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府衙等了一天,巡抚便下令,家属可认领尸体带回家,于是当天发生了很壮观的一幕,很多百姓悲声长放的从府衙处推着很多尸体出来了,刹那之间,满城风雨。尸体认领的差不多了,有卫兵来报剩下三具尸体无人认领,阿墨和长鲸过去看了看,是刘婶一家三口的,阿墨认领后把三具尸体带了回去。
钟侯川留在衙门,阿墨独自去埋葬刘婶,长鲸一个人休息了片刻便去找阿墨了。刚走到一片树林前,就看到阿墨坐在那哭,想个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长鲸过去拍拍他的后背。
阿墨抹去泪水道:“夫人来的正好,我识字不多,字写的也不好,正在想怎么给他们立碑呢……”
长鲸道:“我现在伤了右手,没法办刻字,这样吧,我写在地上,你按照我的字迹刻,好不好?”
阿墨点点头,长鲸便挥着左手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阿墨拿起木牌,认真的刻着,等阿墨刻完所有的碑牌,已经是晚上了,长鲸带着他回去衙门,阿墨迟迟不肯进去,长鲸也能想到阿墨不想进去的原因,便又带着阿墨去了客栈。
钟侯川见长鲸很晚还没回来,刚想出门去找,将军便迎上来道:“公子不方便到处走,夫人在客栈,我带您过去。”
钟侯川跟着将军到了客栈,钟侯川谢过之后就让他先回去了,长鲸在一个人在房里有些无聊,开着窗子看着窗外,开始有些想大当家了,嘴里嘟囔道:“也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不在,你会不会不习惯?”
“当然不习惯了,你不在,他都少了很多挥鞭子的机会。”钟侯川说着就开门进了屋。
长鲸也没搭理他,看着窗外出神,钟侯川走到她跟前在她面前晃了晃手,见长鲸还是没反应,便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除了月亮,就只有几颗寥落的星星,随后蹲到长鲸面前,看了看她手上的伤道:“好久没这样给你上药了,还有点怀念。”
长鲸还是不搭理他,钟侯川又自顾自的笑道:“要是让咱爹知道你又受伤了,估计回去挨鞭子的就是我了。”
长鲸仿若没听见一般,起身去休息了,钟侯川刚要跟过去长鲸伸手拽下床帘的一角,动作极快的把他给捆了个结结实实,钟侯川刚要解释,长鲸便塞了块糕点过去堵住他的嘴,随后道:“不想被吊起来就老实待着。”
钟侯川见长鲸很是自在的躺着休息了,便找个角落蹲下去,虽然身上被捆着极不舒服但他倒莫名的开心,看着长鲸睡着的样子,会心一笑。
第二天一早,阿墨敲门长鲸应声后他便进来,很是高兴的同长鲸道:“夫人,我来给您报消息,那县令被革职了,嘿嘿,正在等着调查候审呢。”
长鲸笑道:“这么快的么?”
阿墨笑道:“对啊,我就想可能是公子帮忙了,今早去给夫人买吃的听说的,那巡抚大人可生气了。”说着把买好的小吃放到桌上。
阿墨刚想过去扶着长鲸就看到钟侯川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靠在柱子后面,以为进了什么坏人,到处看了看,才去扶起钟侯川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怎么就被捆起来了?”
钟侯川被阿墨摇醒了,便眨眨眼想伸懒腰的样子,随后阿墨很有眼力劲的给他解开布帘,小声的问道:“公子又惹夫人生气了?”
钟侯川一脸阳光的回道:“没什么,就是锻炼身体,换个方式休息。”
阿墨不解的扶着钟侯川起身,见他摇摇晃晃的扶着腰走到长鲸面前,长鲸没事人似的吃着东西,以为真是什么新鲜的练习方法,便跑过去问道:“夫人,这是什么练习法?我可以练么?”
