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青山绿水的小镇,叫离阳,距东都约有八百多里的路,名符其实的山野之地。
只一条,出了小镇北行二里余的山路,就能直接上官道,交通尚算便利。
小镇背靠一座约有两百米高的小山,山脚下有一汪清泉,从泉水中蜿蜒而出的小溪欢快地从小镇中心曲折穿过,给小镇平添了许多诗意和欢乐。
春天来了,山岭上,田地里,小河边,到处是绿意盎然的生机。
镇边紧接山脚下的一栋小木屋里,身穿墨绿土布衣衫的叶小月正在灶台边欢快地忙碌着。
她熟练的洗菜添柴掀锅,一股浓香瞬间从的锅中飘了出来。
她深深嗅了口锅中飘出的香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放下锅盖在一边,她快步走出厨房,向后院角落里种的一排葱走去。
锅中的香气很快飘出来,引得小屋外墙一棵大树上蹲着的大个子男人使劲的耸鼻子,露出垂涎欲滴的样子。
突然大个子男人的头被一颗小石子砸了一下,他立即捂着头往身后看。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小个子男人瞪着眼睛冲他低喝:“瞧你那点出息,什么没吃过馋成这样子,真给爷丢脸。”
大个子男人突然满脸委屈道:“咱们堂堂靖北军一等斥候被派来整日围个啥也不知道的小女子转,就不给爷丢脸啦?”
他抹了一把口水,突然凑近了小个子男人低声道:“小胡,你是咱们兄弟当中最机灵的,你猜,咱是为了啥来干这鬼差事?”
小胡胡子弯弯,得意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大个子上前一步,喜滋滋地:“看来你真知道?”
小胡得意地抹着自己的两片小胡子道:“那当然。我告诉你——”
他压低声音,还左右打量一下,见四周没人,院子后面摘了一把葱的女人已经转回厨房,这才道:“听说这个女人不简单,是大应派到咱们东龙的奸细。”
大个子的眼睛顿时瞪大了,瞄着厨房里面忙碌的女人身影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小胡子拍了他的头一下:“你那什么表情。”
大个子忙摇头:“没,没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像!”
小胡子顿时又拍了他一下,瞪着他道:“奸细难道会把这两个字写在脸上?”
大个子点点头:“也是。”
小胡子这才道:“所以,为了不打草惊蛇,上头派我们来暗中盯着点,看能不能钓到大鱼。”
他冲大个子挤挤眼睛:“这回懂了?”
大个子挠挠头,老老实实地:“懂了。”
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一个清脆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小月,小月姑娘!”
屋里的女子应了一声快步走出,打开了门。
门口,也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着蓝色碎花衣裤笑盈盈地站在那里,看到小月出来,笑问:“你吃完饭了吗?吃完咱们走吧!”
小月笑着点头:“英子等等我,拿了东西马上走。”
她说完,回身进屋拿了一个盖着花布的蓝子,跟着英子并肩向小镇中心走去。
直到两个人影走远,大个子才对小胡子道:“跟上去看看不?”
小胡子摇头:“去镇上有人盯着,咱们只负责这里。”
大个子再次挠挠头,小心奕奕地问:“我说小胡子,我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小胡子不在意地瞄了厨房的方向一眼道:“什么不对劲?”
心里在琢磨那锅中到底又做了什么东西,有这么香的味道,明明没看到那女人有什么好东西呀?
天天这样闻得到吃不到实在是有点折磨人啊!
大个子瞄了一眼两个小姑娘离开的方向又问:“小胡子,你说监视这个小姑娘有咱们两就够了吧,怎么咱们靖北十六英一下了派出六个来,有点大材小用了吧。”
小胡子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像也有点道理,按理咱俩足够了,为什么镇上和山上还各派两人呢?”
大个子点头附和:“对呀,上头还让每天汇报情况,事无巨细,这半个月下来,我看这个叫叶小月的小姑娘很老实啊,每天跟前小姐妹上山采菜采药,回头上镇上卖了换米换菜,有啥可汇报的啊!谁家奸细过这样的日子啊!”
小胡子也陷入了沉思,不再出声了。事实就是这样,如果真的是奸细,这样窝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上,能有什么用呢?
但军人的天性也让他没法不遵守上头的命令。
所以,服从命令就好,想那么多干嘛。
他摇摇头,拍了大个子一巴掌:“差点让你把我绕进去了,别管那么多,听令行事就得了,我先吃饭去了,回来换你。”
说完猴子一般灵巧的从树上一跃而下,飞快地消失。
千机谷。
坐在简易木屋中的简易木床上的千机老人正闭目打坐。
玉凌山神色匆匆从外面快步而来:“师父,东龙来信,楚王妃入宫偷窃被擒,畏罪自尽。”
偷窃被擒?畏罪自尽?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千机老人睁眼冷笑:“找到她。”
东龙都城,楚王府,后花园湖心凉亭。
恢复了金冠蟒袍的楚怀渊坐在椅子里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线报。
旁边坐在椅子里的长孙无苏上前一把捞出那线报看了几眼,抬头不解地:“这么事无巨细地,又没有什么事,你到底干嘛啊!”
