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临兵说完这话,清楚的看到了楚怀渊眼中的意外与惊喜,也清楚地知道面前的年轻人真的把那个孩子放在心上了,也许这也是自己唯一能为那个孩子做的事了。
楚怀渊当然清楚岳临兵这话的意思,岳临兵在向他承诺,有一天她真的回来时,岳临兵会给她大应元帅府大小姐的身份。
也就等于是说岳临兵认了这个女儿了,不管她是真的岳晓夜,还是假的岳晓夜,以后只要她想,她就是岳晓夜,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用她的身份威胁她。
楚怀渊就在马上郑重给岳临兵行了一礼:“晚辈代她谢过元帅。”
岳临兵摆手。
楚怀渊抬头对上岳临兵的眼睛,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刚得到密报,她应该也在离这不远的神农门内,就在这以南三里左右的阴阳地里。”
岳临兵的脸色果然慎重起来。
阴阳地、神农门,哪一个也不是好玩的地方。
楚怀渊看着岳临兵道:“如果前辈能掌控阵前形势,晚辈想去神农门里找一找,也许——”
也许可以帮帮她的忙,也许可以把她重新带回来,也许不知会面对什么危险。
岳临兵思索了一下,点点头:“处理好你那边的事。”
楚怀渊正色道:“前辈放心。”
二人算是阵前做了个临时协议,暂进不会交兵。然后各归本方军营。
跟在岳临兵身后的肖健不禁担心地问:“元帅,战场的事瞬息万变,万一我们迟迟不动,引起皇上猜忌——”
岳临兵骑着马儿不急不慌地:“大应此次出兵打的本来就是为我儿讨回公道的名号,如今有了我儿的消息,还不允许我仔细查证一番么?再说——”
岳临兵遥遥看了一眼大应都城的方向,捻须而笑:“不是自古就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吗?”
肖健脸上露出笑容,点头道:“元帅说的是。”
东龙大营,中军帐。
楚怀渊穿着青一那一身不起眼的青色便装,对穿着他的银甲的青一道:“别人我是信不过的,所以我走这段日子,大军就都交给你了。一切像以前一样,一应战或不战,你都可自行定夺,你在便如我在一般。”
青一面色扭曲的不行,弊得满脸通红,终是劝道:“神农门本是三大秘地之一,如今更是情势复杂,你一军之首,国之重器,怎能轻易涉险?”
楚怀渊一言不发,将软剑缠在腰间,对旁边低头不肯说话的陆氏兄弟道:“好好跟在青一身边,别露出破绽来,任何时候不能让别人看出我不在。青一就是我。我才是青一。”
陆士兄弟在楚怀渊如有实质的眼神中败北,乖乖点头,这位主子,从来也不是他们兄弟能说服的。
见楚怀渊大步就要出帐,青一在后面急喊:“神农谷里毒物横行,一个不小心就万劫不复,你要小心。”
楚怀渊头也不回地低应一声,走到帐门口,将青色布巾裹住头脸,挑开帐门,看外面没人注意,身形一闪而逝。
神农门河西一边位置最高的房子里。
整个房间只有中间两扇门推拉木门隔开,此时门开在两边,露出里面木榻上道骨仙风的老者。
一身青布麻袍,慈眉善目,端坐在木榻上闭目运功。
周身围荡着一股无形的气劲,令被窗外吹来的山风掀起的窗纱明
可以将老人的身形完全罩住,但却无论如何也飘不到老人身周三尺之内。
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瘦得跟个竹竿一样,来到隔扇木
门前远远施礼:“师父,门下弟子说在山里见到了小师弟。”
闭着眼睛的老人倏然睁开眼睛,眸中精光四射,但只一晌,又闭
上双眼恢复正常,沉声道:“知道了,退下吧!”
中年男子躬身退走,老人的眼睛重新睁开,望向窗外那密林山谷,
嘴边露出一丝邪肆的笑意。
北珲五皇子府,大书房。
司徒莫迪呆呆坐在书桌后,手中拿着的一张用来传递情报的特殊纸条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一种无边的苦涩伴着丝丝惊喜从心底慢慢升起,原来,她还活着,活得很好,似是惊喜又似乎是意料之中。
是啊,她这么美好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死去;她这么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去。
司徒翼买通的神农门的云鹤想将她带回北珲,用她来挟制大应岳临兵和东龙的楚怀渊。
但以她的性子,既然诈死脱身了,必然将她来历如实相告,所以,无论对于东龙还是大应,她都会失去利用价值。
而北珲,会因为她失去价值而不会再在乎她的性命。
她本来应该过那种快乐无忧的平凡日子,是自己非要拉她进入自己的宿命中挣扎,自己有责任,保她一世安康。
司徒莫迪长长叹了口气,既然她选择放弃,那就放她自由吧,但是,得是在自己保护下的自由。
司徒莫迪扶案而起,精神抖擞起来。他要为她,而战!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腹部微微隆起的泰明珠心情愉快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的丫鬟墨雨将提着的食盒小心奕奕地放在桌上,就悄声退了下去。
司徒莫迪用脚轻轻将掉在地上的小纸条勾到桌子下面看不到的角落里,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轻轻扶着泰明珠的手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这才笑道:“做什么跑这么老远过来,有事让人叫我一声,我过去就是了。”
司徒莫迪一边说,一边温柔地抚了抚泰明珠的肚子,满脸柔情的对泰明珠道:“你现在可怀着我们的孩儿,怎么那么不小心?”
泰明珠甜蜜地笑着,将身子顺势靠在了司徒莫迪的怀中,娇嗔道:“我哪有那么娇贵了!大夫说不怀了身子也不能太懒,我不过是想多活动活动,顺路来看看你罢了。”
司徒莫迪揽着泰明珠的肩头,让她在自己的怀里靠的更轻松一些,指着桌上的食盒道:“顺路来看看我,带吃的干什么?”
