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远在华京的大庸皇宫,庸王愁容满面的呆坐在龙椅上,他定定的看这个堂下的司马向岚,嘴角咧起一丝冷笑,“侯爷真是好本事啊!”
司马向岚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孔此时也出现了一丝慌张,但是他这一世,可以为了大局强做臣服之态,可真到这个要被安上大不敬之罪的节骨眼,所有的虚伪与蛇都沦为泡影,那消失殆尽的自尊,让他无法在面前的男人做出任何他所感觉委曲求全的解释。
“皇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做过的事情,老臣不会认,也不会服。”
“啪嗒”一沓书信从上方重重的被扔在了司马向岚的脚边,庸王那万千愁容被狠厉代替,他阴冷的看着堂下之人,浑身被戾气笼罩,他目兹眼眶,高亢的怒吼:“你平时如何,朕心知肚明,念你司马家世代忠义,你又与朕有从小长大的情谊,朕顾你,护你,姑息纵容你。你如今就是如此回报朕的!证据确凿,尔等狡辩,狼子野心,定而诛之!”
司马向岚那平淡如水的深眸,不易察觉的划过一丝嘲讽和悲哀,他无视众人的议论蜚语,无视朝堂之侧的剑拔弩张,无视庸王的切齿拊心。那一身绛紫色朝服仿佛无风自动,划过微微颤抖的涟漪。司马向岚双手过顶,举起官帽,稳稳的放置一边,随后不疾不徐的走到朝堂中间,没有预料的慌张无措,没有大局将败的惊惧痛心,他毫不回避的正对上庸王那泛红的眼眶,殿堂内光线明亮,描绘在他风霜成熟,确依然精致的眉眼上,唇边竟然笑颜一展,只是有点微僵。他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为什么要与尔作对,那恨之入骨的心到底因何而为了。
庸王神情有些错愕,他看着司马向岚那深沉如水的眼眸,此时竟然有些捉摸不透。一直以来他以为司马向岚与他作对是因为当年他将张梦梦软禁侵犯而心怀记恨,可是对方眼底那情不自禁流露的....悲哀与......眷恋?
庸王心头一震,他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对方,竟然呆愣在那。
众臣面面相觑,各怀鬼胎,有跪地求情的,有义正言辞的,有抬出法典劝谏皇上从严处理的,更多的是眼观鼻鼻观心,看着庸王反应而附和跟风的。
这几年,老侯爷明着暗着越发与皇上作对,都不是一天两天的秘密了,可是两人就好像保持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不逾矩一分,不退让半寸。这真要突然说侯爷与平南王合谋欲意谋反,到反而让人大惊失色。
“皇上?皇上.......”说话的是大理寺卿陈跃,他神色犹豫还是开口唤道,皇上刚刚气急喊了自己的名字,确突然停在了那里,这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庸王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朝堂之上,猛然想起张育卿今个还是告假在家,心里又是一阵烦闷,他闭上双眸思索了片刻,再睁眼时正好又对上司马向岚那毫无涟漪的的眸子,心情更是焦躁。他贵为天子,凡事都喜欢掌控在握,如今他这猜不透看不破,好像被人用什么布遮住了眼帘,虚虚实实的,让他着实厌恶这种感觉。
“传令下去,彻查侯爷……司马家谋反之事,下急召宣...育德侯司马祁华回京!”
庸王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过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他眉头深锁,心中彷徨,眼底尽是阴冷之色。康德在一旁怒道:“门口何人,大胆,胆敢朝堂外喧哗。”
不过须臾,那喧哗之人的声音从朝堂外径直传进,听起来急躁不堪,让庸王本就烦闷的心绪,更是堵得慌。
“皇上!急报,急报啊!”随着这声音进殿的是正是齐临飞的快婿,中郎将杜江。朝堂上文武百官看到来人,也是心中一惊。这杜江一向胆小怕事,今个突然擅闯大殿,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关重要的紧急之事。
庸王的龙袍下摆被他攥在手心,指尖在掌心处留下了清晰的印记,他连日来的担心忧虑,在看到杜江时,顷刻如翻江倒海搅得他整个胸腔腹脏不得安宁。
“皇上恕罪,事关我大庸皇室命脉,属臣无理。”杜江声音颤颤巍巍带着些许的哭腔跪在地上,肩膀来回轻微的抽动着,他的眼眶同样猩红一片。
“快报!你别抖啊,到底出了什么事了?”一旁的康德侍奉庸王多年,自是了解,他敲着如今皇上的面色,就知晓他心中大惧,恐怕连话都问不太清。
“岳丈陪三皇子出征,本来是几乎十日一封军信,可是这一连快一个月都杳无音信。直到刚刚,臣收到了这个……”杜江上下摸索着自己的轻甲里襟,他由于出门太匆忙,没有来得及更换朝服,着轻甲为卸武器入朝堂,本就是大不敬,但如今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了。
康德谨慎的双手接过杜江手中之物,这是一封信函,准确的来说正是军信,信中内容被折叠在内,遮挡的严严实实。
庸王手指微动的将军信立于面前,军信是将军出征定期会给京中寄回的实情信函,若是上了战场军信就会改为战报,看这样子,他们应该还未出大庸。大庸境内,寄军信回来,如此稀疏平常之事,到底里面是骇人内容,出了什么天大之事,让杜江紧张惧怕成如此!
