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赵将军光临我大庸,何以藏头露尾?”司马祁华语气中满是讥讽和敌意。
“司马世子,明日不说暗话。桃夭夭乃本将结发妻子,确被囚禁你府,真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司马世子竟是如此无耻小人!”
“哈哈,成王败寇,你烟国迟早要对我大庸俯首称臣,你也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这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就让本世子替你照顾。”司马祁华一拂袖摆,将桃夭夭一把拉到身后。
桃夭夭被这猛的一带,险些栽倒,她下意识的一把抓住司马祁华的一只胳臂。这动作在赵志阳的眼里看起来尤为刺眼和暧昧。
反应过来的桃夭夭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她绕过走到前面,背对着赵志阳,对司马祁华诎膝请和道:“桃夭夭恳求世子,放赵将军回烟。”
司马祁华看着跪在面前的桃夭夭心中更是愤恨,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竟然为了他求我?你难道不想知道他来我大庸到底要干吗。”
桃夭夭抬头打断道:“世子殿下,夭夭不想。”
同时,她侧身转头对着赵志阳说道:“赵将军,无论你来大庸意欲何为,我如今也已是镇国公府的人了,你赵家世代忠烈,是不会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司马世子一向大局为重,光明磊落,想必也不会在两军交战期取对方首将性命。赵家军桃夭夭在几个月前的战场已然殉国,还望赵家善待我父。”说完,她又对着赵志阳附身一躬,诀别的说道:“就此,别过。”
赵志阳看着屈身的桃夭夭,就此别过几个字就像战鼓一字一下的猛烈撞击他的心脏,他双眼猩红,温和俊秀的面孔似乎都被扭曲的面目狰狞。半晌后,他有些脱力的闭上双目,声音颤抖的说道:“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在玉马县战败被绞,直到半个月前探子来报,说你自愿降庸后还成了那侯府的一个世子妾侍。我不信,我恨不得,险些当场挖下了那胡言乱语的舌头。但当我真偷潜来这大庸,根本就没有勇气面对。”赵志阳停顿了一下,睁开了那空洞如枯木般的双目。
桃夭夭仍跪在原地,有些身形不稳的晃了晃,她带着哽咽但口气坚决的说道:“夭夭何德何能,得赵将军如此以待。你我应知,无论是烟王,还是我烟国臣民都是断不能容我的。难得,司马世子不弃,夭夭感激不尽。夭夭现在不做他求,只望苟活余生,为父亲,为你们,为我大烟百姓祈福。”说完,她站起身子,抬起有些微红的双眼望向司马祁华:“世子爷,夭夭此生唯一牵绊不忍的是我那已近白发之年的父亲,这是我准备的一封家书,不知可否劳烦赵将军替我传递。”说完,她将书信放到司马祁华的面前,意欲让其查验。
司马祁华淡淡一笑,目光灼灼的盯着桃夭夭的湿润的双眼,没有接过,沉默良久才回话:“那要是本世子执意要留赵将军在我大庸做客呢?”
桃夭夭面色一沉,没有回话,眼中满是坚定和期许,她将书信一直保持着半举的状态。
赵志阳:“司马世子,我竟可以随意出入你大庸境内,你难道不知为何吗?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司马祁华一抹冷笑,上前一把将桃夭夭搂在怀中,唇畔在发丝上下来回暧昧的轻抚说道:“赵将军的性命如此珍贵,我怎舍得杀了你呢?再说,我要是杀了你,我家内人要是和我红了脸岂不让我心疼。”
赵志阳像只隐忍的猎豹,腹腔中尽是嘶吼的怒气,他一直自予是无比理智的,但此时也感觉到这股怒气即将要将他整个人吞噬了一般。“司马世子,桃夭夭毕竟是本将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将军夫人。现如今到了你大庸确只是个小小妾侍,你......”
“赵将军无需在说了,此生夭夭负你,您实在没必要为了夭夭忧心。”桃夭夭不动声色的挣开司马祁华的臂弯,打断赵志阳。同时将给父亲的家书再次递到司马祁华的面前。
“好,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司马祁华极其温柔的朝向桃夭夭说道,热气直扑在她的侧脸。
桃夭夭听闻后径直走到赵志阳面前,将家书递给对方:“赵将军,我仍活于世的消息求您一定不要告诉他人。但是,除了我的父亲,我实在不忍看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在痛失爱女的悲伤中渡过余生。还请您将此封信秘密交给他,夭夭感激不尽。”
赵志阳接过信,双手有些为颤的一把拉住正欲转身的桃夭夭,我只问你一句:“说你自愿投敌,这消息是他故意放出来给我的吧?”
桃夭夭笑容有些惨淡,她抽出自己被拉住的手臂,望了眼司马祁华,然后无可奈何的说道:“是真是假,无论什么缘由,事已至此,何必追究。”
说完,她淡淡的走到司马祁华面前,微微屈身行礼,面无表情的轻声耳语道:“世子殿下煞费苦心布下这么大的一局,不知夭夭表现可让您满意?”
