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去何处2

　　大应元帅府，岳晓夜闺房。

　　岳晓夜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余妈和翠鸣指挥得小丫头们团团乱转后把一切安排妥当，直到屋子里只剩下岳晓夜和余妈与鸣翠三个人，余妈朝鸣翠使了个眼色，鸣翠朝着岳晓夜行了个礼，退到门口守着。

　　余妈这才搬了个小凳子坐到床边，看着岳晓夜沉静地模样，拉起她一只手放在掌心安抚，心疼地：“小姐您为什么要回来？”

　　岳晓夜默然领受着余妈的关怀，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余妈猛然拍了自己一巴掌，自责道：“看我这嘴，小姐您别乱想，我都听小山说了，您这次出去受了很多苦，还得了什么失心之症，唉！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当初就不该听了鸣翠那丫头挑唆帮着小姐逃家。”

　　岳晓夜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余妈抹了一把眼泪：“看我，光说这些没用的话，小姐既然回来了，怎么没跟老爷说不嫁东龙楚王的事？”

　　岳晓夜摇摇头：“不用了。”

　　余妈大急：“怎么不用？元帅若是知道您不愿嫁，一定有法子——”

　　岳晓夜再次摇摇头，看着余妈的眼睛：“您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愿意嫁！”

　　余妈大惊：“小姐，您、您不是和玉二公子——”

　　岳晓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一片清明：“奶妈，我得了失心之症，忘记了所有过往，连二师兄也不记得了，嫁给谁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余妈站起来心疼地唤：“小姐！”

　　岳晓夜认真地看着窗外：“而且我已经给父亲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又怎么能再让他老人家为难？人活着，总要有自己应担的责任，我是大应郡主，从决定回来那一刻起，就准备好承担自己的责任，若我不嫁，大应必要面对东龙怒火，妈妈，我已经任性了一次，不能再这么自私了。”

　　余妈的眼泪唰地流下来，心疼地将岳晓夜揽在了怀里，伤心地唤了一声：“小姐。”

　　岳晓夜的手犹豫着终是从背后揽住了余妈的腰，将脸埋在她怀中，似乎想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汲取力量。

　　也许，她内心的不安并非来自失心之症，而是在她生命之中仿佛一直寻觅渴求的什么东西上，现在她明白了，也许就是真心关爱你的人那温暖的怀抱。

　　宽大的书桌两边林立着一排排三丈高的书架，每一排书架上是密密麻麻的书，放眼望去，这是一座巨大的书林。

　　书桌后面一张巨大的矮榻，此时榻上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似是看书看累了倦极而眠，仰卧在矮榻上修长的四肢舒展，脸上还盖着一本书。

　　一个温和的女声低沉地响起：“别扰你五哥休息，走吧阿璃！”

　　一个娇嫩的声音含着丝调皮轻快地道：“我不嘛！母妃，五哥好不容易回来，可不能让他成天只知道看书睡觉做回那个傻书呆了。”

　　随着说话声响起，榻上休息的男子拿掉脸上的书坐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满是倦容，却正是司徒莫迪。

　　门外的母女二人看到司徒莫迪果然醒来，十四五岁的小女孩一身明艳宫装拉着母亲的手笑着走进书房来。

　　女孩进了房门立即松开了母亲的手，快步走到司徒莫迪身边，笑着撒娇：“五哥，母妃好偏心啊，为了让你休息，都不许阿璃到书房外面玩。”

　　年逾四十却仍然像三十出头的宫装妇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刚刚起身的莫迪：“阿迪，你别起来，我这就带着阿璃出去，你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莫迪却笑着站起来：“琳姨不必担心，我已经休息好了。”

　　阿璃冲母亲淘气的眨了眨眼：“我就说吧，五哥也不能天天睡觉，这一回离宫五年才得回来，咱们怎么也得好好庆贺一番才是。”

　　琳妃正待说话，莫迪已经笑着应道：“好好，就如你所说，你去办吧，这回五哥都听小阿璃的。”

　　阿璃一下子开心地蹦起来：“真的，五哥可要说话算话，那我就去准备了，母妃，你也好久没见五哥了，正好陪他好好聊聊天！”

　　阿璃开心地一路蹦跳着跑出了门，身后侍应的宫人们忽啦啦跟去一大堆。

　　屋子里的两个人看着阿璃开心地背影走远，琳姨开口：“都下去吧，我们娘俩说说话。”

　　宫人们走了个干干净净。

　　莫迪看了琳姨一眼后迅速把目光调离。

　　琳姨看着莫迪，欲言又止，只掏出手帕不停拭泪，终于小声呜咽起来。

　　莫迪心中大恸，终是低声道：“你莫哭，我不怪你。”

