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咸鱼翻身
如果陛下没有记错的话,他的这个女儿惜藏画最为之小心谨慎的,堂而皇之暴露在空气、阳光,及不定晴的天气下。实在不是徐嘉的作风,罕见之至。陛下欲搭手触摸,又转念一想,手掌溢出的汗液极其可能腐蚀画卷,故而克制收回,徐嘉回答道,只因我太喜欢这副画了,想晨昏定省都看着它,所以特命人处理了,防潮防蛀防霉一应俱全,陛下观摩一番点了点头。
“诗文是好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读起来总有种不得志的哀伤情愫揉捏其中,闻者很是惆怅不已。”陛下问何许人是也,徐嘉思觅良久,顿道:范居,陛下片刻反应过来,范学士,
东巷西街新出的一炉菠萝饼,酸甜适中,倾售即空。那菠萝饼原不稀奇,南北街饼铺门面数不胜数,不差他一家门面,只因那做菠萝饼的人,秀色可餐,徒有饼潘安之名,前来买饼的,大多数位女眷,借由买饼的由头,一睹饼潘安之绝颜,只见一面必然六魄出窍,饼潘安的名声也借此宣扬开来了,女人的购买力永远都不可小觑,菠萝饼铺的生意火红自是不用说的,无需宣传,饼铺主人自己就是行走的名刺,他日复一日的洗菠萝,切菠萝。长一张面首的颜,却整日做着最辛苦的活计,
还总是有眼红的竞争者在背地里嚼着舌根,菠萝饼铺的铺主姓谢名宝树,但是那些女客总是喜欢亲呢,宝树宝树的唤他,拉尽他们之间距离。其实他们之间只是铺主与顾客之间的关系,她们总是说宝树纤长玉指沾阳春水,和稀泥面暴殄天物。一锅锅的大饼送入了烧炉。闷热的锅炉烧得整座屋舍奇热,宝树褪去上身厚重的衣物,厚重的衣物就像丝绸一般滑下,流光溢彩,身子晶莹剔透,
如一颗颗冰露一般,让人见了,恨不得咬上一口,可是……当他转过身正面朝前,瑕疵显露出来了,腹部冰裂血丝纹路清晰可见。是中毒过后后遗症的表现,他是有故事的人,那一堆冰裂血纹,远看似一堆肆意妄爬的蜈蚣,就像妇人产后的妊娠纹一般恶心渗人,走近看才能认清。滚热绯红的汗珠,一颗颗由膛滚落至腹部,冰裂纹路密密麻麻缀满了汗珠,一身健硕的腱子肉,
“不好意思,菠萝饼好了吗?”声音是从宝树身后传来的,有些激动。又是一个被完美健硕腱子肉,迷倒的一个女人。宝树撇露出半张脸,斜眉微挑,只听得那女人抑制住内心的狂热,急促的呼吸意乱情迷。仿佛下一秒就要高声欢呼起来似的,宝树迅速拽起滑落至地上的衣物,一卷一搭一系。翻身一转,在余下来不及眨眼的短暂时间,装饼、切饼……利索干净。那个女人嘴巴长得跟蛤蟆一般大,惊叹宝树熟能生巧的功夫之余,眼神迷离恍惚,依旧念念不忘宝树光凉丝滑的后背,下抿着嘴唇,颤颤得双手接过包装好的饼食。“一共八贯钱”
哦!女人大方得掏出了一锭金子,
慌乱之下连找的零钱都来不及接,羞红着脸就逃走了。像这样的意外之财,宝树几乎每天都能够捡漏,宝树也不追只是抿笑扔了扔沉甸甸的金子。轻启朱唇低头蔑笑道:女人,愚蠢的女人。
“给我俩个饼,俩个菠萝饼”语气略带傲慢无礼,是个底气十足的女人,没有女性的卑微,没有崇拜,没有暧昧亲呢。俩个贯钱扔在桌上叮咚响,被那群女人捧月捧惯的宝树,巨大的落差感使得心里生起不满的情绪,宝树猛然间抬起了头,见到她,他的神色在那一刻定格在原地,
“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脑海里一直重复了这一句话。宝树的脑子卡了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他蔑笑的女人,睁大明亮的瞳孔,就像是一本故事书,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故事曾经,哽咽得顿道:从今以后你不再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的仆人,而是我的朋友。女人冷嗽嗽地蹙了蹙眉,对于宝树的行为举止她颇为不解,只是捞起她应得的菠萝饼就走。
