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蛮军突现,如一支利剑从与北珲接壤的阴阳地直入这片大陆的腹地,从北向南,一路无阻,很快将本来数百年没有异军入侵的诸国百姓本来安居乐业的日子陷入无边地狱之中。
北珲、东龙和大应三国并立时,虽各国之间间或小有摩擦,甚至三国混战时,都没有造成这般人间炼狱的景象。
因为那毕竟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或因抢夺土地,或因掠夺财富。
但这传说中的北境蛮军,仿若天外的魔鬼入了世,只为吃人血肉而来。他们都如传说中体格魁梧,一身蛮力,武器精良,最重要的,生性凶残暴虐,喜食人肉。
这最后一点,直接击溃普通人的心理防线,这不是人啊,这是妖怪。
而且这些人因体质关系,根本不在乎阴阳地里的环境恶劣,一上来就先突袭了北珲,接着从北珲那里的阴阳地进军,人数比之前一次出现时翻了数倍,借着阴阳地由北向南的一路畅通,很快在东龙,西应燃起战火。
战场成了一边倒的屠场,蛮军所到之处,尸横遍野,似乎战争的最终结局已经注定,剩下的只是各国士兵人数多于蛮军数倍,屠杀也需要时间而矣。
外面的世界已然一片腥风血雨,楚王府后花园的叶小月却已经抱着九个月即将临盆的肚子安然不知。
楚怀渊将外界一切消息封锁了,叶小月对此一无所知。其实说是封锁也不算,楚怀渊只是没有把外面的情况告诉叶小月,而楚王府后院的简单情况又加剧了这种消息的封闭,再加上叶小月本来就一副不理世事的性子,怀孕后一心安定待产,所以,无论外面怎么乱,怎么惨,只要没有杀到楚王府门外,就不会传到叶小月耳中。
这一天叶小月由鸣翠扶着正在湖边散步,这习惯一直沿续下来,纵然叶小月怀孕也并未间断,突然站在湖边的小径上停下来,皱了外皱眉。
鸣翠扬头看她担心地问:“小姐,怎么了?”
鸣翠以为她要生产了,毕竟日子前后差不到半月,听府中请来的稳婆说,这段时间里,小姐有随时发作的可能。
叶小月抬头,看了看府门的方向,回头对鸣翠道:“你去府门处看看,别人说什么都不用听,只消悄悄从内往外看一眼,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回来报给我知道。”
鸣翠疑惑地看了一眼府门的方向,她什么也没听到,转头看了一眼叶小月那尖尖的肚子,有些犹豫。
她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小姐的耳朵一向比她听力好,这倒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小姐的状况,身边实在不该离开人的。
偏偏这内院里,除了远远的后罩房里有做饭的厨子、等着伺候生产的稳婆、和浆洗的婆子,再没多一个能侍候小姐的人了。
这时候随时会有状况发生,让她扔下小姐一个人,要是有个万一,可就不好了。
所以鸣翠再三考量,还是摇头:“小姐,咱们先回揽月楼去,我扶你歇好了,我再去打听。”
叶小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这么不放心我?”
鸣翠红着脸摇头:“不是,小姐此时不比平常,万一这会儿发作起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叶小月笑笑:“我自己师出无所不能门下,小时候还在神农门呆过一阶段,自己身体什么样子会不知道?”
鸣翠还在犹豫,叶小月道:“我是想着这些天王爷表现的不太对劲,按理他早早就应该陪在我身边的,可是你看这几天,他起早贪黑的几乎瞧不见人影,莫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鸣翠一直大咧咧的性子,现在满心满眼里除了叶小月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没有别人。
要不然凭这阶段楚怀渊的异常,她早该感觉到的,现在经叶小月一提醒,立马感觉到不对了。
鸣翠忧心的抬头,看向叶小月道:“小姐是担心?”
叶小月垮着脸道:“我是担心,咱们两个天天闷在后院对外面一无所知,万一有点什么事——被人家打上门来都不知道。”
这句话一下子说中了鸣翠的心事,她自己因整日闷在家里,对外面余小山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直到人家找上门来,最终被害得小产远离家乡才明白自己傻得有多离谱。
鸣翠咬着下唇,满脸同仇敌忾地道:“小姐别担心,奴婢这就去府门前看看,看看哪个不要脸的敢凑到咱们楚王府来找不自在,奴婢不把她打成猪头不算完。”
叶小月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仍是一副忧伤难解的样子,点点头:“你快去快回,我这里肯定暂时没事的,你记得别露面,偷偷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弄清楚好赶紧回来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你。”
“哎!”鸣翠不再多话,把叶小月扶到湖边树下的木椅上坐好,转身就跑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叶小月眼中的笑意也完全消失了,她冷冷道:“何方高人,现在可以现身一见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不远处的树下。
叶小月看着他笑笑:“好久不见,大师兄。”
来人正是千机谷千机老人门下大弟子玉凌山。
玉凌山神色复杂的看着叶小月,这个女孩子,从出现在千机谷时就知道她来历复杂,更得师父另眼相待,于是他们师兄弟们都对她更加喜爱一些,谁知道,刻意培养出来的兄妹情深,有一天会因为立场改变而变了味道。
叶小月看着玉凌山变幻莫测的神色,笑笑:“师兄此来,难道只是为了看看我?”
玉凌山精神一振,回过神来,看着她道:“师父命我来接师妹回千机谷。”
叶小月丝毫没有意外,略歪着头,像是天真的孩童般“噢?”了一声,然后眨了眨眼睛,就那么一副不解无辜的样子盯着玉凌山。
玉凌山老脸一红:“师妹有话去对师父说吧!”
