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鲸听此惊奇的问道:“你是说他们把患病的活人抢去府衙,是要焚化么?”
阿墨气道:“是呀,说是集中诊疗,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把死人活人放一起,有没有诊疗?我刚过去就看到府衙抢人,那一家子哭着求他们放一条生路,府衙二话不说就打人了,我看不下去就过去和他们打了一架,那人还说要抓我去官府……不对,快走。”说着阿墨难得的聪明了一次,拉着钟侯川和长鲸跑出去躲起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府衙找到这来,找遍屋里屋外没人气急败坏的走了。钟侯川无奈道:“看来今天要幕天席地的休息一晚了。”
阿墨道:“他们走了我们就回去,没事的。”
阿墨的话才说完,就有几个衙差折返回来,待在木房内不走了,长鲸见状随口道:“赶走不就好了。”说着就起身,被钟侯川一把拉住。
“我知道我夫人武艺高强,但不适合和他们动手,我们还要调查其他事情,不能提前暴露了。”
长鲸皱眉道:“可那是阿墨的家啊。”
钟侯川又会心一笑,把长鲸搂到怀里道:“今晚就委屈夫人露宿了,明天我们去村里看看,好不好?”
长鲸自己转身靠着大树闭眼休息了,阿墨有些后悔的道:“抱歉,我做事鲁莽又连累公子和夫人了。”
钟侯川做个噤声的姿势,随后脱下外袍盖在长鲸身上,自己在长鲸身后坐着休息,阿墨自己找了个地方休息,第二天一早醒来,钟侯川又躺在了长鲸膝盖上,外袍也盖在了自己身上,但长鲸还在睡着。
钟侯川轻轻起身,刚准备走长鲸就小声道:“我带你过去。”
长鲸带着钟侯川去了小河边,长鲸很随意的捧起水就洗脸,洗完后见钟侯川看着自己就问道:“看什么看,脸上又没花。”
钟侯川笑道:“我在看什么叫清水出芙蓉。”
长鲸懒得搭理他,徒手劈断了两截竹子,带了些水回去给阿墨洗漱。几人整理的差不多了趁着天色尚未明亮便进村了,先去了刘婶家,刘婶带着儿媳正准备出门去府衙,被阿墨他们拦下了。
刘婶着急的道:“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要焚化了,无论如何我也要把我儿子的尸体要回来……”说着又哭了起来。
钟侯川安慰道:“刘婶你好,我是个大夫,你方便把令郎的病情告知一些么?或许我能帮到你。”
刘婶哭道:“人都没了,哪还有什么病情……”
阿墨安抚着刘婶道:“刘婶,你听阿墨给你解释,这位公子医术极高,说不好能治好这病,官府现在惨无人道,昨天已经开始把活人都抢过去了,和您说实话,我昨天还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现在霸占了我家,我们现在正在想办法救出他们来,您和我们说说情况,我们也好想对策。”
刘婶听如此说,便问道:“那要是能治好那病,我儿子的尸体能不能要回来?”
钟侯川点头道:“可以的,若是病情可以控制,官府也没有理由扣押尸体。”
刘婶这才和钟侯川说起病发时的样子,刚开始只是发冷,后来脸上长了疙瘩,慢慢的又发烧了,还时不时就恶心呕吐,最后偏瘫了,本以为只是普通风寒,谁知后来严重了起来,大夫还未请到,人就没了。钟侯川无法判断猜测是不是正确,又让刘婶帮忙带着去了几家同样患病的人家去询问,都是体温变化快,还有些会精神错乱胡言乱语,有的生了疱疹,头痛难忍……
总结了这些病症,钟侯川道:“这不是什么疫病,就是疟疾,是可以治疗的。”
刘婶和村里的一些人哭喊着官府草菅人命,不顾钟侯川和阿墨的劝阻就去官府门前闹,要把自己家人的尸体要回来,家人还未亡故的闹的更凶,就要官府给个说法,结果被衙差们以扰乱官府定罪,收押了一些人,又棒打了一些人,把人驱散了。
阿墨听此要去讨公道,被长鲸拉住了道:“就你这身功夫打几个还行,他们人多势众到时候群起攻之,到只怕连你也会折进去的。”
阿墨道:“那夫人和我一起去,我就不信他们还能打得过夫人。”
钟侯川立马又护犊子的把长鲸拉到身后安抚大家道:“这件事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了,大家稍微冷静些,我会帮大家的。”
随后钟侯川写了一封陈情书,让大家按上手印,带着长鲸出去了。
长鲸问道:“为什么一遇到事情你就把我摘出去?”