长鲸笑道:“你就免了,我看村子后面有座山丘,你快吃,吃完我带你去练气。”
阿墨很是开心的点头,狼吞虎咽的吃完就在旁边候着长鲸,长鲸转头看着阿墨,这孩子眼神放光的看着她,便招招手,阿墨以为长鲸有什么吩咐便凑过去,结果长鲸捏着他的脸笑道:“你怎么长的和我二叔一样有喜感呢?”
阿墨惊喜的试问道:“是么?那我以后叫夫人为姐姐可不可以?”
长鲸很是满意的点点头,随后俩人有说有笑的出去了,钟侯川看着俩人,很是无语又心累,但又无可奈何。
长鲸教导阿墨很是认真,要求也严格了起来,阿墨虽然觉得累,但总是笑呵呵的,这天俩人刚练完回去,阿墨小声问道:“姐姐是不是还在生公子的气?”
长鲸胳膊好的差不多了,便适当的活动着回道:“对那小混蛋有什么气可生,就是不想搭理他。”
阿墨笑道:“我知道姐姐还是很关心的公子的,公子这几天一直在衙门为村里的人讨公道,他不能陪着你也是情有可原,阿墨代公子向姐姐道歉,姐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长鲸笑道:“他若是敢让你替他道歉,我肯定把他吊到树上谢罪。”
阿墨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想让姐姐消气的,不关公子的事。”
长鲸笑道:“我知道,逗你玩的。”
俩人笑着才走到街上,就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此前焚化疟疾病患的案件,仔细问了才知道,巡抚把案情上报了,据说天子很是震怒,下令彻查,随后才知道,这位五品县令居然贿赂上级打听巡抚的消息,因此赶在巡抚到来之前就忙着焚化尸体,又因为无辜伤害百姓的性命,怕断了官路还牵连性命,因此用尽了一切办法截下了巡抚呈上去的第二份陈词,所以这次连累了很多官员轻则是申斥罚俸禄,重则是丢了官职,大家热议不止。
阿墨拍手叫好道:“就是要这样,他们官官相护我们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活头?”
长鲸开始有些不放心了,她总觉得不对劲,可是又不敢往下想,阿墨见长鲸眉头皱到一起便问道:“姐姐在想什么?有什么问题么?”
长鲸随口道:“巡抚乃是从二品,这招未免太凶险了。”
阿墨不解的问道:“什么?怎么了?姐姐在说什么?”
长鲸没有回复阿墨,转身就跑向府衙,新换的衙差告诉长鲸钟侯川不在衙门里,随后长鲸又跑向客栈,店小二告诉长鲸那位公子也不在客栈,长鲸有些着急,在大街上找着钟侯川,随后那位将军跑着拦住了长鲸道:“公子说夫人脚力十分厉害,果不其然,末将信了。”
那位将军喘着粗气同长鲸说着,长鲸又问道:“他让你来找我?那他又去哪了?”
将军缓了缓道:“我带夫人过去。”
一路上将军还夸赞道:“我算是明白公子为何拜托我来找夫人了,一般人还真跟不上夫人,可真是让我一顿好找。”
长鲸问道:“这不是去阿墨家的路么?”
将军:“.…..你知道路啊?你知道为什么还要我到处找了带你去?”
长鲸:“大概他觉得你需要锻炼锻炼。”
将军:“.….那这样吧,您自己过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
长鲸点点头,将军转身一溜烟就跑了。长鲸往前走了一段,看见前面的树林灯火一点点的闪闪发光,走近了看,阿墨家附近的树林都挂上了很多灯笼,这灯笼和往常的不一样,也不知怎么做的,灯笼闪着黄色的光,一闪一闪的,倒有些像星星。又往前走一段了,靠近了树林和房子,这才看到钟侯川架着梯子正在往树上挂灯笼。
长鲸走到梯子后面吭了一声,钟侯川故作惊吓的样子脚底一滑,长鲸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赶紧伸手去接,钟侯川翻了个身飘飘然的下来把长鲸抱个满怀,长鲸见此才知道又是这人耍的小心思,随即伸手推开他,钟侯川跟耍赖似的黏在长鲸身上。
长鲸:“好歹也是个世子,你能不能要点脸面,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钟侯川笑道:“我是你的人,自然是土匪,要注意那么多干什么?”