泰明珠娇笑:“既然顺路来了,就顺便带点吃呀!”
司徒莫迪也笑,不过这笑意却未达眼底,他轻声道:“明珠,我有事要跟你说一下。”
泰明珠立即敏感地抬头,看着司徒莫迪的眼睛问:“怎么了?”
司徒莫迪摸了摸她的头:“我要出门一趟,大概一个月左右即回。”
泰明珠下意识拉紧了他的衣襟,脸上蒙上一层担忧。
司徒莫迪见她面色变幻,立即道:“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是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得了一株奇花,想邀我赏鉴。”
泰明珠神色一松:“那为什么还要那么久?”
司徒莫迪道:“这位朋友离这里比较远,在乾坤城附近。”
泰明珠担心道:“那么远看一株花,值得吗?为何不让他带着花儿过来?”
司徒莫迪含笑,伸手抚平她的眉头:“这株花是生在当地的,我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株,如果是,我想把它移过来看看在咱们这儿能不能成活。”
泰明珠不高兴地:“什么花值得千里移栽?”
司徒莫迪轻轻道:“是生长在神农门里的一种人人都不能碰的花,要是能移过来,你和孩子还可以多一重保障。”
泰明珠的眼圈红了,她自己也觉得怀疑之后她的性子变了,多愁善感,多疑多思,简直不像她了。
但她还是咬着唇将脸贴在司徒莫迪的胸腹之间轻声道:“阿迪,你知道我只在乎你,别的我什么都不在意。”
司徒莫迪的手轻柔的抚着泰明珠的脑袋顶,唇边却扯上一丝讽笑,口中仍温柔无比地:“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泰明珠打断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司徒莫迪的眼睛,坚定地道:“阿迪,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你一开始也嫌弃我名声不好。”
她见司徒莫迪摇头欲开口分辨,抢先站起来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自己缓缓开口:“你不用解释。我自己知道我的名声在外面是什么样的,实际上我也从来没给你解释过,因为我早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如果这辈子还有人能以真心待我,我必粉身碎骨以报。”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司徒莫迪:“阿迪,我不是生来水性杨花的人,可能没有女子愿意被人当成水性杨花的性子,但我确实自暴自弃过,对男人失去了希望。”
泰明珠的眼中又含了泪水,轻声道:“可我遇到了你,不管你当初娶我是不是只是为了我的身份,但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了我回来,给我尊重,真心相待,给我一个女子所能得到的丈夫所有的疼爱,还给了我孩儿。”
她低头,充满爱意地轻抚自己微凸小腹,抬头看向司徒莫迪:“阿迪,我感激你,爱慕你,并愿竭尽全力成全你。所以我可以劝阿爹和哥哥们奉你为主,助你夺位复仇。”
司徒莫迪的眼中也湿润起来,似被泰明珠的话感动,他紧紧的揽着泰明珠的腰身,深情的凝视着她。
泰明珠咬唇:“阿迪,我不想你再轻易去涉险,神农门是什么地方?我不是不知道,上次你去阎王殿就九死一生,神农门比阎王殿又好哪儿去了?”
她看到司徒莫迪神色似有触动,又接着道:“上次去阎王殿,你是奉皇命不得不去,这次皇上跟本没能力再钳制你,你为什么又把自己制于险地?”
司徒莫迪摇头,泰明珠却跟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大变,激动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是不是外面有什么人——”
她再说不下去了,脸色一瞬间惨白,身子摇摇欲坠。
不得不说,女人天生的直觉有时敏锐的惊人,泰明珠几乎猜中了事情的真相。
司徒莫迪连忙将她揽在怀中,二人在椅子上坐好,柔声安慰:“你瞎想什么呢?咱们成亲这么久,你见我多看什么别的女人一眼了?”
在心里偷偷想的当然不算。
泰明珠脸色好看了一点,这也是她对司徒莫迪死心踏地的原因之一,她少时受过情伤,一度自暴自弃。但自从遇到司徒莫迪,见他不同于普通男子,对女色毫不留恋,一心一意只对自己好。
年轻英俊的皇子殿下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好,很快就将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深深地爱上了他而不能自拔。
司徒莫迪眸色变幻莫测,最终开口道:“明珠,你不知道我幼时遭遇种种艰险,这位朋友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可以毫不客气的说,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语气中的认真与沉重让泰明珠想起他少年时叔杀父夺母的悲惨经历,心中不由一恸,下意识乖乖靠在他胸口,不再多话。
司徒莫迪接着道:“所以这次我也想去看看这位朋友是否安好,若她过得不好,我想接她来北珲安置,也算报还当日大恩。”
司徒莫迪低头,看向泰明珠的脸,温柔地道:“当然,这事儿须经夫人同意。”
泰明珠瞪了他一眼:“少来胡弄我,明明都已经打算好了。还跟我装什么样子?”
司徒莫迪大笑将她的脑袋按回自己怀里:“哪有的事,这不是得跟夫人商量得到允许才去吗?”
神农门一条山谷里。
参天大树一眼望不到边际。
某棵最高最大的白桦树上,青布麻袍道骨仙风的老者单足立在高高的树端,眼睛扫向面前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面隐藏的细细的身影,哈哈大笑声响震山谷:“云鹤,既然有胆子偷跑还敢回来,为何不敢与为师一见呢?”
“不敢与为师一见呢?”“与为师一见呢?”
回声在山谷里飘飘荡荡,渐渐远去。
树干后传来云鹤清朗的回答:“师父百毒鬼王的名号岂是他人能冒领的,你究竟是谁?敢在我神农门内冒充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