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钟侯川长鲸和阿墨又去了方家,后事既然办起来了,那几个闹事的倒安静了些,过后几天都很安分。等到那方二入棺准备下葬的前天晚上,这方二的嫡长子又来找钟侯川道:“幸亏钟先生在这里,不然家父的后事也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我实在不知如何感谢。”
钟侯川平静的回道:“你感谢的太早了,他们这几日不闹,是在准备着明早大闹一场,你父亲能不能安稳入土尚且不知,你不必现在忙着过来感谢。”
这方二的嫡长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连忙各种鞠躬叩头向钟侯川请教该如何应对。钟侯川不紧不慢的缝着给长鲸做的香囊,因为这村子虫蚁蛇鼠时不时就出没,便又配了药材给长鲸做药囊。
钟侯川收完最后一针满意的问道:“好看么?”
方二嫡长子:“.…..好看,十分好看,钟先生无所不能,这个香囊做的也十分精巧。”
钟侯川问道:“那你要不要来一个?”
方二嫡长子:“.….我?我就不劳烦钟先生了。”方二嫡长子摸不着头脑的看着钟侯川,很是焦急的样子。
钟侯川收起针线篮才同方二嫡长子讲道:“他们闹,不过是想求个公平,你今晚前去请出祭的师傅为你写几个条封,写明祭品的归属人,把大半给你嫂母,趁着明日下葬,把你大伯的墓与你嫂母的合葬,把你父亲同你亲娘一起合葬,在请近亲帮忙理清家里财产,待你父亲后事完成后,在核算财产分配,亲兄弟也合该明算账,你们也趁此好好清算,该你的就拿,不该的就还回去。”
这位嫡长子沉默了片刻,而后道:“多谢先生。”
第二天,果如钟侯川所料,那群人在灵堂前闹起来,村里人最忌讳坏了出殡的时辰,嫡长子这才请来出祭先生拿出条封,说明此次的葬礼也是为继母续办,里面大半的陪葬品都写着继母的名字,这群人才渐作收敛,为着母亲的名头也耐着性子让棺椁按时出殡。
下葬时,那群人又开始阻拦,嫡长子又言明这次四位亡故老人的坟墓都会变动,两两合葬,那群人找不到理由闹腾,便由着他迁坟后合葬,新坟修葺完善,俩俩合葬入土之后,这群人才回到家里争家产。
一切都在钟侯川的料想之中,嫡长子刚开始虽然很怀疑,但随着后来的事情演变,便也相信他,按着钟侯川告诉他的做,请来了近亲长辈,清算了财产,因嫡长子曾叫过这位继母娘,也算是半个儿子,最后财产五五分,由此算是圆满收场。
嫡长子万分感激的带着父亲临终前交代的东西送来给钟侯川,他也想不通为何父亲临终前会让他来请钟侯川,直到钟侯川料事如神他才明白父亲的意思,很是敬佩。他刚到钟侯川院子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阿墨委屈道:“公子也厚此薄彼,怎么夫人的香囊就如此精巧好看,我的就那么粗糙。”
钟侯川丝毫不掩饰的笑道:“是有些粗糙,因为给长鲸做完后便只剩这些边角料了,拼拼凑凑的看起来是有些不雅,不过你凑合凑合用吧,男孩子哪需要那么精致?”
嫡长子笑着进去道:“就是嘛,男孩子哪需要那么精致,有就不错了。”
阿墨低头看了看,随后委屈的走开了,方二嫡长子问道:“夫人不在么?”
钟侯川笑道:“她出去玩了,你找她有事?”
方二嫡长子摆手道:“不不不,我是来找公子的,奉家父遗命来给你送东西。”说着便掏出怀里的东西递给钟侯川。
钟侯川接过后,打开盒子一看,里面有封信,还有一块令牌,上面写着一个齐字,眉头瞬时皱到一起,嫡长子不解的问道:“是东西有什么问题么?”
钟侯川答道:“没事,你回去吧,多谢了!”
