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静谧、隐蔽的山谷内,尸骸遍野,血流成河,一位灰衣女子将最后一个人杀死后,这才扔掉了手中的剑,任由一旁一直矗立的婢女上前,为她清理手上的血迹。
“姑娘已经练了一天一夜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吃不消的。”婢女忧心道。
灰衣女子淡淡的瞟了她一眼,无一丝波澜道:“你是怕再无人供我练手了吧。”
“再这样下去,确实是没人供你练手了。”一个黑袍男子突然跃了下来,无奈道。
“你怎么来了?”灰衣女子有些吃惊的问。
“来看看你,半年未见,可曾想我?”
“未曾。”灰衣女子淡漠的扔掉了手中的绢帕,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做了上去,闭上了眼。
“哈哈哈哈——”黑袍男子大笑:“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你不想我,那你想谁?”见女子不大答,又道:“林朽吗?他昨日大婚,我让书菱告诉你了,你也去看过了吧,此时只怕,他正抱着美娇娘蜜里调油,早将你忘了吧。”
灰衣女子的手微微一颤,仍闭着眼睛,语气带了些不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刹罗门的人已经全数被你杀了,你也不需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是时候该出现在世人眼里了。”
“我不想出去。”
“怎么?还不忘不了林朽?”
“我没有!”灰衣女子猛的站起身,否认道。
黑袍男子冷笑:“筑尘骗了你三年,五大圣教的教主也都在盼着你献祭,月潺毁了你的容,将你丢在乞丐窝里,让数人糟践你,杀你,林朽口口声声说爱你,却在你死后,没两年就娶了别的女子,难道你还要对他们心慈手软?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些群乞丐——”
“别说了!”
这位灰衣女子正是两年前本该死去的周柠,她捂着耳朵拒绝去听过去那一幕幕的伤,那日的事是她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那种恐惧、害怕、无力、绝望,在这两年里的每个夜晚,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她的心,让她痛苦煎熬。
“我感谢你当初救了我,我也没忘记对你的承诺,我出谷就是,你要我杀谁,直说便是。”
“这才对嘛!如此,才不枉费我这两年对你的悉心培养。”黑袍男子满意一笑:“我要你杀了林朽。”
周柠浑身轻颤,艰难的问道:“为何是他?”
“我还是了解你的,筑尘骗了你,可从未伤害过你,你自是不会杀他的,赤焰的能力,你也杀不了他,如此林朽才是最适合去死的那个人,月潺将你折磨成这样,又杀了你,可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却没为你报仇,月潺仍完好无损的活着,而她在昨日又取了婵羽,这足以说明他对你的情意,不过是为了让你感动,然后心甘情愿的献祭罢了,他虽答应你会陪你一同共赴黄泉,可他终究是木教教主,不仅天下百姓不会同意,单单是赤焰也绝不会允许,想必他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才会如此轻易的许下承诺,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献祭,如此凉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难道不该杀么?”
“连理由都为我想的这般充分,我是不是该对你说声谢谢!”周柠讽刺道:“既然是五大教主,那冽寒呢?”
“冽寒现在只怕对你是恨之入骨,况且他心思极重,对你有所防备,别说杀他了,就是近他的身也难,不比林朽,好歹你们也有过那么一段儿,他定是对你也有些念旧情的,近他身也容易,杀了他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对我恨之入骨?她的妹妹把我害成那样,他还有脸来恨我?周柠鄙夷道。
黑袍男子一笑,神秘道:“自是该恨你的,我忘记告诉你了,今早我可是送了你一份大礼呢。”
“什么?”周柠蹙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将月潺杀了,毁了她的脸,让她体验了一下当初对你所做过的事情,又将她扒干净吊在了五圣祭坛,供天下百姓观赏,你说,他是不是该恨你?”
“月潺死了?”周柠惊骇道。
“她那样愚蠢的人,活着真是碍眼,还不如死了痛快。”
“所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我将她折磨致死?”
“不错!”
“你还真是好手段,杀了人,还将自己摘得这么干净。”周柠讥讽道。
“我这也算是给你报仇了。”
“别说的这么好听,你不过是为了让圣教的人都对我厌恶、憎恨,好让我对他们也不留情面,不会受他们影响而献祭罢了。”
“你果然聪明,那你会被他们影响吗?”
“自然不会,我的命当然要由我自己掌控,不管是谁也别想在让我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很好,如此,你便准备一下,今晚书菱会为你化皮,后日你便出谷吧。”
“说了半天,你好像忘记了什么。”周柠提醒道。
“什么?”黑袍男子一怔。
“五位教主,还有一位铭洛殿主吧,为何不杀他呢?你还没给我一个解释。”
“他不需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
“是吗?”周柠了然一笑,转过身,背对着黑袍男子道:“那铭洛殿主慢走,周柠不送。”
黑袍男子脸色一沉:“你是何时发现的?”
“两年前醒后,你与我说的那番话,我就有所猜测,试问,一个知道圣教如此多机密的人,还能称呼圣教教主时直呼其名,想来,你定是一个与圣教密切相关且位高权重之人,只是当时还不能确定你究竟是谁,可是在刚刚,我肯定了我的猜测。”
周柠的话,让黑袍男子又笑了起来,脸上是欣赏和满意:“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如此聪明,我还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也希望你这次任务的结果,也能让我满意。”
铭洛殿主走后,书菱才上前跟在周柠身后,两人一起进了山谷的石洞。
书菱为她清理了身子和头发,又为她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灰袍,才道:“姑娘今晚就要化皮,过程会很痛,您要不要出去走走,放松一下?”