司马祁华面容一僵,一丝后悔的念头急剧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世子殿下,夭夭知您下是个重大局之人,赵将军的性命对您来说大有用处,还请您放他回国,夭夭愿一心侍奉您身边,报此恩情。”说完,她未顾司马祁华有些铁青的面色,停顿了一瞬继续说道:“若无他事,夭夭先行告退。”
桃夭夭只感到浑身软绵绵的箱踩在棉花上,心里也堵得慌,苦楚、悲凉由心头渗入四肢,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的走出房门。出门那刻,她就有些脱力的扶住砖墙,她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个巨大冰潭,冻的她连泪都流不出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悲伤的连眼皮都没有力气睁开。
她在心里思绪万千,慢慢缕清了如今的形势,“想必,他早就知晓和安然有“私交”的烟国将领是赵志阳。司马祁华利用我,将赵志阳引来大庸。呵,好一个一箭双雕的办法。但是,司马祁华,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为什么要将我牵扯其中?为什么我们不可以简简单单的?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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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司马祁华对着赵志阳示意其坐下,才慢慢说道:“赵将军不是儿女情长为重的,你应该知晓,平南王可以给你的,我司马祁华也能。”说完,司马祁华将声音压低,继续说道:“而且本世子愿全力以赴助你大业。你要知道家父。不对,应该说是家臣赵忠国一直和我侯府多有合作,你又何必为了女人,为了一时之气,而舍近求远呢?”
赵志阳看着说话的司马祁华,眼中晦暗不明,嘴角一丝冷笑,他突然有些癫狂的大笑起并说道:“司马世子果然消息灵通,那如果我只要桃夭夭呢?世子刚也说了,不过一个女人,实在没必要因小失大。”
司马祁华面色一沉,眼神冰冷的说道:“哦?是吗,那如果桃夭夭知道他一直仰慕的光风霁月的小将军的身份和意图,如果她知道她其实一直活在你们编织的谎言中,以她的性子,只怕她宁死不屈吧。”
“赵将军未免有些做张做智了吧,桃夭夭难道不是你送到我大庸的吗?”司马祁华带着冷笑,用着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轻声说道,话语虽轻,确字字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赵志阳双手握拳,青筋毕露。是的,他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有什么资格质问桃夭夭,当他决定通敌报信的那刻,他无时不在后悔。确实,如果不是司马祁华,桃夭夭必死无疑。他又想起当初,桃夭夭被传战死玉马时,自己那恍入冰窖的悲痛感,那绝望的甚至没有任何活着的意义。在那刻他才明白,原来桃夭夭对自己而言早就不是单纯的利用。所以知道她没死那刻,他的内心是无比欣喜雀跃的,但他真的难以接受桃夭夭另嫁他人。不过,他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赵志阳在心里止不住的呐喊着,狂吠着。
许久,他迟迟开口:“世子殿下,既知晓我身份,就不怕我虚与委蛇,反咬你一口吗?”
司马祁华靠在椅背上,轻笑了起来:“赵将军,其实我们是一种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人生如棋,当你决定复仇夺位的那一落子,自是知晓回不了头,孰轻孰重,你没的选择,我亦如此。”
赵志阳一丝苦笑,他咬牙说道:“是,即使我在恨你,也知道和你合作是最双赢的。”说完,他沉默了一会,神情严肃的说道:“平南王私建军队,你和庸王应该都有耳闻,只不过狡兔三窟,没有切实证据。我只查到一处,漳州西北以南二十公里,毗邻烟国的黄山山中有他平南大军二十万。这消息,就当我为了我们彼此合作,卖你的人情吧。”说完,赵志阳一甩手,离开了房中。
司马祁华对莫影瞥眼示意了一下,他随即对赵志阳做了个相迎的手势,不知处自是有门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贵客”送出大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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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朝后,镇国侯府的书房内,司马祁华正在批阅着什么书函,莫影毕恭毕敬的进屋上前,他双手抱拳低声禀告:“主子,客人安排在张宅别院,二日后会随董门主在军营的自己人,送出大庸境内。”
司马祁华面无表情,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片刻后才出声:“桃姑娘呢?”
莫影在心里非议:就等着你问这句呢?他状似沉吟了片刻后才回道:“主子,奴才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马祁华没有吱声......
莫影:“主子,您既然担心桃姑娘误会,为什么不据实相告?”
司马祁华放下手中书卷,抬眼望向莫影:“相告什么?本世子确实为了一己之私毁了她名节,让她骑虎难下,不得不留在我身边。也确实是本世子故意放消息,引那赵志阳前来。你说,我有何颜面去跟她解释?”