嫡长子有些懵的躬身回了句是,便出去了。钟侯川打开信件看了看,理顺了前因后果,这才明白,这方二成亲不久便想出去做生意,奈何赔个精光,因没脸回家,便一直没回去,因缘际会之下由人介绍便加入了齐天府,拿到了很大一笔报酬,其实相当于卖身钱,他把钱寄回家才知道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本来加入齐天府的人就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在人世不复存在了,但方二因为有了牵挂,便有些动了心思。过了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后,他终于接到一笔单子,带着很多人去屠杀公主府,在解决了长公主的时候,长公主手里拿着一串银铃甚是好看,他便想寄回家给儿子,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起了一阵风,银铃被吹响,他想到自己的儿子,也是和眼前的孩子一般大,起了恻隐之心,没能下杀手。
当他放火烧了公主府的时候,本该和一起行动的人共同赴死,不留任何可供后人查证的机会,可他还是在最后关头逃出公主府,逃回家里。齐天府过后听闻小世子被人所救,便又派遣杀手前去解决。
果不出钟侯川所料,这方二的大哥和他的妻子是被他师傅游四方解决的,游四方当年看到公主府被烧成灰烬,便四处打听齐天府的消息,最后找到杏花村这来,本想为钟侯川报仇,但屠杀全家也不是他的作为,便杀了方二最为亲近的两个人泄恨,方家由此也彻底败落了,游四方才留下印记离开杏花村。
钟侯川往下看,后面还有一串名字,是当初出钱购买死士的名单。钟侯川拿着令牌思索了片刻,随后把令牌收起来,把那封信丢进灶房烧了。
长鲸蹦跶着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钟侯川笑道:“看来今晚不用做饭了。”
长鲸笑道:“那可不,沾你这位钟先生的光,一出门到处有人送吃的。”
晚饭后,钟侯川抚琴,长鲸在教导着阿墨练武,不一会儿长鲸皱眉停下了。
阿墨问道:“夫人,是我哪做的不对么?”
长鲸思索着问道:“我失明那段时间练习的招式你是怎么学会的?”
阿墨两眼放光道:“我当时就觉得夫人厉害,便学着你的样子自己练,练着练着就顺手了,但我只会前几式,练到后面的时候容易气血翻腾,很是难受,本想请教夫人的,后来夫人眼睛好了,练的少了我就没提了。”
长鲸有些惊讶:“你是说,你看着我练自己就学会了?”
阿墨认真的点头,长鲸转向钟侯川,钟侯川问道:“你以前学过气息逆流?”
阿墨摇头道:“没有,只是师傅随便教了点拳脚,我都没学好,遇到夫人后才正规练习的,说起来还得感谢夫人呢。”
钟侯川问道:“那你师傅以前如何教你的?他叫什么名字?”
阿墨演示了一遍之前学的功夫,钟侯川觉得似曾相识,又问道:“你记得你师傅叫什么麽?”
阿墨挠着脑袋想了想,断断续续的回道:“师傅没说过名字,他遇到我时,见我可怜才教了我一段时间的功夫,除了平时教我功夫外师傅几乎都不说话,经常发呆,只有一次他喝多了,摸着我的头说什么‘他走时不过和你一般大’之类的话,然后念着什么游四方,游四方,无家无根无牵挂,惟愿川到海,此生不回峡……”
钟侯川有些欣慰的笑出了声,长鲸惊奇的问道:“游四方是你师傅?”
阿墨奇怪的看着两人,钟侯川又问道:“你何时遇到他的?”
