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姑娘看着阿墨眼里闪着些许泪光,这难得的泪花触动了海棠心里多年不为人知的往事,于是便笑着点头答应了,阿墨开心的连连向海棠姑娘鞠躬。海棠姑娘一时情动,留了三人在海棠阁吃了顿饭,又为三人抚琴一曲,走时亲自送到门口,还让人抬了两只箱子出来道:“既是举手之劳也用不到这么多酬劳,海棠受之有愧,这些你拿回去吧。”
阿墨拒绝道:“海棠姑娘如此良善,这份济世救人的心是多少珍宝都无法衡量的,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来荥都,就当是送姑娘个念想,姑娘闲时把玩把玩,院子里的海棠有花开就有花落,若是花落时,姑娘能想到这些小玩意儿消遣消遣,墨某就心满意足了。”
海棠盯着这张有些稚嫩的脸,一时有些语塞,这番话竟是如此的似曾相识,随后轻声道:“若你以后有空再来荥都,必要来寻我,我可以向你承诺一件事,此为回报你的这份心思。”
阿墨又深深的鞠了一躬,坚定的回道:“好!”
海棠姑娘看着他嘴角笑出了与平时不一样的弧度,连着眼睛,都是明亮的,阿墨随后关切道:“天色已晚,夜里有些凉,姑娘注意添衣,我等就先行告退了。”说着,阿墨等人便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开了,海棠看着这人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就模糊了双眼。
三人回到客栈,一关上房门,阿墨长长的松了口气,长鲸盯着两人看着,钟侯川和阿墨眼神会意就并排站在一起,仿若做错了事的孩子在接受亲长的训斥一般,长鲸在两人面前踱步,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最后停到阿墨面前,钟侯川松了口气,阿墨则是心都跳到嗓子眼。
长鲸:“今日这番话都是他教的?”阿墨认真的点点头。
长鲸:“你是一字不差背下来的?”阿墨又认真的点点头。
长鲸:“这么来说,你学的如此认真,那他教的都是对的了?”阿墨惯性的捣蒜式点头,钟侯川咳了一声,阿墨反应过来随后又迅速摇头。
长鲸看了看钟侯川,对着阿墨摆手道:“那你可以走了。”阿墨跟脚底抹油似的迅速跑了。
钟侯川赔笑似的对着长鲸一直傻笑,长鲸走到桌前无所谓的倒茶道:“你倒是会算计,利用阿墨的赤子之心去打动海棠姑娘。”
钟侯川乖巧的站着,赔笑道:“对付生意人嘛,就该取些巧,何况阿墨本身就是这样,都不用刻意伪装,像我这样的小混蛋就做不到他那样。”
长鲸瞥了钟侯川一眼轻声道:“可他还小,你现在就让他做这些,他以后的漫漫长路,走偏了怎么办?”
钟侯川安慰道:“那我以后牢牢看着他,不让他有走错路的机会,再者,我看你如此对他,自然也是舍不得丢下他,日后我们可以带他回寨子去,你做他的姐姐也好,师傅也好,咱爹肯定都会同意的,我这辈子都这么看着他,好么?”
