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休息时分,似乎风雨更甚了,长鲸念在他白天给自己撑伞导致咳嗽加重了,便又把床让给他,没想到刚睡下不久,钟侯川咳嗽的更厉害了,长鲸刚想出门去找四叔被钟侯川叫住:“我只是晚间吃了芋饼,嗓子有些干,不用劳烦四叔的。”
长鲸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热,既然不想惊动别人,长鲸也就不去找四叔了,看到墙上挂着的琉璃盅,长鲸便取下来对钟侯川道:“这也是四叔送的,百花蜜之类的,以四叔的性子,估计往里面加了不少草药,我泡给你喝,也许能润嗓止咳。”
之前长鲸觉得这个花蜜的味道好闻,便把盅盖戳破了一个小洞挂起来熏屋子,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钟侯川喝了下去果然舒服了很多。
钟侯川躺在床上,依然睡不着,想想过去躲躲藏藏的生活,还有那场大火,他本想随着父母一起去了,这一世就算了了,谁曾想他被人救下,于是,他的过去随着那场大火一并烧没了,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但眼前的景象却突然来了个大转弯,他不用那么胆战心惊的活着了。
钟侯川看向长鲸,长鲸睡觉不老实,一个翻身把自己摔地上了,这一摔把长鲸摔醒了,看着钟侯川侧躺看着她,便打呵欠道:“看什么看,还不睡?”
钟侯川轻声问道:“如果明天大当家来看你,你会怎么样?”
长鲸半睁眼的回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本应该’的东西,老头对我好,因为我是我娘生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有他才有我,所以我没资格去干涉他要做的事,他想收徒也好,想收义子也好,我都会同意。”
钟侯川以为自己时势造就不得不早熟,没想到长鲸似乎也是这样,什么都看的很通透,便感同身受的同长鲸道:“但大当家是真心疼你的。”
长鲸无所谓的回道:“我知道啊,所以我也该心疼他一下,至少他想做任何事的时候,我不是最大的阻碍,好了睡吧,瘦的小鸡似的还非得操心别人的事。”长鲸说完翻身睡了。
钟侯川:“......”到底哪里像小鸡了?
窗外的风雨依旧,钟侯川也慢慢睡着了,因为自小被人服饰,晚间都是有丫头仆人上夜照顾的,因此就算感觉到有动静也会很快睡去,而此刻长鲸却惊醒了,听着有脚步声靠近,这脚步极轻,轻功必定了得,若不是外面大雨鞋子沾了水气,长鲸也未必能察觉到。脚步越来越近,一股杀气直逼长鲸背后,长鲸等人靠近才突然反击,似乎那人没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发难,于是迟疑了片刻,这给长鲸争取到了上风,乘机一脚踹到那人胸口。
听到是长鲸身上的银铃响起,钟侯川警醒的转过来看长鲸,这才发现长鲸在和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交手,那人身量比长鲸高出很多,身法极佳,但那个人好像并不想对长鲸下杀手,每招都留有余地,长鲸的攻击极为迅猛,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黑衣人旋身之间看到墙上挂着一把西域的金错刀,似乎想临时换兵器。
钟侯川马上大喊:“长鲸小心,他要换你的金错刀了。”
长鲸赤手空拳的去挡,那人手上的一把短匕首便直接割在了长鲸的手臂上,钟侯川本以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过去会给她添乱,但眼下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就朝长鲸扑过去。
那人看到长鲸受伤,便想借此离开,没想到钟侯川冲了出来,黑衣人又停住了,翻身朝钟侯川刺去,匕首闪着凛冽的刀锋和杀意,长鲸左手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朝门上挂着的哑铃砸去,整个身体朝钟侯川扑过去,把他旋身拉到怀里,用背挡下了那一刺。
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这个情况,且听到外面有紧急的跑步声,连忙跳窗逃跑了。
钟侯川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长鲸替他挨下那一刀,他还是那么弱,弱到挣不开长鲸受伤的手。看到黑衣人走了,长鲸才放下心来,喘着粗气道:“你个小兔崽子,以为你是个小神童,没想到也净会添乱。”
钟侯川盯着长鲸的伤口,面色沉重仿若打了一层霜,长鲸不在意的看了看,安慰道:“不用担心,小事,我从小受伤习惯了。”
“什么叫小事?”大当家突然出现,声音带着关心和责问,他整个人已经湿透,衣角和发尖都在滴水,大当家大步走到长鲸面前,看了看她身上的两处伤,虽然都不严重,但到底在他眼皮子底下被陌生人伤了,大当家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长鲸看着大当家的样子,便玩笑道:“这种程度的伤几天就好,这几天我就安心在家养着,不给你找事了,你明天让四叔给我点药就好,我自己能处理。”
大当家弯腰把长鲸扛起来,放到床上后,自己去柜子里翻找半天,找到一个小瓷瓶,走到钟侯川面前,钟侯川有些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问:“我么?”