阿墨道:“大概我七八岁的时候,在墨阳遇到师傅的。”
钟侯川前后思索了一番同长鲸道:“按时间推算,游四方师傅是先来的杏花村,随后去了墨阳,才遇到了阿墨,他居无定所,离开后,阿墨便一直在找他,无意间便找到了杏花村来,这才遇上了我们。”
长鲸有些惊喜又有些不解:“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阿墨惊喜的问道:“原来公子和夫人也在寻找师傅啊。”
钟侯川随后便道:“我稍后找徐老爷给咱爹传个消息,明日启程去墨阳。”
说着钟侯川便去村里书塾辞行,听说钟侯川一家要搬走了,村里人都有些舍不得,准备了很多东西给他们践行。第二天一早,钟侯川他们出门的时候全村的人齐齐的在外面等着他们,告诉他们一定要回来看他们,后来随行直到送他们出了村子,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才各回各家。
长鲸最是见不得这种场面,踏上路后便不再回头,阿墨和钟侯川不时的转身向他们挥手。徐老爷得知消息自是高兴,但又对身边多出的阿墨很是疑心,派人调查了一番才托人告知钟侯川这个人背景清白,可以放在身边,随后又一五一十的传消息给大当家,大当家听到消息虽然开心,但长鲸不在身边这么长时间,心中始终担忧着。寨子里的内奸大当家始终没查出来,安全起见,断绝了和钟侯川长鲸的联系,若有消息都是靠徐老爷传递,徐老爷是个可靠的人,大当家倒也能放心不少。
钟侯川和长鲸跟随阿墨回到墨阳,阿墨带着他们去了当初遇到游四方的地方,钟侯川和长鲸找了好半天才找到游四方留下的川字符号,可是除了这个地方符号存在过之外,剩下的只有岁月了。
本想在墨阳能找到更多有关游四方的信息,奈何线索又断了,几人正在村里寻找时,看见不远处有俩人哭着走过来,钟侯川和长鲸看着他们哭的十分伤心,刚想上前询问阿墨一下拉住两人道:“这里的人你们不熟,我去吧。”
阿墨上前问道:“刘婶,这里发生什么了么?你怎么哭成这样?”
刘婶一看是阿墨,放开了儿媳妇的手抓着他的手臂哭着跪倒在地上嘴里不清不楚的喊道:“阿墨,你帮帮婶子吧,你帮帮婶子啊……”哭着哭着刘婶晕过去了,阿墨背起刘婶就送她回家。
钟侯川看完诊告诉他们并无大碍,几人才放心下来,随后问了刘婶儿媳妇才知道村里有几人染病了,病的快走的也快,前后也不过半月时间。当地官府觉得这病来的蹊跷,发病率和致死率也高,可能会造成传染疫病,因此要求所有因病而亡的人的尸体必须交由官府统一焚化,刘婶儿子不幸感染亡故,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已是备受折磨,但想着亡人该早日入土为安,又紧着办了丧事,不曾想还未入殓就被官府强行带走要统一焚化,刘婶带着儿媳妇到衙门口要拿回儿子的尸体,却被衙差赶出来,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雪上加霜。
阿墨带着钟侯川长鲸回了自己以前住的地方,屋子很简陋,是一小个木板房,阿墨很快就收拾干净了,随后同钟侯川和长鲸道:“要连累公子和夫人屈居这里几天了。”
长鲸看着房子小小的,倒有些像她院子的缩小版的便问道:“你从小就住这么?”
阿墨抓着脑袋回道:“小时候是弃婴,没人管,被一群乞丐救到一个破屋子里养大的,后来我长大了些便学着他们出去乞讨,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墨阳了,那时年纪小,找不到回去的路,这里的人见我可怜经常会施舍一些东西给我吃,我为了报恩,就留在这了,我帮他们干些活他们就给我吃的,后来就遇到师傅了,师傅给我搭了这个小木房落脚,教我功夫,陪我在这住了些时日。”
长鲸又有些心疼眼前的孩子,钟侯川到处走了走看看,随后道:“你好久没在这住了吧,屋顶可能会漏雨,你找东西来,我们一起补补。”
阿墨看钟侯川和长鲸没有嫌弃的意思,很是开心,便笑着出去找了东西回来,和钟侯川一起修补了屋顶,长鲸也在一旁帮忙,随后钟侯川看见屋子周围有些野菜,便采来简易的做了顿饭,以为长鲸会吃不惯,没想到长鲸倒也吃的很香,没有任何不适。
吃完饭阿墨出去打听消息,钟侯川和长鲸在屋里里等他回来,俩人等到晚上阿墨才一身泥泞的回来,长鲸过去问道:“你又和人打架了?”
阿墨委屈的同他们道:“这帮府衙不讲理,我刚进村去打听消息,他们抢人家的尸体就算了,居然连活人都抢,人家只是患病又不是已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