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小稳说,谢大夫今天不跟我们出城看桃花。”文瑾看着冉冬说。
“啊,是,谢大夫今天有些要紧的事,就不跟咱们一起了。”冉冬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潦说。
“文姑娘,不好意思,实在是有事走不开身。”谢潦苦笑一声。
“公子,马车都装好了。哎呀,文姑娘这裙子可真好看。”春妍从府外跑了进来,远远就看见一身水绿色衣衫的文瑾。
“我说今天出城赏花,让姑娘穿得鲜艳一点,可偏偏姑娘挑了这件,那件橘色的就很好看,可姑娘偏不。”小稳笑着打岔道。
“我可穿不了那么艳得颜色,回头人家都看着我,还不把我认出来了。”文瑾也笑了笑。
“春妍,东西取回来了吗?”小稳听文瑾这么一说,便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取回来了。”说着,春妍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了文瑾手上。
“这是?”文瑾将薄纱打开,看了看两个丫头,又回头看了看冉冬。
“这是我命人给你订做的面纱,自打你进了城,一直就没出过府,自然用不上,可今天这么热闹的日子,城外都是赶去赏桃花的百姓,还会有很多官府的人维持治安,把你认出来了就不好了。”冉冬说。
“谢谢。”文瑾看着冉冬,眼睛弯成一条缝,可心里,却更加过意不去了。
清晨她就来敲他的门,向他辞行,可他一直闭门不出,在门外轻声说了几句话,可隔着门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清楚,一路上给他使了那么多眼色,可他一眼都不看自己,文瑾嘟着嘴,根本没有赏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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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马车到得早,一早就出城的百姓此时都还在路上,估摸着最早也要中午才能到了,文瑾下了马车,环顾四周,有河水,有官道,这下是真的出了城了!
冉冬一直跟在文瑾身边,直到最终将文瑾引进了旁边一处休息的凉亭。
“这凉亭的位置最好了,我们公子一早就定了下来。”春妍说着,已经把食盒在石桌上摊开来。
“小稳呢?”文瑾等了半晌,怎么不见那个姑娘。
春妍忙活的手停了一下,看了公子一眼,冉冬笑道:“我去让她打点其他事了。你看,那边是舞台,等下人多的时候,就会有歌舞表演了,这桃花园的主人还酿了一手的桃花酿,就是不知道姑娘喝不喝酒,如果喝,等下就可以好好尝一尝了。”
文瑾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冉冬一脸的兴奋,实在不忍打扰他的兴致,只得一笑,双手轻轻拂了拂那把鸳鸯刀。
跟着春妍在园子里转了一圈,文瑾实在觉得赏心悦目,只不过如此美景,对她来说,也只是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
“姑娘不去跟她们一起玩儿吗?”春妍探了个脑袋出来,看了看文瑾,试图让她打消了离开的想法。
文瑾向不远处看去,几个豆蔻年华的妙龄少女正在桃花树下玩着捉迷藏,那个蒙着眼的小姑娘在桃树间穿梭,几次碰到了树干,也都不理会身上的疼痛,一双手还在摸索。
“不了,我都已过了双十之年,怎么还会喜欢玩儿这些。”文瑾回头看了看春妍道。
春妍撇撇嘴,似是听到了什么,一转身向他们的凉亭那边望了望,看不清,扶着身边的一颗桃树,踮起了脚尖,继而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姑娘,歌舞表演开始······”春妍一回头,只有那几个玩儿捉迷藏的少女还在树下欢闹,文瑾,早已不见了踪影。
“公子,公子,公子!”春妍飞快地跑了回来,本想立刻告诉公子文瑾不见了,却看见冉冬正和其他几个年轻公子攀谈着什么,便远远地住了脚,站在凉亭外等公子回来。
春妍觉得时间过得抓心的慢,终于忍不住了,小步上前,一把接过一个下人手中的酒壶,不露声色的给每个公子倒了一杯桃花酿,却绕到冉冬身后倒酒。
冉冬只是微微蹙眉,没有理会春妍,继续笑着和身边的公子谈笑。
公子怎么回事,文姑娘都走了有好一会儿了,再不追,就来不及了!算了,我自己出去找吧!