小姐……
雪翩然万事讲究,吃自然也是不例外的,唯独对毛鸡蛋臭豆腐感情深厚,情有独钟。那些个条陈规矩罗列在毛鸭蛋臭豆腐,全部打破。听说雪翩然幼时体弱多病,精细米粮下养出身娇体贵,能不多病吗?一夜漱沭风夜下,雪翩然夜里头在院子里放灯贪玩,冒了风下半夜就发热,连带着起了满身的红痱子,一卵一卵地飞长占据了身体大小各个部位。长辈门说因为邪风入体,当然猜测也得到了医者的证实。古有案例邪风乱吹,嘴能吹歪。幸亏雪翩然运气好,要不然也得成歪嘴鸭。粥糜肉腥一概不吃,反而惦念起从未吃过了臭豆腐毛鸡蛋,嘴里闹喊着吃臭豆腐毛鸡蛋。吃了也倒退了热,一觉睡到大天亮,
余下一颗漏网的毛鸡蛋给贪吃的雪翩跹吃了,自此走向了“不归路”七月初三,是霍达涂苏的婚期,二人取彼此生辰折中,自己做主定下的“良辰吉日”,他们只简单邀请了一众亲朋好友,简单小聚了一会儿。至于朝中大臣在前几日,涂宴大人替女儿举办盛大婚礼,已然出席了。涂苏本不愿大操大办,小小邀请一伙好友亲朋,吃一顿饭就满足了,然而父亲是朝中大员,总得碍于父亲的面子。
涂苏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所以今日只是小型的聚会而已。聚会上生动活泼多了,远比那仪式感极重的正式婚礼,要来的轻松自在,众人猜哑谜、曲水流觞、接头诗,簪头诗。雪翩然刚参加完霍达小型宴会,折返回大理寺,涂苏素来以素食为主,吃斋食素将近二十余年,宴席上摆列了各色素斋素食,糕饼油果子、各样各色的干果子。忘忽所以太过于投入愉悦氛围之中,只是简单饮了几杯酒,又吃了几颗油果子,几颗油果子哪里抵得了饿。正好路上有卖醉鸡翅、毛鸡蛋、臭豆腐的小贩吆喝,腹内馋虫攒动咕噜咕噜。买了边吃边走,
突然间脚挣住了,雪翩然下意识得以为是黏住了牛皮糖,居住大理寺一带有不少糖糕的小作坊,牛皮糖也不是雪翩然第一回踩到了,所以雪翩然自然而然地踢开了。那抱住雪翩然小腿的男孩,男孩大致十六七岁,翻滚了一圈,脱口而出一声哥哥而出。声音闷闷的,连喊了雪翩然俩三声兄长。雪翩然“瞻前顾后”嘴角诡异往上斜倾,努力地睁开眼睛反指自己。“你是在唤我哥哥吗?”他的年纪看上去比雪翩然小,嘴角还攒了小茬的胡茬,脸也是脏脏的,衣衫褴褛简直邋遢地无法直视,但是却给予雪翩然一种亲切感,然而这却是无比矛盾的,雪翩然拒男孩于“千”里。
男孩热情想亲昵走近雪翩然一些,雪翩然步步往后退,疏远男孩。男孩有是眼见的,敛收回了热情,他蜷缩了身子杵站在原地,风中微微颤抖,男孩满身发酸汗臭,雪翩然并不想与男孩有过多的接触。甚至靠近一些都会害怕酸臭熏染到雪翩然,虽然雪翩然知道这样是不尊重别让人的行为,枯瘦如枝干的男孩干脆蹲在地上,粗糙的手指点在地上画画,露出了皮包骨的胳膊,他的营养状况并不是很好,坦然的说看他枯槁面色及病态纤瘦的身形来判断,他应该好几天没有吃上一顿好饭的,
以此缓解自己的手足无措,雪翩然的行为已然严重刺痛了男孩的自尊,一个日后会成为父亲,成为丈夫,成为顶梁柱的男人,如果雪翩然不有所作为的话,兴许会在男孩心中留下很深的影响。雪翩然砸吧砸吧嘴,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亏得自己读了许多圣贤之书,学不能志用,与当初犹豫的孙期有何区别呢?
