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侯川为长鲸擦洗完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长鲸才觉得又舒服了很多,钟侯川收拾完那些东西便靠在长鲸旁边小声道:“还想睡的话就再休息会儿,我在这陪着你,”
长鲸看着钟侯川不说话,钟侯川又问道:“睡不着么?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长鲸:“你知道我听不见也看不见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麽?”
钟侯川笑着摇摇头,长鲸小声道:“我在想,还好老头不在,不然他非得挥着鞭子到处撒气不可。”
钟侯川笑了笑问道:“还有呢?就没有想我么?”
长鲸笑道:“当然想了,我当时想啊,还好有你陪着我,不然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撑下来。”
钟侯川轻轻的抚着长鲸的眉毛道:“你说,要是让咱爹知道我又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让你整整疼了小半月,他会不会挥着鞭子追着我满山跑?”
长鲸笑了笑道:“当然会了,所以你要跑快点,让他追不上你。”
钟侯川点头道:“好,等你好了以后你就天天追着我跑,等你追不上我的时候,爹也追不上了,那我就安全了。”
长鲸伸手轻轻碰了碰钟侯川的喉咙道:“我最疼的时候就在想,游四方师傅当年为你逆转声线时,你是不是也这般疼过?”
钟侯川笑道:“所以我们才是夫妻啊,注定了疼也要疼一块儿去。”
长鲸又问道:“我这般体质都受不住,当年那么体弱又年幼的你,是如何承住的?”
钟侯川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师傅给我诊疗的时候,我就把自己催眠了,睡着了就随他去了,不怎么疼的,我可没有夫人这般坚强。”
长鲸见他又如此蒙混过关,便也没追问下去,闭着眼又休息了片刻。在钟侯川衣不解带的照顾下,长鲸修养了小半月也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游四方准备给长鲸拆线的时候,钟侯川算是得以把长鲸整个紧紧抱在怀里,拆线时没有那么疼,长鲸也不见有什么反应,倒是钟侯川紧张的出了一身汗。
天气晴好,长鲸想吃芋饼,钟侯川便带着阿墨去市集买东西,长鲸如今能自由活动了,便在庙门前的空地处练武,游四方在一旁指导着长鲸运作气息。练完后,长鲸搬来了一个凳子坐在游四方身边,十分乖巧的问道:“师傅,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游四方闭眼养神,随口道:“你先问,我在考虑考虑要不要回答你。”
长鲸道:“听闻钟侯川之前的女声是您教的?您怎么做到的呀?我觉得您好厉害。”
游四方一时被夸,心里一乐,便睁眼坐起身同长鲸道:“这可是我的绝技,我的扮装也是很厉害的,你看那小子的扮装,不过学了我的十分之一。”
长鲸表现出一幅十分倾佩的样子,鼓掌道:“我说呢,他怎么那么厉害,原来是师傅教的好,他如此厉害才只是师傅十分之一,那师傅得多厉害啊?”
游四方得意的笑道:“那是,我游四方也是有响当当的名号的。”
长鲸又凑近他问道:“我年少时也喜欢扮装,那会儿都是男儿装,我以为我装的很像了,没想到那天遇到师傅,阿墨认不出你来,我才认输了,师傅才是真的厉害。”长鲸说着竖起大拇指,游四方被长鲸一顿奉承乐的嘴角能挂油瓶。
长鲸又叹道:“可是我不能说话,我一说话就暴露了,扮的再像也没用。”
游四方立即接话道:“想学我可以教你啊,只是过程有些受苦。”
长鲸捣蒜似的点头,很是乖巧的替游四方捶肩,游四方一时高兴就同长鲸道:“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手法,自然很遭罪,像你这般内力深厚的,先用药水把嗓子彻底烫坏,到无法言语之时,在用针灸之法刺入穴道,练习气息逆流之后嗓子会由内而外的恢复,到那时候你在一个劲的吊嗓子,吊到女声出来了,我在去除你的银针,多加练习练习男声也就出来了。”
长鲸装出很是后怕的样子道:“怎么这样残忍?有内力的都如此折磨,没有内力的岂不是得疼死?还能活到声线转换完成么?”