春妍想着,放下酒壶,默默向后退了两步,刚转身,冉冬便开了口,“春妍,给各位公子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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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瑾终于出了桃花园,清风徐来,面纱被掀起一角,文瑾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一大群人在向桃园涌来,低着头,顺手牵走一匹无人照看的马,“驾!”文瑾没有回头看一眼,便策马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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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舞只跳到一半,忽然变了天,冉冬委婉的拒绝了与其他公子进屋避雨,独自一人站在凉亭下,看着雨点打在脆弱的桃花瓣上。
“公子,马车准备好了,我们,现在回府吗?”春妍抖了抖身上的雨渍问。
“她跟当初的你们一样倔强,我一直都在做着强人所难的事,可真正为难的,是自己。”冉冬淡淡说了一句话,连伞都没打,径直走向雨里。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小稳撑着伞似是在焦急的等着什么,看见公子从马车上下来,便快步跑了上去。
“公子,谢潦他······”小稳忽然欲言又止。
“这回又在外面跪了多久。”冉冬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只是一声冷笑。
小稳没有再看见有人从马车上下来,皱眉道,“公子,文姑娘她?”
“招数都跟当年的你们一模一样,我都懒得去追了。”冉冬用手挡开小稳撑过来的雨伞,一把接过春妍牵来的马,翻身上马,只是把披风的帽子立了起来,没再多看一眼她们。
春妍跟小稳对视一下,互相微微点点头,便各自牵来马匹,翻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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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冬从马背上下来,看见水阁外那个跪在滂沱大雨中的青衫男子,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作。
“谢潦,你知道,这都是你该受的吗?”
“我知道,你让人进去通报一声,我可以不起来,让他们把药煎上,这是去年至今剩下的唯一一点药了,如果被雨浇坏了,娥玙,娥玙就······”谢潦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紧闭的大门祈求着身后的人。
“谢潦,我是疯了,不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害死我的妹妹,还亲手把你救了回来。”
“冉冬,我欠你的,我更欠娥玙的,如果我一条命,能换回娥玙的笑靥如花,我情愿当初跟着萧太子一同葬身火海。”
“算了吧,你还是活着吧,别再让你的肮脏玷污了萧和明兮,还东宫那些冤死的魂魄一个安宁!”
“哈哈,哈哈哈,对啊,活着,才是对我最大的惩罚!”青衫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
门,却忽然开了一条缝。
“娥玙!娥玙!”谢潦在泥泞中没有尊严的爬行,一双无力的手臂,死死撑着那一条门缝,生怕大门何时再关上。
“真该让娥玙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许,她就不会喝下那碗你亲自送给她的毒酒了。”门缝里的那个人,嫌恶的看了一眼身下的人,道。
“娥玙,娥玙,让我给娥玙把把脉,误了时辰,就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谢潦本是英俊的脸上满是泥水,肮脏的样子没人想再看第二眼。
“哼!”门里的人一把松开了手,谢潦一下扑了空,飞溅的泥水再次沾满了衣襟,那人鄙夷的往后撤了撤,“看着他!”他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
冉冬站在门外,看着谢潦自己从地上摸爬着站了起来,却还是紧紧护着心口的药材,踉跄的跟着下人消失在了水阁中。
“三少爷,您真的不回府看看老爷?夫人昨夜做梦喊了您的名字喊了一夜。”刚才还是一副恶狠狠地样子,一转眼跟冉冬说话,便马上恢复了下人的口气。
“老马,别再叫我三少爷了,我早已不是冉家的三少爷了,出了门,便是各过各的。夫人病了,就去请大夫,找我没用,我又不会看病。再说了,现在冉大人可是当今皇上的宠臣,怎么能请不到大夫,莫非,想让谢潦去给他们看病。”冉冬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三少爷,这,您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老马,老马也是为了您好。”老马低头叹了口气。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啊,对了,你回去给冉大人带个话,他托人每月都去我铺子里花重金买走一块玉石,我已经差人把钱送了回去,当然,石头,我也要了回来。那些美玉,在懂得欣赏的人手里便是清珮琼瑶,而在像冉大人这些庸人手中便是一块不值钱的石头!我冉某的玉石只配才子佳人,从不在肮脏的官场上流通,以后别再让人去我铺子里捣乱了,否则,再难听的话我也说得出来!”冉冬一笑,转身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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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谢潦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春妍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悄声禀告,“我们要不要请个大夫,他好像病得很厉害。”
“我们府上从来不请大夫,有人病了,都是谢潦看,就连我也不例外,那他自己病了,也让他自己看吧。”冉冬没有抬头,抿了一口茶,继续低头看书。
“怎么样?”春妍站在谢潦的房门前问着那个拿着食盒的下人。
“春妍姐姐,谢大夫还是不肯开门啊。”那个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姑娘回答道。
“怎么办啊,小稳没回来,公子已经不耐烦了,我怕说多了,公子更会······”春妍转身,蹙眉,小稳,你要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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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上官翼送来了消息,明天傍晚会过来与您一聚。”小弟拿着纸条快步进了正厅。
“终于有消息了!”时护卫松了一口气。
“小弟,给老鬼送个信儿,把咱们的具体位置告诉他,另外,你再告诉老鬼,后天天亮前没有送信的鸽子,就让他把上官翼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的事情上报朝廷,还有,咱们现在关外,还有多少人?”公子镇定的问。
“可随时听候调遣的,两万。”老董说。
“老董,无论明晚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第一个救我,先送你出去,速速与老鬼他们汇合,至于后面的事,你们自己定夺。”公子面容严肃的看着老董。
“公子!”