钟侯川道:“人多事杂,难保不会误伤你,在我能解决的范围内我不会让你涉险,不管险大还是险小。”
长鲸低头不语,随后钟侯川走到挂着有徐家商号的铺子里面,拿出一块令牌,把陈情书交过去,钟侯川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但店家却像是见到圣旨一般,接过陈情书立马关了铺子紧急送信出去了。
长鲸憋了一会儿轻声道:“相比徐老爷的商号,老头在各个地方的据点更是上上之选,为了不让我涉险,所以连带着我身后的一切都得避开锋芒了是么?”
长鲸似乎不想听到钟侯川的回复,自己说完后就快步离开了,钟侯川看着长鲸的身影,不知说什么,他逐渐的走上了一条万分凶险的不归路,这条荆棘丛生的路他舍不得拉着长鲸一起。
长鲸自把钟侯川带在身边,就没有区分过彼此,从小就照顾他,保护他,甚至为他豁出命去过,这个人为什么还是如此明显把自己放在他的第二位呢?她身后有现成的一切可以为他撑开保护伞,可这个人,宁愿麻烦别人,也不愿对着长鲸和大当家多提一个字,终究是自作多情了,长鲸有些落寞的自嘲了片刻。
第二天商铺传来消息,钟侯川便同阿墨商量,让大家这两天稍作休息,两天之后必定会替大家要回家人的尸体来,大家并不是完全相信他,也会偶尔去衙门前闹上片刻,等衙差出门又跑开。
按照钟侯川的规划,两天一到就会如他所想的释放所有病患,但才过了一天,第二天傍晚就有人哭着找到阿墨,衙门正在搭焚化台,要焚化了。大家求着阿墨去帮忙抢救尸体,阿墨看向长鲸,长鲸偏向钟侯川,见钟侯川皱眉没做出反应,便安抚道:“他可能正在想办法,距离搭起焚化台还有一段时间,再等等吧。”
阿墨虽然着急,但是也不知说什么,便沉默的在一旁等待,那些亲属焦急万分自是等不得,百般求着阿墨,哭天抹泪的,看起来好一出人间悲剧。阿墨走来走去定不下心来,长鲸看着眼前不绝于耳的哭声,如此的绝望又悲凉,转头看向钟侯川,钟侯川还是在拧眉思索中,不作任何反应。
直到有人跑过来大声叫唤:“要开始焚化了。”
这些人就仿佛地狱众鬼般逃离这个地方,奔向焚化地,阿墨跟着跑了一段,转头看了一眼钟侯川和长鲸,长鲸看到阿墨的眼神,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很是复杂,只觉得那个眼神带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失望,村民举起的火把映在他的眼里,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火。
看着村民全都走了,阿墨也跑的没影了,长鲸对着一时之间就静下来的院子仿若自言自语道:“都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其实也未必,方家会看在死人的面上原谅曾经的荒唐,这些人也会为了那些根本无法感知的尸体而舍命相护,人活着最根本的证明不过这些血浓于水的牵绊。”
长鲸看了看空空的院子,随后出去了,钟侯川捏了捏拳头,随后走到不远处的树林,吹了声口哨。
长鲸赶到的时候,场面十分混乱,衙差和村民扭打成一团,阿墨被几个衙差扑倒在地上无法翻身,剩余的衙差点着火把靠近了焚化台,眼看着火把点着了柴火,有几个和衙差缠打的妇人直接哭晕在了地上,矛盾激化到了顶峰。
长鲸轻轻一越翻过人群,挑开燃着的柴火,一人立在焚化台上,俯视台下的冷漠和喧嚷,阿墨看到长鲸出现,眼里像是看到神明,周围的光耀在她身上,十分绚丽。聚集的民众看到长鲸出现,那种期盼的眼神堆砌在她身上,幻化成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