大当家反问道:“不是你去难道我去么?”
钟侯川:“.…..”看来大当家并不知道自己是男儿身,钟侯川便接过瓷瓶,走到长鲸面前,手伸了几次又缩回来,不知从何处开始。
大当家看着来气,刚想过来抢瓶子,长鲸赶紧推掌摆手道:“我手臂的伤自己会处理,背上的伤要脱衣服,你回避一下。”
大当家听此,气冲冲的走出屋子去,随后又踏步回来指着钟侯川道:“给她好好上药,我明天再过来。”说完大当家就关门出去,冒着大雨寻遍了整个寨子也没找到半个可疑的影子,大雨把一切痕迹都冲刷干净了。
屋子里,钟侯川正转过身闭着眼等长鲸换下衣服,手臂上的伤长鲸自己上的药,又自己熟练的裹上布条,要嘴咬着一端系了个好看的蝴蝶结,背上的伤没办法只能让钟侯川帮忙,便自觉的趴在床上,下半身盖着被子,上半身盖着中衣,留出伤口处让钟侯川处理。
长鲸躺好后唤着钟侯川道:“行了,你过来报恩吧。”
钟侯川转过去看到长鲸的伤口还在流血,便小心翼翼的用毛巾擦着,手法很是温柔,倒弄的长鲸有些痒痒的,长鲸无奈的笑道:“你这是在清洗伤口还是挠痒痒?”
钟侯川小声嘟囔道:“我怕碰疼你…”
长鲸楞了楞,不自在的回道:“没事的,我皮糙肉厚,你尽快给我清洗了上药,别本来没事却栽到在你这个蹩脚大夫手上。”
钟侯川虽然听进去了依然不敢马虎,很有耐心的一点一点清洗,长鲸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知这个黑衣人什么来头,行刺绿林郡的人居然带短匕首,这脑子也是够笨的。”
钟侯川听此顿了顿,随后依然认真温柔的清洗伤口,见钟侯川不答话,长鲸又自言自语道:“不过,今天这个人不像是杀手,因为他并未对我们下杀手,反而招招留步,最后这一刺看似要命,实则并不凶险,伤口也不深,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呢?”
