了。
“我夫人的衣服破成这样,你让我怎么不担心?难道不是你们看我夫人身份尊贵,想谋财害命,便······”冉冬故意拉长了音,眼角盯着那对母子。
“不是的,公子不是的!那两位姑娘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是我们,我们没有杀人啊!不是我们!”年轻人一下慌了,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板娘的脸也吓白了。
两位?冉冬蹙眉,随即开口道,“走的时候?她们去了哪里?”
“是,是一位会使剑的公子,他,他架着我上了楼,是我敲的门,他说,他说让我老实点儿,不然就杀了我和我娘,我就,我就敲了门,然后,后来发生什么我也,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他带走了两位姑娘,后来,后来找到我们,给我们些银子,说,说谁来问也不能说。”
“对对对,我儿子没有杀人,真的没有!”老板娘也跪在了地上,哭着求饶。
果然!冉冬吸了一口气,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这件事,到我这儿,就结束了,你们······”
“不会的,我们什么也不会说的,您放心,放心!”年轻人识趣的说道。
冉冬忽然觉得很好笑,也许他们当初也是这样跟他求饶的。
没有再多说什么,冉冬只是站起身,拂去肩头的雨水,拉了拉风帽,便再一次走进雨中。
回冉府的路上,脚程慢了许多,冉冬在马背上一晃一晃的到了府前,身后是小稳一声勒马。
“公子。”小稳从马上下来,跑到自己跟前。
“处理好了?”冉冬低头放下风帽。
“都处理好了。”小稳单膝跪在地上。
“明天一早,去齐安寺上香。”冉冬转身,张开双臂,春妍站在他身后为他褪去被雨打湿的披风,随手交给旁边的下人,然后接过另一个下人手中的雨伞,跟在公子身后,匆匆回了房。
半夜的时候,文瑾猛地就醒了,在床上坐了许久,直到阿凉揉了揉眼睛问她,“怎么了?”
“没,没事,你睡吧。”文瑾翻身下床,穿上鞋,从架子上只拿下了自己的外衫,便匆忙打开了房门,一阵风夹杂着雨水扑面而来,文瑾顿了顿,没来得及理头发,便关上门跑了出去。
“文瑾,我说过,你如果大半夜再不睡觉······”公子睡得很轻,门外的脚步声刚响起,就听见文瑾跟在外面的守夜的时护卫说,“我,我有事,我要见她。”
公子下床,披着外衫,手里拿着蜡烛,便打开了门,“又怎么了?”
文瑾一脸泪水,站在时护卫身边。
“说吧,又怎么了?”公子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衫,问。
“我不知道,就是,就是好想哭。”文瑾抱着自己缩在床上的一个角落,瑟瑟发抖。
“这天,怎么忽然就下了雨。”公子看了看窗外,自言自语道。
“他是不是知道我在你这儿了?我不想回去,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我,你不要让我跟他走,好不好?”文瑾的眼神里面尽是祈求。
公子看着文瑾,良久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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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坐在禅房里喝茶,小弟刚才过来禀告,说冉冬上来了,没带什么人,就一个车夫和他自己。公子看了看门外,吩咐道,“阿时,进来。”
“公子。”时护卫微微颔首。
“让阿凉带着文瑾去后山,然后让小弟带着阿凉去给老董他们安排好的住处躲一下,切记,一路上,不要让阿凉露面,最好谁也不要见。”
“是。”
“对了,你去告诉文瑾,不想走,就让她老实点儿。”公子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嘱咐道。
“来了?”公子嘴角微微上扬。
“说好给你带些雨花茶,总不能爽了约。”冉冬的声音明亮的响起。
“送个茶而已,你府上连个下人都支不出来?”
“那要看送谁了,公子,可不是谁都能见的。”冉冬将茶叶放在手边的几案上。
“春妍和小稳,可还好?”
“你怎么不问问谢潦?”冉冬似乎猜到了什么。
“他?一个痴人而已。若还活着,那便是你的意思;若已经死了,那除了你,还有谁敢让他死?”公子微微一挑眉。
“当年是他给你保的胎,我知道,多少对你,他还是有恩的。”
“算不上有恩,他是太医,保胎,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昇儿保不住,萧也不会让他活下来的。”
“似乎很久没有听你说过曾经的事了,我以为,你是不愿意提起的。”
“不愿意?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过去,没有什么愿不愿意的,我是这样选择的,就无路可退。”
“宋吟,来了。”
公子握着茶杯的手忽然抖了一下,面具后的脸上有稍纵即逝的不安,“是吗?”
“宋大人现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这次来金陵也是替皇上办事。”
“是吗。”
“公子似乎不是很想听到这个人?”
“是吗。”
“是吗?你回答了我三个是吗,我应该怎么回答你呢?”
