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倾城,飞雪漫天,今夜无月,却总有几缕坚韧的光刺透云层,将那抹冷白淡薄遥映在深巷斑驳的灰青色矮墙上。
此时虽是初春时节,可北方比不得其他地方,整个春季依旧寒风刺骨,冷气凌厉。
城墙之上只点起了几盏明灯,以显示这座城还有着些许生机,火光微弱,星星点点,也都只是黑暗中苍白的点缀罢了。
狂风骤起,街上的一切物件被吹得盘旋飞起,声响当当,灰雀怪叫着飞起,轻羽遮没了苍青色的天空。
“姑娘,人都已经走完了,这下可以把剑给放下了吧。”
官兵头领说话时脸上的肌肉都在颤抖着,眼睛斜瞄着抵在自己脑袋上泛着寒光的利剑,双腿已经彻底发软了。
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冰冷的利剑在自己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湿漉漉的血痕,再用点力,只怕就会身首异处了。
远处当当作响的悠扬铃声在不经意间闯进众人的耳朵里,叮当作响,似一道催命的咒语,傅寒听到铃铛声有了一瞬的停顿,而那膘形大汉就趁着傅寒失神的片刻反手将剑抢了过来,顺势一脚极其用力地踹向了傅寒,傅寒被踹在地上猛吐了一口鲜血。
大汉怒目圆睁得看向眼前错愕的的女子,粗壮的手臂扬起利剑就要向她砍去。
“贱女人,老子要你不得好死!”
傅寒塑皮换骨早已损毁了体质武功全废,猝不及防间躲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一时间反射性地闭上了眼,可是那一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来,缓缓睁开眼睛,那大汉似被利器所伤,却又不见利器踪影,连最后一阵惊呼都来不及喊,就倒在雪地里永远地再也起不来了,那双像铜铃般大的眼睛末了还睁着来不及闭上。
“哐当”一声,他手中的铁剑溅在血泊之中,震了一下,便永远安静了下来。
凭空出现的飞剑吓坏了那一群官兵,集体连忙捡起兵器转向身后望去,只见一辆月白色马车自西南方徐徐驶来,哒哒马蹄声在这寂静诡异的夜晚,显得极其清亮明显。
“来者何人?你们可知方才所杀之人乃冀州城守备军左戍营校尉贾大人,尔等胆大包天,我们段将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士兵全身哆嗦,双手连剑都握不稳,不过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倒还是有的,说话时努力提高自己的音量,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底气充足,不至于怯场,丢了他们冀州城守备军的面子。
这边众人心惊胆战,可马车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回应,只是一阵一阵的马蹄声伴着铃铛此起彼伏地作响。
马车渐渐靠近,傅寒一眼便认出了驱车之人,眼神冰冷,面无表情,这么些年了,还是跟他主子一个样儿。
绝明自马车飞跃而起,手起刀落,眨眼间,那说话之人便已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这种人还存活在世上简直污染了主子的眼。
还散发着余温的鲜血溅在了傅寒惨白的脸上,更突显出那白皙光滑的脸庞。
众人见此人来势汹汹,料定是个不好惹之人,也不再关心已死之人,撒腿就跑。
素静的帘子被一只洁白如月光的手缓缓掀起,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不过片刻,便下来了一位记忆中出尘绝世的冰冷男子,他依旧如五年前那般,不徐不疾,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一只如玉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那一刻,她真的有种几欲落泪的感觉,但不知道是为什么,只觉心中抽痛,难以呼吸。
他们之间也算得上是故人了吧,故人重逢,难免是有些感伤的。
“地上冷,还不起来。”
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声音,可是如此温暖的语气着实将傅寒惊了一惊。
眼前所见之人,果真是赫连川?
天意难测,人心更难懂呐,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傅寒有过前车之鉴,断不会再上当受骗,身子往旁边一侧才双手撑着地勉强站起了来。
赫连川眼见手中落空,漆黑如曜石的眼睛隐隐有几丝波澜跃动,不过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的模样。
又想起那个人了......
明明是两张全然不同的面孔,怎的却感到莫名的相似。
赫连川离得很近,傅寒觉得自己紧张得呼吸都很困难,便往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方觉得稳妥。
“方才多谢二位公子相救,两位救命之恩我记下了,若有来日定当倾力相报,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赫连川虽然看起来一副坦荡荡君子样子,可不熟识他的人哪会知道这人可憋着一肚子坏水,若是在此地待久了他突然想起来要自己报恩可怎么办,当年被他报恩尚且弄成那副狼狈模样,今日若真要报他的恩可又会整出什么幺蛾子,得赶紧走人。
傅寒正准备鬼鬼祟祟地溜走,一阵痛意袭上心头,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刚才那小兔崽子下脚还真重呐,亏得本姑娘抗痛能力一等一的强,不然早就直接晕倒在地上了。
眼见傅寒要走,绝明立马拦住她的去路,尽力表现出和善的样子,说道:
“姑娘伤势颇重,若不介意的话就跟我们回去养好伤再去办事吧。”
绝明话中虽未有丝毫怠慢之意,可坚决的口气让傅寒顿时心生一个念头:若是不跟着他们走,下一个躺在地上的必定就是自己了。
我......
赫连川连一眼都未向这边瞧过,掀起帘子,径直进了马车。
我还有说介意的权利吗?
你们还没问过我的意见呢,怎么就给直接托走了。
马车驶得很快,却平稳得如履平地,傅寒坐在里面手心冒出了冷汗,虽说自己脱胎换骨换了副容貌,赫连川必定认不出来,可就这么坐在他身边,总觉得弥漫着恐怖的气息,渗人得很。
傅寒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决定反抗一把,对着赫连川柔声细语地说道:
“这位公子,小女子真的很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可我一个黄花大闺女大晚上的跟一个陌生男子回去怕是影响不太好,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误了公子的清誉。”
傅寒以退为进,自以为说得天衣无缝,处处为对方着想,他若是个懂礼的,定会就此与自己告别。
可赫连川丝毫不避讳,反而耐心的安慰着她。
“姑娘不必忧虑,我的清白早已被毁,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的了。”
傅寒听到这话,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想起了自己干过的一件“好事”,顿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公子这话说得,我竟无言以对......”
傅寒彻底无语,只能尴尬地笑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赫连川怎变得如此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