庸王面色有些踌躇,一边的康德连忙是上前,对着庸王跪地说道:“奴才该死,这信纸外脏污不堪,恐免脏了皇上的手,要不让老奴代劳。”
庸王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纸张,上面还有些斑驳的猩红血迹,他当真有些翻不开。
康德连忙接住扔过来的军信,在庸王的眼神示意下,将朝堂百官散了去,一声退朝,除了仍直直跪在朝堂之中的司马向岚,发抖垂头的杜江,以及在一旁候命的陈跃,文武百官即使心中疑惑好奇,也只得退到了殿堂外。不过今个,各位大人到真是心有灵犀,大家福至心灵的纷纷在朝堂外广聊政事(闲话家常)起。
这封军信记载的正是他们皇御军5000精兵的行军路程,一般是有军中掌办记录,而这封信竟然是了然大师亲笔书写,上面清清楚楚的记载着,这行军停在了玉马县外十里的白龙山附近,5000精兵突遇伏袭,死伤惨重。而齐将军护着三皇子重伤出逃,如今生死未测,下落不明。
庸王整个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浑身一瘫重重的摔下了龙椅。
文武百官边走边寒暄,他们不住的回头望向朝堂内,但是彼此心中不宣的避口谈论内里之事,就听见殿中传来一阵狂笑声。
此刻,司马向岚看着康德因为惊慌而滑落下来的军信,上面一字一句清晰的映入眼帘。他豁然明白了全貌,那发出的笑声带着桀桀的阴森之气,又带着豁然的开明之意,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复杂情绪竟然完全融合在了一起,随着那笑声在整个九间朝殿,徘徊,久久不散。
司马祁华终归是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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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祁华所料无处左右,他从夏客房间回来当夜,窗外稀稀疏疏传来一阵动静,随后什么东西被扔进了房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司马祁华靠在案边闭眼假寐,闻言后,唇边咧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一甩洁白如雪的里衣,不疾不徐的捡起了地上的物品。一边的莫影正站在暗影之处,身型正好被窗称遮挡,他轻声上前对着司马祁华道:“主子,料事如神,果真是他。董门主可真是艺高人胆大,竟然丝毫不避。”
“哼!他到没想着避,不然何必让夏客这个时候恢复记忆。时间卡的倒是正好,即使明知被他牵着鼻子走,也奈何不了。本候以前怎么没发现,我那个妹子,还真是心思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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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庸三十六年仲夏,司马祁华一身戎马,明明生的眉似墨染肤如雪,眼点流金映皓月,分明是文官的长相,可孑然独立间散发出的傲世天地的强势,就会让人不敢小觑。
祁墨兰的铁骑军队,一向战无不胜,士气恢弘。他驾马立于身侧,本是惶恐不安的心在见到司马祁华那刻,安定了不少。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谋反都谋的那么理直气壮,器宇轩昂,好像面前之人才是天定之人,大道之选。
铁骑配剑,祁墨兰领之跟于司马大将;骑兵配戟,由莫影带队,散于两侧;步兵配陌刀,由白客统领,紧跟其后;火铳军垫后,由夏客相辅。
司马祁华这一路,势如破竹,几乎是没有任何阻拦。庸国剩于华京的三军,本就如盘散沙,征战军随着司马向岚的谋反入狱,人人自危。骁奇军一向已张家马首是瞻,而张育卿一直称病告假,军中大小事务几乎无人过问,军心已散。皇御军也就只剩本性懦弱,没有主见的杜江,更是不值一提。
而这厢平南王也一反常态,对建安国俯首称臣。将漳州并到建安国界之内,并将一封罪己诏,谢罪于天下。
罪己诏上清清楚楚记录着,大庸国君如何昏庸无度,当年自己如何为虎作伥。直指青木山一派百名修士,一夜被灭门的隐情。而青木一名女修是他和庸高祖的救命恩人,庸王恩将仇报觊觎对方的美貌,将对方强行关押在别院内,还强迫其发生了关系,甚至这名女修还怀有身孕,生了一子。
庸王唯恐天下知晓,将这名感刚刚生产完的女修毒杀致死,还将别宫的几十名婢女仆役秘密处死。