剩余的衙差一拨人点火,一拨人围攻长鲸,长鲸收拾他们不过是松松筋骨的事,有了长鲸的守护,焚化台算是安全了,民众们有了底气便直接拼命似的和衙差对打,有几个冲出衙差护卫圈的就扑向焚化台,长鲸除了护住焚化台的许多尸体,还得顾着容易被误伤的村民,能护住一个两个,人多了以后,彻底变成了混战,长鲸有些顾及不暇便跃下焚化台救出阿墨,谁知长鲸才下来,就有人直接把火把扔到了焚化台上,有具尸体被燃着了。
阿墨见此冲上焚化台,慢慢的混战地点变成了焚化台,家属们奋战的精力便花费在了护住尸体上,任何人碰着踩着都心疼的不行,长鲸抽出周边衙差的佩刀就打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起了杀心。
焚化台上的家属抱着亲人的尸体哭的不知所措,衙差借此大力打压,打伤了不少无辜百姓,阿墨和长鲸忙着对抗衙差,却不曾想,背后的刘婶被衙差一棍子打下去,当即应声倒下,没了气息,儿媳妇为了护住婆婆和丈夫的尸体也不省人事了。
长鲸转身看了看,不过愣神片刻就被一个衙差一刀砍中右手,长鲸手臂受伤脱了力,刀便丢了,阿墨见此跑过来护住了长鲸,长鲸踢了下脚下的佩刀,左手顺势接住,挥了出去,断了刚刚伤她之人的手臂,刚想杀过去随后周围便有无数骑兵赶到了,制住了当前混乱的局面。
随后钟侯川不知从哪破开人群,直奔长鲸,看见长鲸手臂上一道深深的刀伤,便撕下衣料给长鲸止血,随后一个骑着战马的将军过来了,大声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片寂静之后,那位将军怒道:“全部带回衙门候审。”
长鲸和钟侯川跟着去了衙门,将军亲自坐阵,坐上公堂,县令胆战心惊的在一旁立着,钟侯川和长鲸被安排了一旁进行旁听,钟侯川让阿墨去买了些药,等着阿墨回来,钟侯川边听着案件审理边给长鲸上药,长鲸疼的全身颤了一下,钟侯川停了片刻,然后又很是轻柔的给她缠绷带。
听到衙差们说这些刁民刻意扰乱公堂,挑衅官府,乱了规矩,这才同他们动了手,长鲸十分生气,刚想起身就被钟侯川按住,轻声道:“既然他们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全部处置掉好了,你好好休息,有我呢。”
有那么一瞬间,长鲸差点不认识眼前的人了,他的话极轻,但带着非常凛冽的杀意,这不是平时那个温润爱笑的钟侯川,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钟侯川的话一出,将军用力拍了案桌,让他们闭嘴,随后听了听跪在堂下的百姓的陈词,命随身侍卫一一详细记录下来。
知道了来龙去脉,将军命人把焚化台的尸体好生移到了看守处,让部下亲自把守,又去请了墨阳城里所有的仵作过来,把涉事人员全收收押,他自己亲自看着县令。
第二天一早,大家才知道,原来巡抚大人过来了,将军把所有证据和陈词一并交给巡抚,又带着巡抚过去看守处,亲自监督仵作验尸。
所有的仵作一一验完后又独自上前陈述病情,已经亡故一段时间的实属疟疾,不是传染疫病,可治疗,刚亡故不久的属于棍伤,还有刀伤,综合所有仵作的意见,巡抚带着证据前去大牢问话,又亲自提取了一份画押的状词。
长鲸睡着以后,钟侯川去了巡抚的房间,这事,没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