说完玉凌山伸手捞向叶小月,他知叶小月此时身子贵重,因此并不敢用太大的力道,只是预防她会挣扎,反而不小心伤到她自己。
但叶小月动也不动,就那么柔柔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笑,玉凌山猛然心惊后退,这小师妹可绝对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他醒悟的还是有点晚了,一个淡淡的青色身影如渐一般突然出现,手中的长剑如长虹贯日般直刺向玉凌山后心。
玉凌山大惊失色,往旁边急掠,但那条长剑还是在他后背心留下了不短的一道口子,所幸他闪得快,伤口不深,但血却瞬间湿透的他的衣衫。
一个照面就让自己受了伤,这令玉凌山不得不提起百般精神来应对,当即拔出宝剑,与青一战成一团。
两大当世高手对绝,那景象绝对世所罕见,但叶小月并没有留下欣赏,她几乎是用小跑的步子,快速向揽月楼移动。
但无奈的是叶小月现在的身子实在是笨重,所以尽管她尽最大的力气用了最快的速度,还是在到达揽月楼之前被人拦住。
拦住她的,是青色僧衣僧袍的玉青山,他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叶小月去往揽月楼的小路上,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看。
叶小月放慢的脚步,喘匀了呼吸,尽量让自己跳得快要失控的心,回复正常。
然后玉青山低头看到了叶小月的肚子,他的脸色一瞬间五彩斑斓,说不清是什么感受,然后他居然笑了。
叶小月的心往下沉,但她这时候实在不适宜开口,不管她说什么,对这时候的玉青山来讲都是一种刺激。
任何解释都没有用的吧。
玉青山居然一句话也没说,上前一步,僧袍就兜头罩向叶小月。叶小月反而一动也不敢动了,玉青山居然比玉凌山狠绝,他这一样是没有留情的,叶小月若反抗,以她现在的样子,很容易一尸两命。
所以,叶小月干脆眼睛一闭,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反正千机老人若是想带她走,不会让玉青山伤害她就是。
然而她眼睛刚闭上,就听见一声断喝,接着兵刃相接声响起,叶小月忙睁开眼,就看到陆氏兄弟不知何时已经将玉青山引到一边,三人斗起来飞沙走石,一点也不含蓄。
叶小月不管打得激烈的这两队人马,只埋头一心想回揽月楼,揽月楼地下,楚怀渊着人修了个密室,是以防万一用的,当时叶小月还取笑他太过小心,现在来看楚怀渊也许早有打算。
密室周围,以巨大的青花岗岩石堆砌,内层更是用了精钢打制,要论坚固程度,说是天下第一也不遑多让。
三道入口的设置更是人进去启动后,就只能里面的人掌握开关,只有里面的人主动想出来才能打开门,否则外面的人无论如何进不去的。
所以,只要叶小月能进了密室,起码安全了。
但世事哪那么容易让人如愿呢,叶小月一支脚已经迈上了揽月楼的台阶上了,身子猛然一轻,整个人从半空中飞走了。
刚刚从府门打听了消息回来往里跑的鸣翠正看到这一幕,惊叫声顿时响彻云霄。
原来叶小月突然被一张大网迎头罩住,随即网绳被人拉起,直飞半空。
一声怒斥响起,楚怀渊到了,他手中宝剑凌空飞向大网的网绳,网绳应声而断,被困在大网中的叶小月从半空中掉落下来,楚怀渊跃起,一把将叶小月抱在怀中。
将叶小月轻轻放在地上,看着她在眼泪都吓出来的鸣翠的扶持下进了揽月楼,楚怀渊的怒火径直冲着拉网的人喷去。
整个人如一发炮弹般弹向那个黑衣蒙面人。
空气中似乎可以听到楚怀渊身上骨骼发出噼噼啪啪的气劲爆破声,那黑衣人默然转身就跑。
楚怀渊一直追到湖对面的楚王府院墙外,才意犹未尽的收住脚,这黑衣人功夫也许不是顶好,轻功却似天下无双。无论如何,他不能扔下叶小月一个人在府中。
然而等楚怀渊回到揽月楼,一进门就看到鸣翠伏倒在地了无声息,楚怀渊面色铁青,一口气将通往密室的三道机关门全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这是叶小月根本没来得及进入密室,一进入揽月楼就被人劫走了。
这是一座危楼,座落在离东都城不远的一座依山傍水的小镇上,小镇因紧邻东都而日渐繁华,不照那些一般的中小型城镇差。
危楼处于小镇边缘,被一道破败的院墙围住,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山。
危楼之所以被称为危楼,是因为它外面看上去真的很危险,由于长时间闲置无人打理,门窗俱损毁的非常厉害,风稍大一些的时候,门窗的破洞中甚至会传来呜呜的风声,配合着木制门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时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陡然给危楼凭添了一丝诡异的氛围。
这也是这座被弃置不用很久的危楼被当成鬼楼一般无人敢涉足的原因之一,之二当然是这种危楼实则有主,而且来头还不小啦。
此际,危楼下面一间被外表看去被破败的帐幔围得像鬼屋的房间里,叶小月躺在一张虽然破败,却辅满厚厚的棉被的宽大的木床上生产。
四周仍然空无一人,从和鸣翠一进入揽月楼就被人制住送到这里来时起,她实际上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此时,她却没有精力再想那些无关的事了,因为,她要生了。
经过这一阵的折腾,显然她的孩子已经等不及要来到这世上了,虽然此地破败,但这张床明显被人布置过了,所以,眼前什么也没有她生产重要。
虽然一个人没有,但叶小月并不慌,首先这是她生的第二胎了,之前生阿梨时她就很顺利,相信这次也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其次她身体状况自己一直都控制得不错,再加上她本身对医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当她经历几番彻骨的阵痛后,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危楼中骤然响起。
夜,越来越黑,乌云被狂风裹挟着扑天盖地而来,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