莫影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许久才小声的说道:“可是,主子,当时桃姑娘会率军守城玉马县,后来又私探临州,其实是那赵将军设的幌子啊。说白了,如果不是主子提前在临州做好部署,那桃姑娘早就丧命了。后来如果不这么设计,皇上又怎么会放心留桃姑娘一命,您其实是在救她啊。”
司马祁华垂下眼眸,眼中的神色慢慢淡下,他又何尝不希望托盘告诉桃夭夭他的一片苦心,但是他实在不忍心在让桃夭夭因为身陷那谎言而悲愤伤心,毕竟前世桃夭夭是真的因为赵志阳实打实的死过一回,如果突然告诉她,她一直信任,欣赏的人其实也是算计过你,害过你的命。那如春光般明艳的笑脸好不容易才回到面庞,估计就很难在看到了吧。他挥挥手,有些无力的说道:“不用告诉她。”
莫影有些不甘的低吼道:“主子,我替您不值。”
“哈哈,哈”司马祁华哑然失笑,他笑着望向已经日益成熟的莫影,半似打趣半似感慨道:“等你真的爱一个人,你就会明白。为了留住她我可以枉顾一切,但是只有一点,是难以逾越的底线,那就是我如今只想让她不要带着恨意和悔憾的留在我身边。任何肮脏的事情,都不要再污浊了她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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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绕梁轩内,桃夭夭敲着有些酸痛的腰背,趴在床上,‘哎,最近睡眠越来越差了,一有事就久久不能眠。’她在心里嘀咕着。
如今这大烟的形势一日不如一日,整个烟国皇朝都在苟延残喘,她本想着就这样岁月静好的留在大庸,虽然司马祁华不便明着护她,但这镇国侯府不免是颗好乘凉的绿荫大树,可是经过前些日子赵志阳的事情,她又生了不如离开这大庸,等烟国真的改称烟都,寻了机会带着父亲浪迹天涯去的念头。
现在想想这一遭一遭的,还不如当初和父亲发配边陲小城的第一世,只是那时,父亲满腔悲愤,她又心中不忿,如果那时好好的劝慰父亲,说不准在那小城镇做个几品芝麻官,反而潇洒自在。
如今天气日益转凉,大庸都城华京靠大陆北方,说冷就冷,冬季尤其严寒,整个大庸上下都在御冬抗寒的准备中。这镇国侯府主仆上下约末几百号人,这御寒准备也是每年年末的重要程序。这几日,她们里里外外的备炭炉,缝被褥,包窗纸,大扫除,所有下人们都是有条不紊,但忙的里外开交,桃夭夭不是个娇气的,也懒得被人看笑话,无论干什么活都格外卖力,所以每个晌午更替后,总忍不住爬床上休息一刻。
这忙的也好,桃夭夭从最初的悲痛到心中郁结,在到不甘和无奈,再到豁然和冷静,全在这忙忙碌碌中悄然的换了心境,现在想想无论是他利用了我,还是怎样?好像也没这么在意。桃夭夭一直摸不准自己对司马祁华现世的心意,也拿不准该用怎样的心境和态度对待他,现在反而整个人明朗一些。
之前城门济灾的时候她没得空去福华寺一趟,如今看来无论怎样都要寻个机会找趟了然大师。
“桃姐姐。”晴风清脆急促的声音将桃夭夭从思绪唤回。
“刚李嬷嬷着我跟您说,绾绾小姐今个下午她要去城东几家铺子剪裁新衣,大夫人特定指明要您跟着,让你过会不用再去报道当值,一个时辰后去绾绾小姐的居所门口候着。”
桃夭夭有些讶异的睁大双眼,她一骨碌从床上坐起,问道:“府中不是有绣娘吗?为什么要出去裁新衣?”
“桃姐姐,这绾绾小姐自幼身子骨弱不在夫人跟前长大,几年前才回府的事情之前我不是和您说过的嘛,所有绾绾小姐她。”说着,晴风下意识的四周张望了下,压低声音对着桃夭夭耳语道:“所以,性子特别古怪,整天呆在她那院子里也不和府中其他人来往,更不愿意出席京中世家的活动。这前几日听说突然转了性,非要参加下个月三公主在府中举办的鉴花会,这今天又吵着要出去裁几套新衣服,大夫人宠她又巴不得她经常和别人多走动走动,对绾绾小姐啊,那是有求必应。别说她要出去剪裁新衣,想必她要买下几间铺子,大夫人都不会拒绝。”
桃夭夭听着晴风的话语,疑上心来,这司马绾绾前世她并不熟络,只在她和司马祁华大婚那几日见过数面,后来她与司马祁华成亲几年,就斗了几年,无论这府中什么动静,甚至她小产,司马祁华娶平妻,再到她疯癫杀人,再到她惨死那几年,她都没在见过这侯府大小姐,只听说传闻这大小姐是个红颜薄命的,据说在她成亲第二年就病逝在禹州,但当时她心思根本就顾不得这些,也丝毫没有深思,现在想来,这司马绾绾前世的情况还真是有些蹊跷。
桃夭夭又忍不住想到了司马祁华,但很快她打了打自己的双颊,逼着自己清醒过来,这古怪也好,蹊跷也好和自己有何相干,如今她身份不过是府中一个不受宠,被世子厌弃的暖房丫鬟,好好计划自己的前景,才是正事。
只是,桃夭夭突然抬眼望向晴风,有些不解的重复道:“你说?大夫人点名要我伺候?”
“是啊!哎呀,您刚一打岔我给忘了。就是这点奇怪,我这不赶紧来想跟您商量下对策嘛。”晴风附和道。
桃夭夭看着晴风那一脸焦灼的样子,笑着一推她的脑袋,耸耸肩似不在意的回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