大庸皇朝数百年来俯视在神州大陆的璀璨星辰,那些淹没在浩瀚月明的寂然风声,谱写的万物和鸣光音梦境。然而在和谐光影的盛世,终归是黄粱一梦,真相如何根本无人在乎,人们只需要找一个为民除害的靶子,更何况那射箭之人,本就是大庸权倾朝野,威望极高的司马家族。
恰好,司马祁华需要这个谋反的借口,虽然这种被他人做嫁衣的推脱感让他感到无比的烦闷和疑惑。
不过几月光景,已入秋末冬至,秋来早往南飞的大雁,风吼马啸夹杂着震天擂鼓,铁骑所到之处,惊起山地坑潭中层层涟漪。
城墙之上,禁卫军横排连弩,箭雨簌簌而下。箭头引火,淬毒,若是中箭,伤口溃烂无治。战马嘶声鸣啼,铁骑先锋一时不察,损伤惨重,顿时,城门下残肢断臂,看的人是触目惊心。
“怎么办?”白客的步兵匆匆赶来,用手中陌刀横起遮挡,在城门下竖起一道暂时可遮挡的屏障。箭雨引火,火舌冲天,硬是将司马祁华的大军逼退了十里开外。就在这时,城墙上千人精兵吊绳而下,两兵交锋,剑光乱闪,刀剑声尖锐不决。战场顿时陷入了僵局。
步兵其后的司马祁华红衣戎装,迎风而站,他衣块翻飞,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那耀眼的红衣,竟然比那漫天火光更为灿烂。“苟延残喘。”
双方打得正是如火如荼,突然见祁墨兰眼眸中带着狡黠,白客还未将疑惑问出,只见他一身令下,整个骁勇的玉马县三军铁骑竟然闻风而逃。
禁卫军将领大喜过望,已泰山压顶之时,直抵战场中央,眼见敌军溃不成军,正欲下令斩草除根,数千城中禁卫精兵,绳索下之,伺机而追。
就在他们紧追敌军之时,远处突然震天的动静,有穿云裂石之压迫气势,只见那数百大炮,联排压之,炮声乘风归来,惊破九天。
四国军器皆已冷兵器为主,火器辅之,但射程有限,且造价极高,耗时极长,所以都不重之,如此让人震撼的火炮,无论是身经百战的哪军将士,都是闻所未闻的。
禁卫军本就擅长近攻,统领心中大骇,连唤一句:不好,中计了。耳边就想起连绵不断,尖利的呼啸声,须臾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爆炸声。泥土、兵甲、残骸空中纷飞,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他应声倒地,空洞的双眼,直直的看着眼前,那到处溅落在灰黑色中夹杂的,夺目的鲜红。
“大炮?怎么会有这么多炮兵?”白客声音兴奋的一拳捶倒,伤痕累累浑身血污的祁墨兰胸上。
只见祁墨兰下意识的一身闷哼,扔去了一个白眼,幽幽的说道:“你以为这华京是想攻就攻的,你以为那禁卫军,皇御军在护城的精兵都是吃素的啊,华京城本就是易守难攻。若不付出点代价,将他们引了下来,怎么瓮中捉鳖,打的他们措手不及。那庸王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仗在直接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我看这华京城攻入不要一日啦。哈哈……”说完,放生大笑,由于太过激动,牵动伤口,冷汗涔涔,但眉眼弯笑。
白客搀扶了一下,追问道:“那炮兵呢?咱征战军哪来的炮兵。”
只见,面色苍白的祁墨兰,眸子中又附上了方才的狡黠,“实不相瞒,我族祖先久居巫瓦山,那里盛产研制火器的矿石。后来,我们下山定居在禹州一带,那里莅临青木山,山中亦然产同样材质的石头。你以为,小侯爷为何这么看重祁家族人啊?”
莫影面带喜色的看着远处的战果,他笑意盈盈的转头说道:“怪不得,祁公辞官这么多年,那庸王和老侯爷一直放心不下。没想到,这研制出的火器威力如此了得。”
司马祁华淡然一笑,他本也不知,重回转世这么多遭,倒是第一次捡到了这样的好处。
炮火连天,风声鹤唳下的城墙已然摇摇欲坠,禁卫军节节败退,死伤惨重,幸存的也都弃甲曳兵,瓦解土崩。
华京城攻下,不过弹指之间。司马大军气势如虹,步步紧逼。可就在这时,司马祁华望着城墙之上,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愕和狠厉。
那已欲倒塌的城门前,被绑了一排的白衣妇人作为人肉盾牌,用血肉之躯硬生生的挡着司马祁华的炮火攻击。那白衣深雪,随风飘摆,在血红的战场上显得个格外扎眼。
“主子,那是!庸王那个无耻鼠辈!”莫影愤恨不已。
白衣妇人正当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司马祁华已经送出华京,护在灵台山,对他真心待之,疼之,也是他在华京唯一牵挂的大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