　　琳姨摇头，抽泣着道：“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吃了这么多的苦。”

　　司徒莫迪想起乾坤城西边那座山，山谷里那座小院，眼中显现一抹柔情，下意识地道：“也不全是苦！”

　　琳姨呆呆地看着他：“阿迪，放弃吧，现在你皇叔权势越来越大，朝中上下被他经营得铁板一块，早年忠于你父皇的那些人已经被他清除得干干净净。你现在一个人，怎么能争得过他？”

　　司徒莫迪听到“皇叔”这两个字时，眼中瞬间爆发一股恨意，但转眼就被他很好的掩饰下去，回身若无其事的坐回榻边，端起茶杯语速轻快地：“我怎么会想去跟皇叔争什么？我又有什么好争的，父皇的忠臣们都已追随他于地下，连子女们也只剩下您亲生的小九弟和我，看着昔日竞争对手的哥哥弟弟们都已经化为白骨，而我还能坐在这儿安好无损的享受着我皇权富贵，除了每日面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不能相认，却只能以姨母相称外没有任何损失，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司徒莫迪抬头盯着面前那张绝美的脸在自己的言语中血色渐失愈见苍白，终于满意地住了口，神色惬意地啜了口茶。

　　琳贵妃低下头伸手捂住闷得发痛、痛得窒息的胸口，颤抖地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终究是怨了我，怨我不该活着，怨我当初没有跟你父皇一起去了，怨我恬不知耻以你琳姨的身份跟了你皇叔给你丢人！”

　　她说着，眼睛一滴滴无声地落在鞋面上，却不敢哭出声来，若给外面的人看出来，那个人又要为难她的阿迪了。

　　所以她快速的仰起头，逼回自己的眼泪，对司徒莫迪道：“可是阿迪，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我只希望你是好好的。”

　　琳贵妃说完，踉跄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司徒莫迪的声音：“你恨他吗？”

　　琳贵妃一怔，捂住胸口，她该恨吗？也许她该恨的，可是她该恨谁，是那个不顾一切抢了弟弟意中人放到自己后宫百般疼爱的哥哥？还是那个不惜谋权篡位大开杀戒抢回自己心爱女人的弟弟？

　　也许，她该恨的，只有自己，既然跟了哥哥受了宠爱生了两个可爱的皇儿就该在宫变时随了先皇死去；既然回到弟弟身边仍然受宠有了玉雪可爱的女儿就该不再奢望得到两个儿子的温情。

　　但是，谁能明白她的那一颗心呢？

　　她最终哑着嗓子低声道：“阿迪，你皇叔已经先一步派人潜往东龙，你——要小心！”

　　司徒莫迪的脸色瞬间巨变，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沉下了脸。

　　大应元帅府，岳晓夜书房。

　　岳临兵看着书桌前正在写字的岳晓夜点了点头，等她写完拿起来看，忍不住点头：“好在失心症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起码这笔字还在。”

　　岳晓夜略显羞涩地站在一旁。

　　岳临兵坐到书房的圈椅上，看着岳晓夜慈爱地道：“小月，父亲再问你一次，你确定要嫁东龙楚王？”

　　岳晓夜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岳临兵也沉默了会儿，看着岳晓夜道：“你知道，如果你不想嫁，父亲既不在乎大应贤王，就更不会在乎那个千里之外的东龙楚王。”

　　岳晓夜认真地点点头：“父亲，小月明白，只是自小月得了失心之症前尘皆忘后，真的对嫁什么人没有什么抵触。何况依小月的想法，遥远的东龙对我来说，更有一番别样的吸引力！”

　　岳临兵见小月神色中果然没有一丝勉强，心中一叹：“也不知道，自小把你送到上官先生那里，究竟是对是错！”

　　岳晓夜闻言一笑：“女儿到觉得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上苍让女儿从小师从上官先生，养得与其他女子不同，上苍让女儿得了失心之症，可以了无牵挂远嫁东龙。那么人生也许只要放平心意，顺应天意，自然如意吧！”

　　岳临兵心中一动，点头：“也罢。只你要小心，那东龙楚王虽不一定如外面传闻据说残忍暴戾，但也是东龙战神兼护国大都督，与我军向来彼此不服，虽然联姻历代都有，但不要忘了你是我的女儿，此去一路小心。”

　　大应十七年，七月十六，宜嫁娶。

　　千人相送，十里红妆，大应嘉敏嫁东龙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