楚怀渊瞪了他一眼,看着他冷冷地不说话,只伸出手向长孙无苏示意。
长孙无苏无奈地摇头,麻利地将手中的线报重新放到楚怀渊手上。
楚怀渊轻轻抚着线报,看向那上面的内容,面色渐渐柔和起来。
长孙无苏道:“阿渊,既然放不下,为什么还要放她走?”
楚怀渊没有说话,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长孙无苏道:“你跟皇帝说岳晓夜去杀闵家三人是你们定好的计策,只为了清除闵氏越来越张狂的势力,皇帝信了。
你又跟皇上说岳晓夜父亲中了毒被人胁迫才不得不进宫偷那九转连心弩,请皇上不要怪罪她,皇上也准了。”
长孙无苏颇觉不解地道:“那你为什么明知她诈死脱身还帮她做掩护,由着她那个叫肖健的侍卫悄悄把她的尸体偷梁换柱带走救活?”
楚怀渊摆手,冷着脸道:“管好你的嘴。”
长孙无苏捂住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暗道:“完了完了,如果说娶了王妃阿渊从一块石头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谁知道王妃一走阿渊又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块冰了。早知道,还不如当块石头的好。”
楚怀渊抬头望着远处湖面上湛蓝的天空,天空上云卷云舒,悠然自在。
他唇边扯上一丝轻笑,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在我怀中死去的样子,既然她那么想离开,那么想要自由,我给她就是。”
长孙无苏瞪着他唇边的笑,见鬼似的抹把脸,叹口气道:“我搞不懂你们这神神鬼鬼的门道。”
他眼珠一转,问道:“阿渊,既然你要给她自由,连诈死都替她把尾巴扫那么干净,你派你麾下斥候精英看着人家干什么?”
楚怀渊的脸色顿时变黑了,盯着长孙无苏恶狠狠地:“你装不知道没有把你当傻子。”冲他甩手就是一枚银镖。
长孙无苏身形飞快一闪,躲到凉亭柱子后面,银镖打入柱子,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镖身,居然是一枚女子所用的银钗。
长孙无苏从柱子后面探身出来,看到银钗取笑楚怀渊:“明明放不下人家,连暗器都跟人家用的银钗一模一样,偏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这还是我们堂堂东龙的战神王爷吗?”
楚怀渊身形一闪,飞快扑向亭柱,长孙无苏大笑着翻身跃上凉亭顶端。
楚怀渊顺手在亭柱上一抹,那柄银钗就消失不见,随即他身形一翻也追上了凉亭顶端,二人在凉亭尖尖的盖子上大打出手。
离阳镇上约有二三百户人家的样子,只有一条十字花形的中心街道。
今天是小镇十日一次的大集,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赶集,十字街心到处摆放着各种物品的摊位,聚集了来赶集和看热闹的人们。
叶小月与杨秀英挽着手,每个人挎着的蓝子里,都有自己精心准备换钱的物件。随着热闹的人流,边走边逛。
笑意流趟在每个人的脸上。
人,是最善良的动物,可以为怜悯弱小而流泪;人也是最贪婪的动物,可以为满足私欲而屠戮。
不管最终走向如何,人最初的本性是善良的,在没有被世俗的利欲熏染之前。
叶小月喜欢在乡野生活,在这里,人们通常展露出的是最初的天性,善良。
当然,也有意外。
此时站在杨秀英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刚子当店小二的酒楼门前,拨开重重看热闹的人群看到酒楼门前的场景时,叶小月脑子里唯一闪现的念头竟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
一个小镇上很有名气的二皮赖子跪坐在酒店门口,一手里抓着一个身长玉立,绸布长衫的年轻人的腰带,另一只手拉着一个衣着艳俗描眉画眼的女子大声哭诉。
二皮赖子姓马,叫马天光,不过小镇的知情人都叫他马二赖。
此时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着看热闹的人群道:“各位父老乡亲给评评理,这位小哥儿忘恩负义。
他之前遇难,被我妹妹所救,还占了我妹妹的便宜,本说好要三媒六聘娶回家里当正头太太,哪知转眼就不认帐。
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说理的事儿呀。”
马二赖将妹妹拉到众人面前,大家看到他妹妹马春花一脸娇羞的模样,偷偷打量那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却故意装着委屈的模样抹着眼泪,将自己被撕开的襟口冲大伙的方向亮了亮。
雪白的皮肤亮花了人眼,人群中有少不更事的小伙子眼都亮了,更有马二赖同流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知道马二赖兄妹德性的老人们都替那个小伙子担心,知道这是马二赖又开始坑人了。
但马二赖称得上这附近的土霸王,很带了一批小混混干些不着调的事儿,一般人还真跟他们耗不起。
所以,看热闹的人多,知情的也不少。
明明看着那青布绸衫一身书生气的年轻人不会是做出这么令人不耻的事的人,但没有肯出头说句公道话。
这也是人趋利避害的天性。
老实巴交的村民们都害怕事后被马二赖报复。
有马二赖同流合污的小混混们在人群中叫嚣:“不能让这外乡人白占便宜。”
“就是,不能就让他这么跑了。”
马二赖更加起劲儿了,冲那年轻人道:“我离阳镇这么多父老乡亲作证,公子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恐怕不能如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