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冬夜,云雾遮月,笼于黑幕之中的街道除了呼啸寒风之外,只剩下街头狗吠。倏地,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掠而来,不过瞬间便又到远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接近巍峨宫殿时,看起来略微娇小的身影逐渐缓下步伐,然也不过一顿,便又翻身而起,越过几丈宫墙,落地无声。寒风吹过,浓密云雾飘散,高挂空中的月牙露出,阴凉月色洒在宫墙这片域,将刚刚翻入宫内的娇小身影显露出来。
鲜妍明媚、娇俏可人的小脸上嵌着一双枯井般寂静的眸子,活力与死沉的矛盾气质,没有损耗女子的风华,反而更添韵味,令人忍不住探究她身上一切。此人正是犹豫纠结了许久,终于决定有此一行的芷沅。
四周一片漆黑,拿出刚刚出门前揣在怀中的皇宫路线图,芷沅凝眉,忽然耳朵一动,猛地冲到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屏息静待。少顷,另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她方才所站位置,不过一息时间,便跃到远处。
月色下,男人一张刚正的脸庞,气势浩然。芷沅眯眼,忆起此人是谁,再望向他所去方向,没有犹豫,她直接追向那人。
御书房。
“圣上,萧统领回来了。”孙自忠推门进入,抬眼望向埋首御桌处理政务的公山慎,轻声禀告,姿态尊敬却不显卑怯。
“让他进来。”公山慎放下手中狼毫,心中虽一片安定,却也暗含复杂。他知道萧树出场,事情必会解决,但是此事过后,他身边便又再少了一个知心人了。
萧树一身黑衣,大步迈进殿内,朝高坐上位之人行礼后,便静等其吩咐。
盯着他,公山慎沉声道:“这时辰,想必萧统领已将事情办妥了。”
“是,圣上所嘱,微臣皆已办妥。”
公山慎看着垂首在下的萧树,目光犀利,语意不明,“有萧统领真乃朕之大幸啊!”
“圣上严重了,这都是微臣该做的。”
萧树抬眼虚虚扫过上面明黄身影,垂眼,不卑不亢。他知道这个上位者什么意思,但就凭他身上的那件东西与公山慎目今所处境地,即便他公山慎贵为天子也当真不能奈他如何,甚至在恨不得斩了他的心境下也不得不对他委以重任,即便明知他是那人的儿子。
“十日后是你爹忌日,朝上若无要事回禀,萧统领便休沐一日,去祭拜你父亲吧……说来,即使十四年过去了,你爹的样貌,朕……至今记忆深刻。”
冷不防听得公山慎暗含冷锋的话,萧树背脊一僵,垂在身侧的手微紧,面上仍是那副冰冷刚正模样,“是,微臣谢圣上体恤。”
而公山慎看着那副与他恨了十四年的人五分相似的脸庞,心头怒起却又暗自无力,他深知现在还不是对他动手的时候。然而,要让他再看着萧树那张脸,他却是怎么也不干的。因而,公山慎摆手就让萧树无事退下。
“孙自忠,你跟在朕身边有多久了?”
睇向紧闭的殿门,公山慎忽然对站在身后的孙自忠问道。
“回圣上,奴才入宫已有二十二个年头了,奴才跟着圣上满打满算也有二十年了。”
“是啊!一不小心,都二十年了。君儿及冠也有三年,而菀儿嫁给朕则有二十五个年头了啊……”
闻言,孙自忠将头垂得更低了,他轻声劝道:“圣上莫忧,娘娘在天之灵,定会明白的。”
安静的殿内回荡着孙自忠作为一名太监的独有嗓音,沉浸在回忆中的公山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颤音与恨意,而凝神屏息趴在房顶的娇小人儿则对他没有兴趣,自动忽视他无可无不可的话。
“萧树、十四年、十天后。”芷沅默念方才听得的几个关键词,将之先放置一边,她明白这次偷听绝对有价值,而这价值的作用,得待日后方能有所成效。
事有缓急,想起此次进宫目的,她刻不容缓,又掏出怀里路线图,借着月色微光,她马上确定她所要到达位置。芷沅疾速向下跃去,不过片刻,御书房顶上便不见那个娇小人儿。想必谁也想不到会有人来设有重兵防卫的御书房上偷听,而这人还是天下人所不屑嘲讽的“舜华第一傻”。
冬夜寒冷,凝珍殿内的宫人们常会得主子吩咐,可以提前下去歇息。这种事,在其他宫或许难得,但在凝珍殿却十分常见,只因他们的主子珍妃,不仅对他人温柔有礼,就是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当真是体贴关照,从不打骂。因而这日晚,得了吩咐的宫人们也早早歇息了。
露出的月牙似乎又被云雾所遮,整个凝珍殿蕴笼在漆黑之中。倏地,主殿亮起灯火,不过只一瞬,夜晚寒风便顺着半开窗子吹进室内,摇曳烛火映在窗纸上,似是透着无力,仿佛下一刻这根烛蜡上的小小火苗就被寒风吹灭。
“娘娘,怎又起来了呢?”
“嬷嬷,你说辉儿以后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呢?”桌上烛火跳曳,珍妃看着,眼神飘忽。
“娘娘放心,殿下仪表堂堂,又心地善良,那殿下的王妃自也是一等一的妙人儿。”
“不求那人家世如何,我只愿她能一心一意待辉儿,不论发生什么都不离不弃,好好照顾他,那这辈子我的心愿便也了了。”珍妃叹口气,话中无奈,从小陪她到大的奶娘自是了解她的良苦用心。
李嬷嬷上前拍拍她手,眼眶含泪,但仍宽慰她,“娘娘莫忧虑,儿孙且有儿孙福,虽然殿下与圣上不甚亲近,但圣上必定会看在娘娘的份儿上,善待殿下婚事的。如今娘娘只需养好身体,待不久将来,等着王妃孝顺您这婆婆便好。”
“嬷嬷,幸好有你在我身边,不然,这么多年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头,我都不知该如何走下去了。”珍妃看向站在面前的老人,不知不觉老人已经满头灰发,若说在这世上,除了她儿子之外,还有谁值得她牵挂的,那便是眼前这个始终待她如亲女的奶娘了。
“嬷嬷,以后辉儿就交给您了,您的恩情,珍儿来世再报。”猛地,珍妃起身跪下,哽咽道。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您这是要折煞奴婢啊!”李嬷嬷跪下颤着手抱住珍妃,眼泪再难抵不住内心悲愤。她震惊于珍妃的举动,但她更心疼这个她从小带到大的苦命孩子。她不求珍妃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顺遂,但,到底命运弄人啊!
“娘娘,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照顾好殿下,只求娘娘保重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