钟侯川开始给她上药,那是上好的金疮药,长鲸的思绪被短暂的拉回来,因为药粉碰到伤口引起了一阵痛感。随后长鲸只能趴床上睡了,钟侯川自觉的去了睡榻。
到后半夜,长鲸被说梦话的钟侯川吵醒了,那人似乎被魇住了,长鲸抓起身边的枕头就砸过去,钟侯川被砸醒了,随后带着哭腔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长鲸不耐烦的叫道:“我要翻个身,你过来。”
钟侯川擦擦眼泪抱着枕头乖乖过去了,长鲸看他哭的梨花带雨,便说:“你爬到床里面,帮我翻个身”,钟侯川听话的照做了,等钟侯川跪坐在长鲸身侧时问她要怎么翻身时,长鲸一把拉他躺在自己旁边,小声道:“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好好睡觉。”
钟侯川似乎忍不住又要哭出来,长鲸又赶紧捂住他的嘴道:“我睡觉怕吵,你安静点。”
钟侯川呆呆的不敢动了,长鲸伸出没受伤的手给他拉了被子,把手轻轻拍在钟侯川的右肩上:“我小时候做梦被魇住的时候婆婆就这么陪着我睡觉的,说是肩膀让人有安全感,有个温暖的手掌抚着,就不会被魇住了。”
钟侯川盯着长鲸看了良久,果然后面睡觉就很安稳,连可怕的梦都没出现过。
第二天一大早,大当家就过来了,长鲸正吵着要起床走走,钟侯川各种拦着她,让她好好待在床上休息,大当家一来,看见俩人斗嘴居然觉得有些高兴。
钟侯川看见大当家以为是看到希望,赶紧找大当家施威让长鲸好好躺着,他果然是高估了这个亲爹的威严,长鲸看到大当家反而理直气壮的说她要起床活动。大当家不仅不拦着反而还赞同,跟着慢吞吞的长鲸一路挪到院子。
钟侯川:“.…..”是亲生父女没错吧?
大雨过后的院子有雨水、花香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很是好闻。大当家难得有眼力劲的擦干了秋千上的残雨,长鲸安稳的坐在上面,轻轻晃着。钟侯川虽是不解,但也尽自己所能,拿了一件披风出来给长鲸披上,大当家很是欣赏的赞了钟侯川一眼。
钟侯川紧张的盯着长鲸,生怕秋千晃着晃着扯到长鲸的伤口。太阳慢慢的升起来,大当家见花朵上还有残露,便去屋子拿了一个琉璃碗出来,接了一些花朵上的晨露,放到阳光下晒了晒,长鲸不解的问:“老头,你干嘛呢?”
大当家惯嘴的来了句:“请罪。”
长鲸不解的看着他,等太阳晒了一会儿,大当家又伸手碰了一下水面,然后转身进屋拿了梳子出来,满脸笑意道:“今儿个给闺女梳头。”
长鲸有些诧异,但也停下了秋千,大当家绕到长鲸后面便开始用梳子蘸着花间晨露给长鲸梳头发,长鲸又好奇的问道:“晨露梳头发?老头,你哪学的?”
大当家温柔的回道:“你娘以前不喜欢那些头油,就是这样梳头发的。”
长鲸听此便闭着眼,感受晨露带着花香沁在她头发上,大当家极其难得的温柔一次,那些晨露被阳光晒的暖暖的,梳在头发上舒服极了。长鲸想着,这大概就是娘亲的温柔了,其实大当家在想起妻子的时候还是温柔的,他会模仿妻子生前的动作习惯,而长鲸也是以此幻想娘亲在身边的温暖。
虽然多年没给人梳头发了,大当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没想到粗犷的土匪也有柔情的一面,钟侯川很有眼力劲儿的去屋内把铜镜搬出来给长鲸看。
长鲸满意的看着头上的发髻,若有所思的道:“难怪我娘最后答应嫁给你,看不出来啊老头,挺有办法的嘛。”
大当家走到长鲸面前假正经的道:“少胡扯,我是那种处心积虑的人么?再说了,你娘又不是因为我给她梳头发才嫁我的…”
长鲸和钟侯川相视一笑,大当家有些难为情,刚准备走,长鲸便在身后补了句:“你这个徒弟我认了。”
大当家惊奇的转身看着长鲸,长鲸又补了句:“看在这个发髻的面子上。”
大当家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要走不走,要留不留,长鲸便接着补道:“看来发髻面子不够大,那就看在昨晚那盘卖相特丑的芋饼上好了。”
大当家又被长鲸用话噎了一次,气的转身就走,长鲸还不忘大声喊道:“下次记得做好看一点啦!”
大当家头也不回的飞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