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崔家四兄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楚怀渊和岳晓夜都是心知肚明的。
只不过虎落平阳,二人都是落难的关口,实在需要人用,因此都对此缄口不提。
但这不代表这四个人可以像他们认为的那样为所欲为,这一天来四兄弟虽然明显没有表露出恶意,但商议事情时也没有多加小心,明显没有把他们二人放在眼里。
崔三与崔四那色胆包天的模样也早已经落在岳晓夜眼中。
此时小屋门被推开,崔三边往乌漆麻黑的屋子里摸,边捏着他那特有的破锣嗓子故作柔情地低声唤:“杜娘子!”
躺在床上的楚怀渊明显感觉身旁的岳晓夜打了个寒颤,实在是他自己也被这声音恶心地够呛。
然后楚怀渊感觉岳晓夜翻了个身,发出低低地娇吟:“相公,我害怕!”
那娇滴滴的声音里纤弱缠绵的意味让任何男人听了都会心尖颤颤,我听犹怜!
这回轮到楚怀渊自己打了个寒颤,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将那个娇弱的身子抱在怀里呵护着。
直到僵硬的放在身边的手指伸直再握紧,握紧再伸直,他也没能伸出去,然后他惊喜的发现,自己一只手居然能动了。
接着他就看到模糊的光影里,崔三那个傻大个向着岳晓夜发出声音的地方摸了过来。
就在崔三的身子弯下腰要贴上躺在床上的岳晓夜那一瞬,一声闷哼响起,崔三的粗壮的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紧贴在自己脖子上杜娘子那冰凉细腻的小手。
前一刻还幻想着如何蚀骨销魂的小手,此刻正握住一柄锋利犹如匕首的银钗,将崔三脖颈处刺了个对穿。
岳晓夜屈腿,轻轻踢开崔三的尸体,他那庞大的身子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隔外响亮。
楚怀渊心中暗道一声糟。
就见岳晓夜翻身跟着伏在地上,嘴里发出被捂住嘴巴后发出的“唔唔”声。
小木屋外,四兄弟睡觉的地方,是他们平时为阴干猎物皮毛所搭的简易草棚。
既是猎户又是山匪的四兄弟睡觉没有那么多讲究,夏日里天又不凉,干脆睡在几块光秃秃的木板上。
小木屋里的响声到底惊动了一向警醒的崔大,他迷糊着还未睁开眼睛,嘴里先问:“是谁?”
睡在另一侧的崔四适时答话:“大哥,是三哥起夜,大概睡迷了不小心跌倒了。”
崔大“嗯”了一声,睡了过去。
崔四侧耳听着小木屋内低不可闻的“唔唔”声很快就没了,心中暗喜:“看来三哥手脚还是麻利的,呆会儿我也可以去过过瘾啦!”
小木屋里,岳晓夜费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勉强将崔三的身子移到墙边。
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床边,呼呼喘气。
楚怀渊听着她喘气的声音,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自己的无能。
他的五指松开再握紧,松开再握紧,却仍然没有一点力气,只是能动而矣。
岳晓夜重新躺回楚怀渊身边,慢慢顺平了气息。
其实她也疲惫极了,但好在楚怀渊背着她跑了一路时,她睡了好大一觉。
所以现在还勉强可以打起精神来。
楚怀渊想了一下,转头吐出两颗含在嘴里的珠子,岳晓夜听见他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楚怀渊脸上一热,他已经将两颗珠子含在嘴里有一会儿了,足够让他的舌头描绘出珠子的形状,要是他没猜错,这两颗珠子是岳晓夜耳上的两颗耳坠。
他心头一动,三根银钗,各有妙用,一支手镯,暗藏玄机,就连两个耳坠,也能拿来当暗器,岳晓夜这是早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劫?还是,她本来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离开?
岳晓夜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楚怀渊无语。
岳晓夜道:“我一心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过安静的日子,你成全了我吧?”
楚怀渊哼了一声:“我成不成全你不都算计好了吗?”
岳晓夜轻轻捅了捅他:“那不一样啊,经过这么多事,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经楚王殿下允许和背着楚王殿下私逃,那差别还是很大的。”
楚怀渊道:“你想去哪儿?”
岳晓夜似在思索,一时无语。
楚怀渊突然叹了口气,一个得了失心之症的又没有依靠的弱女子罢了,他跟她较什么劲。
于是他好心地提醒道:“别跟我说你想回大应,要知道你抗旨拒婚那一刻起,大应你就待不住了。这也是你父亲痛快地答应与我东龙联姻的原因。”
岳晓夜点点头,无比为难地:“我知道,所以我一时还没想好要去哪里。”
楚怀渊道:“你为什么拒婚还记得吗?是不是——”他顿了一下,觉得这话直接问出来有点伤人,于是换了个问题:“还有没有可以值得信赖投奔的人。”
岳晓夜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什么都不记得了,没感觉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人,不过有人告诉过我,我抗旨拒婚是为了我二师兄!”