长鲸嫌弃道:“谁要你这样的混蛋?”
钟侯川赖在长鲸怀里道:“混蛋就混蛋吧,反正有土匪要,也挺般配的。”
长鲸无话可说,便由着他跟个孩子似的抱着,往上看了看他刚挂上的灯笼,发现那灯笼表面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便问道:“你这灯笼怎么做出来的?”
钟侯川这才拉着长鲸过去看地上的几个还未挂上去的灯笼,解释道:“我前晚梦到一个在月宫起舞的美人儿,一时好奇就过去看了看,咦,这不是我夫人么?然后我就想,虽然我不能把月宫给你搬下来,但我能为你撑起一片星空。”
钟侯川又把灯笼递到长鲸面前,长鲸拿着灯笼仔细看了看,这才惊喜道:“这灯笼外面的是明黄纸,你怎么想到的?”
钟侯川又提示道:“你在仔细看看。”
长鲸又仔细看了看,这明黄纸上面还有一层亮晶晶的粉末,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钟侯川笑道:“磷粉,为了看起来更像是星星,我可是连续熬了两天夜才做出这些灯笼的,明黄纸糊灯笼只是让烛光看起来有些像星星的光,为了更真实些,特意刷了层磷粉,从远处看起来就会亮晶晶的。”
长鲸很是开心的看着灯笼,看着里面烛光闪闪烁烁的,还真有点像天上的星星忽闪忽闪的,便问道:“这么麻烦的东西,你做了多少?”
钟侯川道:“九十九个,意味着长长久久。”
长鲸抬头看了看钟侯川,这个人除了脸色有点憔悴外,整个人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笑起来的时候仿佛眼睛里能萌出光来,便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笑道:“辛苦你了。”
钟侯川凑近长鲸问道:“夫人消气了吧。”
长鲸举起灯笼挡住钟侯川的脸道:“看在这灯笼的面子上,勉强算你过关吧。”
钟侯川这才松口气拉着长鲸坐在阿墨的屋前,有些疲惫的靠着长鲸休息,长鲸拿着灯笼举到钟侯川面前,这人有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便轻声问道:“说是一片星空,怎么只有星星没有月亮呢?”
钟侯川又迷迷糊糊的道:“月亮啊,月亮是长鲸,长鲸就是月亮。”说完似乎就真的睡了。
长鲸借着灯光又仔细看了看这人,大概是真的累了,看着院子内外的灯笼,又陷入了思索,明明巡抚可以一封折子讲清所有事,为何要前后分两次?是他早就预料到有人会护着这个五品官所以一开始只是做样子让他被申斥直到最后被罢官,中间刻意留着时间让这个五品官有贿赂的机会然后一举拿下么?按眼前已经闹的沸沸扬扬的人命官司来看,他大概是想借此,挖出更多的内幕,拉更多的人下水……可那巡抚是从二品,他这么一来离曝光身份几乎是一步之遥,这件事真的值得他冒着这么大风险去做么?
长鲸想到那天钟侯川说的‘既然不知好歹就全部处置掉好了’,那个样子明明是起了杀心的,随后一切皆如他所言,他不仅很干净的处置掉了这一批府衙,还连带着处理了很多官员,这个案情让他把五品到从二品的官员顺藤摸瓜的处理掉了很大一批……他一个常年长在寨子里的人,怎么做到的呢?还有那位将军,说到就到,事情处理的迅速又利落,像今天这般来寻她的事都能劳动那位大将军,这个人到底怎么做到的?
长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还能留出时间做灯笼逗她开心,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那个陪她在寨子里住了多年的人呢?长鲸觉得他变了,但此刻又觉得,他还是那个他。可往深处一想,钟侯川这一招十分准,不像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只不过这个村子发生的疟疾为他打开了一个窗口,他借此让更多的人身陷囹圄,不得不自救,然后又看似不经意实则蓄谋已久的揭开一件又一件背后的交易,把这些人牢牢的钉在了罪恶簿上,永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