“不必了,这两年来我什么痛没有受过,不过是化一张新的皮囊而已,我还是受的住的。”
她说的轻松,书菱却听的内心沉重:“姑娘太苦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是吗?”周柠不屑,她突然一边向洞外走去,一边吩咐道:“书菱,我出去一趟,晚膳等我回来再做。”
“姑娘要去哪里?”书菱急忙问道。
“去为过去做个了结!”
湖光山色,鸟语花香,亭台楼宇,小径长廊,在这秀丽的风景中,突然红光大盛,瞬间打破了这美好风光的宁静,像是一颗石子,在平静的湖面溅起一大片波澜。
竹雨阁内,林朽阁主正在处理公文,月潺的事忙的他焦头烂额,他揉了揉额角,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主子,不好了!”叶赟突然闯了进来,满头大汗,焦急道。
林朽阁主不悦的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叶赟却依旧是一副骇然的神情,声音颤抖,哆嗦道:“主子,忆染楼着火了。”
“什么!”林朽阁主‘蹭’的站了起来,来不及细问,直接跃过叶赟朝忆染楼的方向冲去。
当林朽阁主赶到忆染楼时,原本精致的阁楼已成一片废墟,烧得一干二净,什么也没留下,他冲进废墟中,只有厚厚的一层灰烬,此刻,他感觉到他的心好似也随着楼阁燃烧殆尽,他跌坐在废墟中,手深深的陷入灰烬里,潸然落下,失声痛哭起来。
随后赶来的叶赟吓了一跳,自他跟在林朽阁主身边,就从未见他有过如此模样,不免担忧的唤道:“主子——”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林朽阁主痛苦的问道。
“主子,这是火教的一种术法,这火只是瞬间就将整座阁楼烧成了这样,属下还来不及灭火,就已成了一片废墟。”叶赟愧疚道。
“火教?”林朽阁主一怔后,又是无尽的沉痛,他喃喃自语道:“阿柠,是你吗?难道,连最后的一丝念想也愿不留给我吗?”突然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问向身后的叶赟:“玉兰呢?玉兰在哪儿?”
叶赟瞬间悲泣道:“阁主,着火之前,玉兰就在忆染楼内。”
“什么——”林朽阁主难以置信,他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阿柠不会让玉兰死的,她们一定就在附近。”他自说自话,突然疯狂的喊道:“阿柠,我知道你在,阿柠,你出来,阿柠,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他没喊来周柠,倒是把婵羽喊来了,婵羽急匆匆的跑到他身边,扶着他担忧道:“林朽哥哥,你不要这样,依然楼虽然烧了,可是煴却确确实实的还活着啊!”
“你懂什么,她烧了忆染楼,说明她要断了我与她之间的一切过往,她的心里再也不会有我了。”林朽阁主痛苦道。
婵羽心中无尽的痛苦、愧疚,若是不嫁给他,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煴也不会误会,想到自己为了木生,而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苦,婵羽只觉得自己自私且恶毒:“对不起,林朽哥哥,都是因为我,才让煴误会,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林朽阁主悲恸的搂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间,无助低哑的哭泣着。
她——又何错之有?
忆染楼后面的山林中,周柠站在树枝上,浓密茂盛的树叶将她包围在其中,她透过树叶的间隙,望着远处那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脸色阴郁,唇紧紧的抿着,突然她转头看着下方一动也不能动,可脸上一片焦急,嘴也叨叨个不停,向她解释的玉兰,身子一闪,到了玉兰旁边,将玉兰提起,跃上了她方才站着的地方,示意玉兰向下看,脸上无波无澜,声音却冰冷道:“听得再多。却不如眼睛见到的真实,我只问你,以后,你是要跟在我身边,还是要继续待在木教?如果是待在木教,我现在就将你送回去,可若是跟着我,就莫要在我面前再提起他,以后你就是我的人,跟他,跟木教再无半点关系,你自己选。”
玉兰呆呆的看着远处紧紧相拥的两人,想开口对周柠解释,可一转头,见到周柠那张狰狞冷漠的脸,她突然住的嘴,想到了昨日林朽阁主对她说的那番话,若是周柠回来,不愿意待在木教,就让她跟在周柠的身边,好好的照顾她,玉兰咬了咬唇,看向周柠坚定道:“姑娘,玉兰要跟在你身边,好好照顾你,陪着你。”
周柠心中一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角湿润,微笑又哽咽的道:“好,我带你走。”
“阁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替您好好照顾姑娘的。”玉在心中暗暗发誓,看向周柠重重的点头道:“好!姑娘在哪,玉兰就在哪。”
“林朽,过了今夜,我们便是仇人,荷花与如花,我一定会让你为她们偿命。这是我曾发过的誓,我们——来日方长!”
周柠默默的又看了一眼山下相拥的两人,一滴泪自眼角无声的落下,然后,她带着玉兰,头也不回,决然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