游四方笑道:“闺女,小看我了吧,越是这种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才更能彰显我的实力不是。”长鲸十分敬佩的看着他,又为他倒了杯茶。
游四方喝完茶接着道:“这没有内力的人呢,嗓子坏了只是第一步,那时候要由着它化脓,此类功法需要内力携持,故此还需要为他注入内力,注入内力首先要建个大蒸笼,把人扎上银针放到里面蒸,我在蒸笼外用内力为他拉火箱,内力的劲道会保持火焰的温度,而蒸笼热到了一定温度以后人会短暂的失去知觉,那时候便需要找准他脊椎的中心点,一点一点往里面注入我的内力,注入内力是个十分痛苦的事,就好比不属于的你的内脏强行霸占你的身体,你不得不接受它,不得不腾出你内脏的一定空间容纳它,最后在引着他炼化内力,进行气息逆流,本身不懂武的人就这点好处,练习气息逆流时十分顺利,最后在吊吊嗓子,扎几针,慢慢也就好了。”
长鲸听此惊呆了,觉得呼吸都困难,小声道:“那钟侯川呢?他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游四方叹了口气道:“他情况特殊,两种都占了,不仅如此,他还比其他人多受了很多罪……”长鲸蹙眉盯着游四方,游四方闭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不过五岁左右,他很聪明,自小由老相爷亲自教养,在京城那是赫赫有名的神童,他的聪明不仅体现在诗文上,还有武学。他的根骨很是不错,若能教养得当,那也会是名留青史的一代名将,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他注定不平凡。后来老相爷的所作所为毁了他一辈子……先太子遇刺那天,长公主亲自打断了他的手和腿,找人震断了他的经脉,伤了他的喉咙,那会儿的他才那么小一点儿……”游四方伸手比划了一下钟侯川的身高,随后苦涩的笑道:“我见到他时,难以相信天下会有那么狠心的父母,但后来不得不承认,长公主是对的……我为他诊治的时候发现他体内还有溃乱的内力,不得已,又再次重伤他,让他彻底失去了练武的资格,随后才为他接起筋脉,等他恢复一些后,才开始教他逆转声线……他那会儿就是扫帚高的小娃娃,就那么小一点的娃娃,就把这世间最痛的苦都尝了一遍,我以为经历了这些,他以后就能平安顺遂了,就算受尽众人的冷嘲热潮,至少他还能留住一条命,谁知那群人竟行刺公主府,一把火,就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烧光了……”游四方泪眼朦胧的看着前方,那些鲜血淋漓的痛就仿佛在昨天。
长鲸听完后觉得胸口有什么堵着,很是难受,游四方又不知是哭是笑的道:“当年老相爷找到我时,我还觉得不可思议,他自己本身就文武双全智计无双,为何要我去教钟侯川?后来接触了那小子,我经常会心疼他,好几次都巴不得抱着他离开那个地狱一般的地方,可他不愿意,他想留在那,因为他的家在那里。我也是那会儿患上的酒瘾,我以为喝醉了就不会想起这些污糟事,可他偏偏每次在我醉的时候轻手轻脚的给我盖上毯子,吩咐厨房给我做醒酒汤,只要我醒了他就笑呵呵的端着汤站在我面前,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你叫我如何不心疼他?明明是他一个人忍下了所有痛,却还要高高兴兴的照顾我们……”游四方陷在回忆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游四方哭了片刻擦擦眼泪后又笑了起来:“俗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众人只知老相爷当年是文武绝世的稀才,却不知,钟侯川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相信他,这般死生挣扎过后,没有什么会是他的阻碍,他定能一飞冲天,傲视群雄,无可匹敌。”
长鲸也跟着他笑了起来,见游四方的胡子在空中飘着,便学着钟侯川的样子,用力拽了一下,游四方立马气的竖起了眉毛,大喊长鲸兔崽子追着她满院子跑。游四方虽然武功不错,懂的也多,但毕竟上了年纪,他个子不高,比长鲸都差点,况且这些年来喝酒喝的体质都弱了不少,根本跟不上长鲸的步伐,长鲸边跑边转身笑他,一幅‘你不行哦’的样子冲着游四方摇头,游四方骤然被这个小丫头看轻了,来了脾气,卯足了劲追长鲸,长鲸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跑过去躲在钟侯川身后小声道:“你师傅欺负我,你得为我做主。”
长鲸刚说完游四方就跑出来指着长鲸道:“你这小兔崽子,欺负我如今老了追不上你是吧,换在二十年前你试试,我不把你揪着耳朵教训一顿,我就不姓方。”
长鲸笑道:“这师傅又糊涂了,别说你现在追不上我,就算追上了你也不姓方。”
游四方脱下鞋来就往长鲸这扔过来,长鲸眼疾手快的拽着钟侯川往旁边一闪,鞋子飞出去好远,钟侯川有些奇怪的看着俩人,小声同长鲸道:“他不是一向最喜欢你么?怎么动起手来了?”