一双洁白的鞋尖对准那落魄的男孩,雪翩然蹲下来,俩个从不平等的两个人站成了一条水平线,雪翩然力求与男孩一样平等,学着母亲哄妹妹的语气,一手搭在了男孩颤抖的肩膀上,男孩的肩膀抖了一抖,肩膀肌肉紧紧蹦住。然而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男孩紧闭嘴唇,嘴风严谨的很。他的反应都是沉默,想来是他无法原谅方才的自己,……想来他是因为饥肠辘辘,无力说话。隔壁正好有间面铺,飘来了阵阵肉面香,
男孩隐晦的目光终究没能逃过雪翩然的眼睛,
雪翩然领着男孩到面馆预备吃饭,然而男孩却操持着一口郴州口音。“不,我不想被再轰出来”他的全身都在拒绝。
他不愿意,雪翩然也勉强不了,卖了几个包子,就地解决温饱。几个包子下来雪翩然也吃撑了,不过为了陪男孩,维护他的自尊心,雪翩然故意吃的很粗鲁,大口嚼咽,就像一头猪似的,沆沆沆,也是他的鼻子第一次吃到东西,盖过男孩吃饭的声音,期间男孩也有克制,但是饥饿冲垮了理智的防线,饭都没吃饱,哪里来的理智呢!雪翩然特意不关注男孩的吃相,一则是不礼貌雪翩然良好的教养是不允许,二则饿至于此的人,哪里顾得上吃相,吃相必然不好看的,这一餐男孩毫无疑问的是,他用的很愉快。
他告诉雪翩然他是郴州人士,来大理寺打官司的,地方县州皆有升冤的衙门,何苦千里迢迢来长安呢!想必是足以轰动朝野的大案子,雪翩然第一时间就嗅到了大案子的气息,“那案子大吗?”雪翩然迫不及待地问道。男孩哑了一声,嘴角泛笑,漠然道:当然是件大案子。雪翩然嘴角呈下倒弯,他以审视的眼神凝审着男孩,忌惮地往后微微地挪了几步,双手做出防御的手势,以备万一。
然而当男孩说出那件大案子的时候,雪翩然一秒就破功了,因为男孩喜木刻不愿上私塾,父母亲觉得木匠无出息,便逼着男孩上私塾,追着他满院子打,打得男孩满身是伤,收衣绝食并且折损烧毁了他所有的作品。他真的很厌恶学习,一见到子曰、知之为知之就头疼。最喜欢木匠活计,父母穷追不舍男孩便满院子躲,到后来躲不了。
他听说大理寺是天下最威严的最神圣的地方,所有的邪恶罪恶在大理寺都会被惩处。于是男孩背着父母,一路沿讨上大理寺不为其他,只为状告父母虐待子女。雪翩然欢笑之余也陷入了沉思,可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男孩处境虽然值得同情,但是更本无法划分到上状纸递诉状的程度,只能归结于家务事只能调解。就算是告到陛下跟前,陛下也只得袖手旁观。爱莫能助,雪翩然淡然一笑,他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男孩的心脏。然而男孩端正肃穆,不苟言笑。雪翩然就此打住。男孩郑重道:
“未雨先绸缪,防范于未然。倘若我不上大理寺来,父母必然将我打死,也必然能够构成命案了。可是到那时我已魂散尸凉,纵使还我一个公道,又有何意义呢?是能够令我起死回生吗?既不能令我起死回生,那公道就是狗屁不如,如同那价值千金的随葬品,纵使随埋也无用,因为死人是带不下黄泉的。还不如明器纸钱呢!就如同废物一样。看着碍眼,留着占空间。而且我的父母也会因此锒铛入狱,不仅要受到吏律刑法的惩罚,也会受到道德的苛刻谴责。届时我一家三口之家,必然会支离破碎,如此还不严重吗?”雪翩然蹙了蹙眉头,男孩头头是道,句句字字珠玑,雪翩然顿然语塞,已然无力反驳,
“父母养育子女,子女瓜熟落地即为个体,并非父母附件。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主张,何以万事任由父母,父母之行为爱子为子,然鞭笞子女体肤使其病痛,以爱伦理。是爱否,逼走子女斩断血肉情是爱否,天生我才必有用此言不假,然因材施教也是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父母此举逼走我,我若在途中遭遇不测,父母必然痛悔一生,或逼死我,自挂东南枝。爱施于谁人身?”
“夫妇二人孤单寂寞晚年凄凉,谈何爱,如此父母与那吃人虎豹蛇虫有何本质区别,不过是披着仁爱的吃人虎豹罢了,不远比那吃人虎豹还要来得可恶,虎豹杀身挫骨肉,而虎心豹胆之父母杀身且诛心。我认为我的行为一点儿都不幼稚,我是在拯救我父母。同时也是解脱我自己。”
男孩着重加重诛心语气,雪翩然大为惊愕。诧异的不仅仅话里的内容,更是因为此言竟然是从男孩口中而出,年纪小小,居然有此见解。雪翩然啧啧钦佩,
“我的父母亲常说,只有科举做官才能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我们家才能咸鱼翻身,因为我们家祖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靠天吃饭的农民,那时我便觉着好笑,若是所有人都去读书做官了,那谁种地呢?田地不就荒芜了吗?田地荒芜粮食从何而来呢?没有了粮食那些驻扎于边境保护我们安危的,将士们岂不是要挨饿了吗?饿了就没有力气,就不能上战场打战,城池、城郭……不都得转送他人。国破山河在,城村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到那时,国家都灭亡了,还做官呢!不就得沦为阶下囚,就是刀下魂。一连锁的反应,后劲厉害着呢?”他谈及自己的观点,自信地很,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与之前低微到骨子内的男孩背道而驰,也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只是一路受尽冷言嘲讽。小心翼翼地将真正的自己藏匿起来了,给予他尊重,卸载下防御他自然就会释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