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临兵带着自己的精兵强将们将岳晓夜送嫁的队伍一直送到了大应的边境线上,看着东龙求亲使团带着送嫁队消失在乾坤城东面的群山之中,看着唯一的女儿大红色婚车消失在绿意盎然的密林里,岳临兵的心里突然百味陈杂。
而端坐在婚车上一身大红嫁衣的岳晓夜看着渐渐模糊的父亲身影,心底里,涌上一股极度不舍之情。
为了掩饰眼中的泪意,她转过身子,对着旁边陪嫁跟来的丫环鸣翠和余妈道:“这一路千山万水的,把这身衣服换了吧,弄得舒服一些。”
鸣翠尚有些犹豫,口中试探地道:“只是这夫家未至,嫁衣先取,怕是不太——”
倒是一旁的余妈麻利地应了一声:“好!“打断了鸣翠的话,上前一边帮岳晓夜卸妆一边对着鸣翠道:“这一路那么远,要让小姐老这么端着怎么受得了,自然是到了地头再重新帮小姐装扮上就是了。”
鸣翠看着岳晓夜赞同地含笑点头,于是也上前帮着岳晓夜脱下繁复的嫁衣,一边笑着道:“我瞧着小姐这一回得了失心之症倒是因祸得福了。”
岳晓夜不解地看着她,鸣翠手下不停,麻利地将一套天青色裙装帮岳晓夜套上,一喧抿嘴笑道:“余妈看小姐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更娴静更有元帅府大小姐的样子了?”
余妈闻言放下正将岳晓夜满头金饰卸下准备重新给她挽发的手,转身到她正面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还真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当着人一样,背着人一样的辛苦装样子了。”
鸣翠已经扑哧笑了出来,岳晓夜也禁不住翘起嘴角,挂上一抹笑容,清冷的面容瞬间柔和起来,弯弯的眼睛里波光流转,这一笑如新月初升,让人瞬间惊艳。
余妈回身跪坐到岳晓夜身后拿起她的头发继续手中的活计,一边道:“小姐还是要多笑笑才好,妈妈知道你心有郁郁,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好好过活,不是小姐以往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叫什么来着?”
鸣翠一边将手中的嫁衣收好一边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此生烦恼障碍,纯属自忧!”
岳晓夜静静听到此处,展颜一笑,轻声续道:“若谋生平顺遂,实为妄想,只需心平意静,一生何愁!”
鸣翠惊叹:“小姐,你又续新句子了?”
岳晓夜笑着不答,从面前在妆台上那面跟着车轮颤动的铜镜里看着身后给自己梳头的余妈的慈详的脸,轻声道:“妈妈放心,我都明白。”
余妈的眼睛也从镜中看着岳晓夜如花笑颜,手中不停满意地道:“这才是我的好小姐,这次小姐把家中不愿跟来的丫头全都遣散就对了,新买那些也只能充充数儿,到了地头咱们自然再精挑细选才好,免得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倒来坏事。”
鸣翠却略有不解地问:“妈妈,我觉得家里那些熟识的总比新面孔好,使起来也顺手些,小姐这次远嫁身边原来的人只有咱们两个,我怕小姐会不习惯。”
余妈瞥了鸣翠一眼,手中麻利的往岳晓夜已经挽好的发髻上插上一枚跟她身上衣服相配的玉笄,口中道:“小丫头懂什么?真心待小姐好的,自然不嫌多,有那些歪门斜道的小心思的,自然一个都不能要,要不是你打小跟在小姐身边,还算进退得宜,又无亲无故打小立誓终身不嫁伺候小姐,妈妈我连你都不带!”
鸣翠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余妈会说出这一番话,岳晓夜看着她那被打击的样子忍不住道:“鸣翠别听妈妈吓你,她是怕那些不懂事的小丫头在咱们元帅府自在惯了,去了东龙楚王府万一触犯了规矩受罚,于心不忍才把她们都散了的。”
鸣翠回过神来,抚了抚胸口道:“我也是想差了,妈妈自然是好意,她们坏了规矩受罚是小,给小姐带来麻烦是大!”
余妈看着岳晓夜简单清爽又出色的妆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回头正色对着鸣翠道:“你知道事情轻重最好,这一回出来小姐身边只咱们俩个是老人了,东龙楚王府对咱们来说一无所知,咱们俩个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切莫给小姐丢脸,切莫,给小姐惹祸。”
鸣翠郑重点头:“妈妈放心!”
岳晓夜见两人郑重其事的样子轻笑着打破有些凝重气氛:“你们别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其实没有妈妈想的那么多,只是单纯不想她们年纪小小都跟着我背井离乡,忍受与亲人骨肉分离的苦处罢了。”
余妈眼神一暗,随即作贼一样四处观望了一圈,这才凑到岳晓夜耳边低声道:“小姐要是不想嫁去东龙,不如我让小山安排一下,在路上找个机会小姐你逃走就是。”
岳晓夜本来看着余妈贼兮兮的样子正在纳闷,以为她又有什么心腹大事,正凝神细听她在耳边说话,不防听到余妈这一番惊人之语,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余妈,余妈却误会了她的意思,拍着胸口道:“小姐不用担心我们,我到时就跟着小山往东龙楚王府跟他们要人去,当初你从府逃走我就用这招儿,连元帅都被我们瞞个结实,何况这些一无所知的东龙人!”