长鲸感慨道:“我还是老头亲闺女呢,你见他什么时候手软过?就是一句话,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他们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
钟侯川和阿墨对视了片刻,竟无言以对,游四方听此更是来了脾气,一蹦一蹦的蹦到钟侯川和长鲸身边,想伸手擒住长鲸,长鲸只是稍稍一退,他就扑了个空,钟侯川挡在中间扶着游四方道:“那个,师傅,有话好好说,先穿上鞋行么?”
钟侯川示意阿墨去捡鞋子,阿墨想了想,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双新鞋捧到游四方面前道:“师傅,这是公子刚刚给我买的新鞋,我还没穿过,送你吧,可舒服了。”
钟侯川和游四方沉默了片刻,钟侯川心感不妙,刚要跑被游四方抓回来训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知道给他买鞋都不知给我买,还娶了媳妇就忘了师傅,混账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墨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又去捡游四方的鞋,游四方手里没有合适的东西揍钟侯川,便扔下钟侯川蹦到阿墨面前把鞋子抢过来穿上,随即跑过去抓钟侯川,长鲸利落的把钟侯川一拽,拉着他跑了,嘴里还笑道:“师傅,这是我的人,要揍他就先追上我哟。”
游四方被长鲸这么刺激了一下,愣着追着长鲸在院子里跑了无数圈,中途钟侯川跑不动停下了游四方还在追着长鲸,长鲸的笑声回应在庙里的各个角落。最后游四方实在累的不行了,才躺倒在地上,左右脚一蹬把靴子送出去好远,嘴里上气不接下气的骂着混账东西。
钟侯川笑着去做饭,阿墨这次很识趣的跑过去捡回游四方的鞋,又把自己的新鞋拿出去,让游四方一脚穿一只,随后把他扶起来道:“师傅试试,这靴子很舒服的,公子其实给您买了靴,只是阿墨觉得我的靴子还能穿,便想把自己的靴子给师傅,没想到师傅误会了,您现在试试这靴子怎么样?觉得好,我就把我的也孝敬给您。”
阿墨扶着游四方在院子里走了一段,游四方又笑道:“嘿嘿,果然舒服,把你的也拿来,我全要了,反正他有钱,你让他再给你重买。”
阿墨很开心的把自己的靴子送到游四方手里,游四方又开心的屁颠屁颠的,长鲸在一旁笑他,他都不搭理了。几人在庙里又待了几天,这几天里长鲸和游四方一不小心多看了对方一眼,就能闹的鸡飞狗跳,钟侯川和阿墨十分无奈的看着这俩活宝上蹿下跳,很是头疼。
钟侯川接到了一封信,内容很是简短——已获得盐引。钟侯川十分高兴,当晚特地多烧了三个菜,想着事情差不多了,便同游四方商量道:“师傅可愿和我们一起同行?”
游四方想了想道:“有这俩保护你了,我还凑什么热闹,我还是喜欢一个人来去自由。”
钟侯川又和游四方分析了很多,还答应以后都给他付酒钱,游四方愣是没点头,后来没办法,几人只得分道扬镳,阿墨和长鲸收拾东西,钟侯川规划路线准备上路,再三确认了游四方不同行后,钟侯川给了他一个联系自己的方式,随后带着长鲸和阿墨走了。
阿墨很是不舍,一直往回看,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阿墨忽然拉住钟侯川,几人回头,看见游四方又向他们跑过来,随后把东西往长鲸那一扔道:“这丫头荷包落下了。”
长鲸又笑着塞回他手里道:“这是刻意给你留的酒钱,我可不想下次再见到你时你又被店家扣留了。”
游四方怒目噘嘴的看着长鲸,随后大喊道:“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们一起,这丫头实在欠收拾,不把她揍一顿,我就不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