“哦,是吗?”公子一抬头,遇上冉冬的目光,两人相视而笑。
“你今天来,应该不只是来送个茶叶,或者给我带一些我并不想知道的消息。”
“是吗?”冉冬微微一笑,“可能真的是。她现在,还好吗?”
“你说谁?”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哦,我可能不知道。”
“我想见她一面,我不带她走,就只见她一面。”
“这个你得问她,我并不知道你想见的人是谁。”
冉冬看着公子,死死地盯着那副面具,好像看着看着就能把面具看穿,看到面具后那个女人真正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为难公子了,在下,先告辞了。”冉冬忽然一笑,猛然站起了身。
公子并不知道他现在是在跟自己玩儿什么游戏,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说道,“请便。”
公子看着冉冬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猛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道,“阿时,不好,去后山!”
等到公子跟着时护卫来到后山凉亭时,文瑾早已不见了踪影。
“我们还是中计了。”公子道。
“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的太简单了,真的以为冉冬是自己过来的。”
“可是小弟明明只看见了那个车夫还有······你是说,那个车夫?”时护卫也似乎反映了过来。
“你快下山去找她,不用管我了,我在寺里,不会有事的。”公子皱眉。
“公子,这怎么可以,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人。”时护卫反对道。
公子抬头看了看他,说道,“小弟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出寺庙的。”
“那也不行,公子,除非我亲眼看见小弟回来,我不能留你一个人。”时护卫执拗道。
公子没有继续说话,她知道,至少现在他比自己理智。
文瑾被黑衣人放了下来,脚刚落地,拳头就已经出手,黑衣人没有与她动手,只是来回闪躲,直到树林里,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文瑾猛然住了手。
“公子。”黑衣人行了一礼,然后自动退下。
“我不知道,你现在竟连一面都不肯见我。”冉冬没有再靠近,只是轻声道。
“你想干嘛?”文瑾的眼里只有恐惧。
“原来现在在你眼里,我竟成了这样的人。”冉冬的表情愈见痛苦。
“我不是不想见你,只是,只是还没做好准备,你,你不要逼我。”文瑾忽然流了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一只手在脸上一摸,看着手上湿湿的,一下没了话。
“我在那家客栈的后门捡到了你的衣服,我以为,以为你出事了。”
文瑾的心一下就揪紧了,如果阿时不来找他们,看来早晚都会被他找到的,“你,你怎么会找到那里的?”
“瑾儿,你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你,你不用这样的,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我不过是一个朝廷钦犯,人人得而诛之的,你这样,完全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又怎么会知道你自己是否值得?!”
“你回去吧,我现在,现在还没准备好到底要怎么面对你。冉冬,我是一个成过亲的女人,成亲你懂吗?我嫁过人的!他不要我了,他说他不想再看到我了,我······我杀了人,杀的是我丈夫的小妾,她还怀了孩子,我······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我不在乎。”
“什么叫你不在乎?!你不在乎,只是因为你根本不理解我心中的感受!事到如今,我依旧没有悔悟,如果事情重来一遍,我还是不会救她,因为是他们杀了以前的文瑾,让我像个死人一样的活着,到现在,就是到现在我依然不能释怀,很多事情,不是你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我没有让他过去,我只是希望你能看到我,而不只是一个人,一个人孤单的活着!”
“冉冬,我配不上你,你有你的锦衣玉食,我注定不能在太阳底下活着,早晚一天,我会不得好死的!”
“我们都不配被原谅,我能爱上你,是看到了影子背后的自己。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谢潦的事情吗?我告诉你,五年前,是我,是我亲眼看着妹妹喝下了那碗谢潦配的毒药,她说,她不要嫁给皇上,让我成全她,我,我看着妹妹一口一口,然后,然后身子慢慢软了下去,我的妹妹,我唯一的妹妹,差点儿被我害死!我竟,我竟什么都没做,只是,只是看着!终于,等我醒悟,可一切都晚了!我救了谢潦,打断了他一条腿,让他救活我的妹妹,可如今呢,娥玙,娥玙只是个活死人,我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一切,一切······”
文瑾的心渐渐柔软,脚步竟一步步向前靠近,忽然自己便反应过来,“冉冬,对不起,我现在,现在还没准备好,准备面对你。”文瑾的泪一滴滴下落,忽然间看见时护卫骑着马就在不远处,然后转身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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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公子坐在房顶,侧头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爬上来的文瑾。
“我想跟你说会儿话。”文瑾看上去有些气馁,可还是站在她的身后,等她的回复。
“那你总得走近些我才能听得清。”
文瑾没有公子想象中的会高兴,只是轻声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你不是想跟我说话吗?”公子瞟了一眼身边的人,终于打破沉寂道。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事?”文瑾忽然说。
“我的事?”公子挑挑眉,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会问起自己,“那你先给我讲讲你的事。”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的事,外面通缉令贴的满城都是,你不都知道吗。”文瑾撇撇嘴。
“你坐过来些,这夜有点儿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