长鲸不知说什么,自顾自的喝茶,钟侯川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道:“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阿墨这孩子,希望他好,希望他能一直怎么纯真下去,只是这件事非阿墨不可,我们不得不做,江淮地界不知多少家庭天人永隔骨肉分离,阿墨也是要长大的,这些都是他的考题。”
长鲸小声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担心,每次你费尽心思解决麻烦的时候我总是心里不踏实,那些危险离我们如此之近,你智计无双能算尽一切,就算一朝失策还有我,还有老头和四叔,可阿墨未必能有你这番周全,他身后可是什么都没有的……”
钟侯川坐到长鲸对面,拉着长鲸的手捏自己的脸,同她笑道:“那我以后做事更小心些,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招惹这些人,一定安安分分的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长鲸看着钟侯川笑了笑,钟侯川这才意识道,其实相比阿墨,长鲸更有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她满嘴念叨着自己是土匪,三不五时就到处沾惹麻烦,但她却能够涉世如此之后,还能为一个以后可能并不相关联的人考虑甚多,比起他想得到的那些东西,长鲸的这份纯良,更值得他守护。
过后的一切皆如钟侯川安排的那样进行起来,乞丐收了钟侯川的大笔钱财,为他们到处散播河决一事,引起百姓们普遍关注以后,海棠阁借着新鲜劲儿也开始传唱起来,传着传着便人尽皆知,京城更是议论纷纷,随后便有大批官员亲自带着问罪的算盘和赈灾的钱粮前往江淮地界。
江淮地界的大门一开,像是解放了恶魔的囚笼,到处蔓延着死神的气息,所见之处皆是残破,没有生的一点气象,钟侯川带着长鲸阿墨在江淮各地巡视了一番,挑选了一个还算好的地方落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疏通河道、流民安置、房屋重建、改善田地,进发新的种苗等一系列重要的举措都未按着钟侯川预期的那般进行着,他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却没有一个有能力的人来收场,钟侯川十分恼火,随后亲自传信请了朝上十分有份量的向古易大人出山,这位大人官阶一品,因跟随过两朝皇帝,不参与任何党派,做事很有分寸和力度,颇得各方人士的尊敬,这位向古易老人看透朝堂的尔虞我诈,便不允许家中子嗣入仕,他自己已是花甲之年,便已不在朝堂议事,但若有紧要事,向大人也会主动请缨。此次灾情如此严重,下来巡办的官差大多是借此落井下石铲除异己,只有少数几位一心想着控制灾情,奈何并未成事,钟侯川一封匿名信目标准确投入到向府,向大人看完之后,第二日便主动上朝请求去江淮查看,当朝皇帝此时正需要这样一位可镇压各方势力又能清白办事的人,当即便同意了,又为向大人增加了一批保卫军随行。
江淮地界的众多官员一听这消息如坐针毡,这才开始着手整治,但人多事杂,办事效率极低,整整三天才理出一个头绪,时间的无情流逝使得灾情再次爆发,钟侯川纵然有徐老爷等人相助,但要救助这些灾民,实在是力不从心。
这天钟侯川挑灯夜撰,详细的拟写章程,忽的从阿墨的房间传来打斗声,长鲸旋身把钟侯川带上房梁藏起来,随后去协助阿墨,这些人不是专业杀手,但怀着绝对的杀心,长鲸和阿墨配合把人处理干净后,才去接钟侯川过来。
钟侯川冷笑道:“这些人不忙着自救,倒想着寻仇,不知该说他们蠢还是自以为是。”
长鲸道:“你说他们是官府的人?”
钟侯川点头道:“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这一路查将下来,又处置了一批人,这些人寻仇不敢对官阶大的人下手,我们自然成了替罪羊。”
阿墨茅塞顿开道:“公子是说,我们散播消息时就被人盯住了?”
长鲸见阿墨手臂有道破口,便上前替他包扎,钟侯川刚上前一步就踩到几捋头发,弯腰捡起来后,看了看长鲸,是长鲸保护阿墨时被人割断的,钟侯川十分生气的把头发紧紧握在手心里,脑子里又闪现出了之前的计划。
“长鲸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又不好了?”阿墨着急的唤着长鲸。
钟侯川见长鲸揉着眼睛便过去扶着她道:“是不是眼睛又不舒服了?”
长鲸看着眼前又开始模糊,最后彻底失明了,钟侯川刚要带长鲸去休息,长鲸拉住他道:“阿墨的伤口还没完全包扎好,我还有些不放心,今晚阿墨同我们一起吧。”
钟侯川轻声回了句嗯就扶着长鲸坐下,重新给阿墨包扎,随后看着手心里的头发,那眼神锋利的似刀,阿墨看到钟侯川的样子突然有些不敢说话,他盯着头发的样子,像是野兽,随时会扑出去咬人的野兽。
钟侯川把头发小心的揣进怀里,拉着长鲸温柔的道:“看不见就闭上眼休息吧,我抱你过去。”长鲸点点头,钟侯川手法十分轻柔的抱起长鲸送她去休息。
若是之前长鲸的纯善再次打动了钟侯川的心,让他试着放下这些恩怨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可如今长鲸的样子却又再次激起他的斗智,既然有些东西横竖避不开,那就统统把它踩在脚下碾碎好了。
阿墨看不懂钟侯川的眼神为何能变换的如此之快,他只是些许明白了长鲸对于钟侯川而言的意义,长鲸不只是钟侯川的妻子,她是他的一切,就算长鲸身上无关痛痒的一缕头发,对钟侯川而言,那都是致命的伤,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她分毫。
阿墨看着钟侯川十分温柔的照顾着长鲸,看向长鲸的时候他的眼里能溢出柔和的光来,和刚刚眼漏凶煞的样子完全不一样,阿墨不禁想到,如果有一天钟侯川走火入魔,或许只要长鲸一声召唤,他就能捧着一颗血淋淋的真心笑盈盈的转身向她走来。
照顾好长鲸睡觉了以后,钟侯川接着未完的条陈续写,随后趁夜送出去,回来后他思索片刻又十分迅速潦草的写了封信,在屋子里静坐了片刻,似在犹豫什么,一盏茶时间过后钟侯川又把这封信送出去了。等他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几乎快破晓了,他动作极轻的坐在长鲸身旁,直到长鲸醒来以后,钟侯川照顾她洗漱以后便轻声道:“听闻离这不远处有座叠凤山,风景很是不错,这里的事,咱们能帮都帮了,剩下的就交给向大人和徐老爷,我带你去静养几天,好不好?”