岳晓夜哭笑不得地:“妈妈,你再不可这样了,在咱们府里你能用这招是父亲暗中纵容的结果,若是对上东龙楚王,人家可不管你什么小姐啊,奶妈啊什么的,若我在路上不见了你看你们还能不能有命到楚王府了。”
余妈一呆,岳晓夜接着道:“这次您跟小山哥一同陪我到东龙,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眼神调向车窗,透过车窗上薄纱看向那一望无际的山野,轻轻道:“经了前一番风雨,苍天既让我前尘尽断,有若新生,那么此生我唯愿岁月静好,人事安康。”
东龙楚王府,书房。
楚怀渊默然盯着面前的一幅山海图半晌,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大应嘉敏郡主车驾已入珲境,进入我东龙境内之前一定要展开行动,立即准备人手,清洗对方车队内的细作。”
身后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抱拳领命而去,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司徒无苏这才走上前来,看着山海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圆点对楚怀渊道:“这次我去吧!”
楚怀渊淡淡道:“是我娶妻,自然我自己去迎!你留守吧!”
他拍拍身下的竹椅,门外走进两个书童模样的人,上前躬身抬起竹椅,走出书房门。
身后司徒无苏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神秘莫测地道:“明明都已经不良于行了,还要自己去出这个头,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楚老二啊,难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被我忽略了?”
半个月后,北珲与东龙边界的歧阳山,山间密林之中一条土黄色的官道之上,一队长途跋涉的车马远远行来。
为首开路的肖健对探路回来的哨子道:“去后面跟余副将说一声,前面马上要出北珲边境,进入东龙国土,东龙使团已经派人去回报,东龙那边肯定要派人来接的,我们是找家客栈等着还是接着赶路。”
哨子打马向后,越过护卫们来到送嫁队长长的车队中间,看到精壮的余小山正坐在马背上跟余妈妈说着什么。
哨子禀告后,余小山回头对余妈妈道:“娘,你问问小姐,看她是什么意思。”
余妈妈白了儿子一眼,边返身往中间那辆华丽夸张的婚车走去边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自然要等着让人来接才显得贵重,来接的人身份不够还不行!”
余小山苦笑一下,对自己这个处处以小姐为尊的老娘表示无可奈何。
一会儿,余妈妈的头从婚车上的窗子里钻了出来,冲着余小山喊:“郡主吩咐,进入东龙国土后就找家客栈休息一下。”
余小山点头,回身吩咐手下们准备。
车子里的余妈对着岳晓夜道:“小姐,您就该在北珲境内休息,一直等到那个什么东龙楚王亲自来迎才显金贵。”
岳晓夜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湛蓝的天空,用力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轻笑道:“毕竟咱们是跟东龙联姻,还是尽早踏上东龙的土地比较好。”
她扭头看着余妈不满的脸接着笑道:“您啊,还别生气,我看东龙楚王是绝不会亲自来迎的,能在东龙国都见到他就错了。”
余妈妈不满地:“小姐是大应郡主,也是他东龙亲自求娶的,求婚时本人没亲自来也就算了,到了东龙国境居然还不露面,他们也太不像话了。”
岳晓夜知道她不过是唠叨唠叨,抿嘴一笑也不再答话。
倒是一旁的鸣翠笑着倒了一杯茶递给岳晓夜,一边晃了晃手中的空壶冲着外面喊了一句,小满,再给小姐送壶水来。”
然后回头看着余妈笑道:“小姐您看,余妈这是没见着姑爷的面不放心呐!”
一句话说得余妈老脸微黑,瞪了鸣翠一眼:“小丫头片子,别胡说。”
鸣翠笑道:“谁胡说了,余妈见过玉二公子一面,满意地不得了,二话不说支持小姐逃婚——”
一句话让车厢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鸣翠话没说完,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呐呐地:“奴婢错了,妈妈罚我吧!我再不敢了。”
余妈出乎意料地没有骂她,只喃喃低语:“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嫁人,嫁对了自然一生无忧,否则——”她不再往下说,却抬头狠狠剜了鸣翠一眼,气势汹汹地道:“我想看看有什么不对,早一日见了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自然早做打算。”
岳晓夜一笑:“妈妈说的没错,能见到人最好,但见不到也没什么,妈妈不用急,女子嫁人是很重要,可嫁得对了,未必一生无忧,要知人是会变的,嫁得错了,也未必一生烦恼,守着平心静意,也能安渡一生。”
余妈扬头,骄傲地道:“那是,小姐是上官先生“无所不能”的弟子,决非世间普通女子所比,咱们自然怎么都能过得好好的。”
鸣翠见状,这才松了口气,笑着道:“妈妈总是恨不能把小姐护在怀里的,生怕被谁欺负了去。”一面揭开车帘,伸出手去接外头丫头递过来的茶壶。
“啪”的一声脆响,“啊!”的一声尖叫,鸣翠手中的茶壶被凭空射来的一支箭击得粉碎,射碎茶壶的箭直接钉在了车门板上,箭身在半空中轻颤,似发出嗡嗡的轻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