楚怀渊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莫名悲愤:“这种事情要靠别人来告诉你?你的脑子到底是不是让驴踢了?”
岳晓夜摇头,老老实实地答:“不知道。”
楚怀渊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我怎么觉得你这失心之症得的真是妙得很,干的坏事都忘记了,吃喝玩乐一样也没忘了,对,连逃命的本事也都记得,你这是选择性忘症吧!”
岳晓夜呆了一下,突然点头附和:“你说的有道理,也许是我以前经历的事都让人不太愉快,所以我就选择性的把他们都忘记了?”
楚怀渊这下真是恨不得咬她一口了,合则这位失心症是自己愿意得的,还得的很合心意的样子。
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岳晓夜已经再次开口,语气也莫明的轻松起来:“这可真要谢谢你,一语点醒梦中人,这下我可以完全放下了。”
她的语气轻松愉快,仿佛真的卸下了好大的包袱,让旁边的楚怀渊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好心态。
但他还是忍不住继续问:“那你师父呢?”
“师父?”岳晓夜歪头问。
楚怀渊点头:“对呀,无所不能的上官能?”
“忘了!”干脆利索的回答噎得楚怀渊哑口无言。
岳晓夜欢快地:“总之,这下我是真的想明白啦。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安了,楚王殿下,这次我救了你也算有功一件,你放我离开吧。”
楚怀渊忽略她说要离开时心底的不安,故作冷冽地:“你不是说能治好我的腿吗?”
岳晓夜扭头看他,黑夜中亮晶晶的眸子闪闪发光:“那就说定了,如果我治好了你的腿,你要放我离开。”
楚怀渊用鼻子哼了一声。
岳晓夜却不会轻易放过他,用手捅了捅他:“说话!”
楚怀渊无奈:“好!”
岳晓夜轻轻笑了起来。
门外响起脚步声,岳晓夜飞快伸手摸到他刚才吐出的耳坠子,不管楚怀渊嫌弃的扭头避开,硬是捏着他的嘴将耳坠重新塞到他嘴里。
还轻轻拍拍他的脸,低声在他耳边轻语:“你现在全身上下也就嘴能帮上忙了,拜托就别嫌东嫌西了。”
说完,她就重新回到地上,半弓着身子斜靠在崔三尸体旁,顺手从崔三身子拔出他们随身的匕首藏好,嗓子里发出惑人的嗯嗯啊啊奇怪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哽咽之声。
楚怀渊先还疑惑了一下,随即回过味来她发出的声音是什么意思时,血液轰的一下涌上了头脸。
门却在此时无声地开了,崔四显然比崔三有脑子,他进门时不知在门上做了什么手脚,门开得毫无声息。
人进来后还悄悄将门关好,怕惊动了外面的人。同时人站在暗处站了一会,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线,顺着岳晓夜发出声音的方向模糊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身影,这才小心奕奕地摸了过去。
看到墙角靠在一起的两具身子,崔四小小的怔了一下,随即嗤笑,他三哥这是睡了人家老婆就不好意思占人家相公的床了,还跑到地上来了。
转念又想,三哥也不是那么想不开的人啊!也许这在地上,别有滋味?不管了,他伸出手去抱岳晓夜,嘴里还低低劝他三哥:“三哥,你可不能只顾自己快活,也该让弟弟过过瘾了。”
看着伸向自己的那双手,岳晓夜终于还是决定小小的牺牲一下,伸出一只手想去揽住崔四的脖子顺势给他心口补一刀。
谁和她的手刚伸出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楚怀渊看出她的意图,突然怒从心起,张嘴“扑”的一声,一枚小小圆圆的实心银耳坠在他内劲吹逼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进了崔四的太阳穴里。
崔四一声没吭就势一头栽了下去,岳晓夜一见急忙闪身避开,就见崔四的尸体正正栽倒在崔三身边,刚好一对难兄难弟。
岳晓夜无声叹了口气,收了匕首回身躺在床上低喃:“你急什么嘛,我留着你当压轴的哪!”
楚怀渊黑着一张脸,听这这话干脆转头不理她,心里气这女人不知好歹,决定她不好好承认错误再不理她。
谁知等了好久,没有听到她说话,反而听到她呼吸渐渐平缓和顺,居然睡着了。
楚怀渊瞪大了眼睛看着模糊的光影中她清秀的侧脸,心中暗道:“这是什么女人啊?就这么睡在两具刚才还想欺负她的尸体旁,外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贼人,还睡得这么心安理得。”
然而看着她睡着时无比柔和的脸庞,他的心不知为什么也变得安定平和起来,暗自想:“她也累了,让她睡吧,我来守夜。”
夜深了,楚怀渊不知不觉居然也睡着了。
直到天将黎明时,小木屋外响崔大的暴喝声:“老三老四,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