长鲸点点头,钟侯川唤醒了阿墨,趁着天没有大亮几人离开了荥都,前往了叠凤山。阿墨做了几天少爷都有了些责任感,小声问道:“我们走了还在客栈里的那些商队怎么办?”
钟侯川驾着车笑道:“不错,阿墨有长进了,过两天徐老爷会过来,他们会继续跟着徐老爷,事办完了,徐老爷会安顿好他们。”
一路上了叠凤山,长鲸虽然看不到,但感觉得到那种与尘世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山中少有人行,钟侯川带着阿墨搭了个小竹屋,阿墨看着搭建起来的屋子感叹道:“好漂亮的小房子,公子的心思真是奇巧。”
钟侯川牵着长鲸过去,同阿墨道:“这房子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同夫人前半生的家。”
长鲸听如此说,便慢慢松开钟侯川的手,自己摸索着进去,阿墨看着长鲸往里走着,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走,很是熟练,长鲸自己摸索着从屋里又走到屋外,很是满意道:“除了陈设简单些,基本和我的院子一样了。”
钟侯川道:“你院子有棵海棠,但我们这里都是竹松,我给你种几颗竹子可好?秋千的话,这里没有结实高挑的树桩,我给你做个藤椅吧。”
长鲸笑道:“你这是打算长住么?”
钟侯川很是认真的点头道:“外面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折腾,咱不管了,好好过我们自己的,等你眼睛好些我们在计划着去找游四方师傅。”
钟侯川像是算定了要清闲一段时间,不理俗事,每天带着阿墨学习诗文,一笔一划的重新教他写字,偶有兴致便抱出琴来弹奏一曲,时不时的又为长鲸按摩一番,颇有隐居的意味。这天,长鲸刚从屋里运息完出来,就听到钟侯川在给阿墨讲解孙子兵法,长鲸盲眼摸到这俩身边问道:“阿墨竟学的这样快,到兵书了么?”
阿墨笑道:“长鲸姐姐感觉好些了没有?”
长鲸点点头,钟侯川漫不经心道:“此次河决何其严重,国库虽说还算充裕,但失了不少民心,上次冷将军就提到过,西境并不安稳,难保不会落井下石,如今的朝堂文官偏大,武将稀缺,就算以后用不到我等上战场浴血奋战,学点东西在肚子里能自保也是好的。”
阿墨点头道:“公子说的甚是,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嘛,我愿意好好的跟公子学兵法。”
三人在叠凤山中倒是过着神仙日子,松花酿酒,春水煎茶,颇像世外桃源。叠凤山中倒是满满一段清静,山下可就一片忙乱。向大人自到了江淮以后,严肃整理纲纪,让诸位大人烧烛续昼整理出一个整治河决的案宗,等他过目之后即可进行实施。河道疏通的时候人力不足,向大人正准备从各地调派时,徐老爷带着徐三公子出现了,带来了大批的劳动力。
徐老爷递了拜帖问候向大人,向大人得知后找了亲卫接徐老爷来了驿站,俩人商谈了许久,在很多方面俩人的意见不谋而合,谈完正事以后,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些惺惺相惜,似是相见恨晚的知己。
在徐老爷的协助下,河决一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