“公子!”
时护卫和小弟心下一紧,同时上前一步。
公子示意他们现莫着急,“我们现在都不知道上官翼最后的决定是什么,谁都无法预知最后的结果,如果我注定躲不过这一劫,就当是看着我解脱了。”
“小弟,送信去!”老董一把抓住小弟的领子,把他往后一拉,“你也是,附近都要看仔细了,有没有他们的人!”老董也对时护卫嘱咐道。
“恩!”时护卫点头,跟着小弟一起出去。
“老董,你什么都不用跟我说了,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不然我们永远都回不了京城。”公子认真的看着老董。
“我知道,我就想最后问你一句,你后不后悔。”
一抹笑渐渐在半边的面具下散开,老董没有等来任何回答,这个女人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身不由己,以至于到最后,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死,再吸一口烟,明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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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瑾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寻到了上官翼的军营,白天不敢私自行动,便在草窝里等着天黑。军营里点起了火把,文瑾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翻身一跳,便从一处豁口跳进了军营内,又立刻隐蔽到一处草垛后,等确定无人察觉,便轻轻在暗处向前方移动。
文瑾并不确定公子一行人是否就在上官翼的军营中,更不能一个一个帐篷的翻找,只能躲在暗处,透过帐篷的帷帐露出的微微火光,来判定里面是否有自己想找的人,可这着实是一件不易之事。这已经是她找的第十三个帐篷了,还是没有,到底在哪里?!春末塞外的夜,风还是刺骨的凉,都是那个冉冬,赏什么桃花,又给自己做的什么经看不经用的裙子,幸好有个披风,只是一路上赶得太急,早已衣衫褴褛,文瑾半弯着腰,大气不敢出,准备过去看看那边较远处的一个帐篷,那个帐篷没有跟其他营帐扎在一起,而是孤零零的位于军营的一个边缘,看起来,倒像是给公子那些人住的,想着,刚猫着腰儿跑了出去,一队巡夜的士兵便走了过来,文瑾猛地往后一撤,刚稳住身子,一把刀便从腰间脱落,眼看就要掉在地上,只见腿一伸,文瑾回头看着那队士兵走远,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探身,拿起被脚背接住的那把刀,直接用嘴咬住刀柄,另一把反握在手中,一个翻身,从草垛上滚落了下来,慢慢靠近,慢慢······文瑾把叼在嘴里的刀紧紧握在手上,以防万一,另一只手伸出去掀开窗上的帷帐。
“谁?!”顿在半空的手猛地被来人往后一带,文瑾随着那个黑色的人影一起消失在黑暗中。
“怎么了?”沈昂坐在案边一杯酒刚下肚。
“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副将放下帷帐,又重新走回案边。
“疑神疑鬼的,不就喝两杯酒吗,至于吗!”沈昂有些不高兴。
“诶诶诶,话不能这样说,今晚上官将军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山,可能是要窥探那些胡人的动向,我们还是小心的好,毕竟将军不在军中,这要让对方知道了,可就大事不好了!”副将摆摆手。
“喝喝喝!”
“好,喝!”副将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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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他们来了!”小弟轻功落地,急忙跑回屋中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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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文瑾使劲拍打着那个黑衣人的手。
“行了!都被你打肿了!”黑衣人一把放开文瑾怒道。
“小稳!”文瑾跳了起来,“怎么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啊!你跟踪我!你!”
“我什么我!要不是我,你早被上官翼的副将抓起来,现在估计都被倒吊着挨打呢!回头再把公子供出来!怪不得人家不要你,你果然是个累赘!”小稳揉了揉被文瑾打得有些发紫的手背。
“公子?我怎么会供出来冉冬,这事跟他没关系!”文瑾脑子一转,立刻岔开话题。
小稳瞥了一眼文瑾,还听不明白?真是服了你了!算了,回去让那个公子解释给你听吧。
“跟我回去!”小稳二话没说上前拉着文瑾就走。
“去哪儿?”文瑾一脸的诧异。
“你说去哪儿?!”小稳头也没回,一直拉着文瑾往前走。
“你你你,你别告诉我冉冬也来了!”文瑾挣扎不开小稳,只能再一次使劲拍打着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