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色致,雪粉华,年关将至。
一炉好香的烟气袅袅散在房间内的每处角落,清晨的阳光附在金碧香炉上,反射出耀目的光彩。
伴随着悦耳动听的丝竹管乐之声,一女子于纱幔之后翩翩起舞,她的上身只穿了一件抹胸,裙摆的云罗绸在她舞动时如水色荡漾般朦胧。
步临风波澜不惊的入座后,女子停下舞蹈凑到他的身边,先为步临风斟了一盏酒,随后又将白嫩的纤纤玉指搭在步临风的手上。
步临风无动于衷,果断的甩开她的手,冷声说道:“除了我的王妃,上一个敢这么碰我的女人已经死了。”
女子眼角的泪水盈盈并没有激起步临风的怜惜,她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在一旁低声啜泣。
这一切仿佛早如顾长霖所料,他闷笑出声,开口道:“璟王殿下倒真如传闻一样,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啊。”
步临风平静的说道:“顾公子找我来,应该不只是让我看见这么荒谬的一幕吧。有什么事不妨尽快直言,你我都不是什么闲人。”
顾长霖饮了一口酒酿,语气幽深难测,说道:“我知璟王现下正处于逆境,宋家和太后不断对你施压,我见璟王左右为难,此时是好心为你提个能解决的法子。”
宋家如今更多的是坐山观虎斗,倒是太后步步紧逼不给人活路,顾长霖深沉内敛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怎样的凶残和奸诈,步临风也难看透。
步临风不露声色的盯着顾长霖,听他继续说下去:“我只要一个人,若是璟王肯忍痛割爱,我可以助你除掉宋家。”
步临风心生防备,猜忌顾长霖有什么令人预料不到的阴谋诡计。直到他顺着顾长霖的视线看向一旁的女子,在女子的眉眼神态中发现几分与凤韶的相似之处才恍然大悟。
而在步临风心中,眼前的女子远不及凤韶的万分之一。她也只是有五六分与凤韶长得像罢了,而凤韶的美是冷艳中带着娇柔,还有任何人无法复制的灵动和清冷,像一杯醇酒回味无穷。
步临风隐忍着心中的怒火,他咬牙问道:“你什么意思?”
顾长霖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谁,璟王殿下是成大事的人,而成大事之人可不能拘泥于儿女情长。更何况你朝不保夕,以你现在的能力无法护住她周全,更不能给她幸福。”
步临风当即大怒,他衣袖一拂案上的东西碎落一地,他不再压抑目中的杀气,“痴人说梦!”
顾长霖饶有意味的笑了笑,不急不恼的说道:“我是在给璟王殿下机会,你知道的,若是我真动用全部力量联合宋家去对付你,你胜算没几分。与其等到时候我将人夺过来,不如现在保留几分脸面。”
“我只要唐锦韶,只要你肯给我,我可以为你扫除一切障碍。拿她一人换江山,这笔买卖划算与否,璟王可以自己掂量。”
步临风今天才知道,原来顾长霖对凤韶的爱意已经如此深,他一直以为那只是顾长霖的野心,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步临风十八岁一战成名,二十岁功冠全军,二十二岁便靠着战绩封拜侯爵。百里枯骨,万里血泊,为了权力,为了父皇赋予他的使命,没有他不敢做的。
而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凤韶。
她是他愿意抽身远离纷争最大的软肋的诱惑,他凶残和无情,唯一一点点的仁慈也仅是为她而生。
步临风何尝不想放下一切,远离权利的斗争,可他若是一无所有,又拿什么去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周全。
回过神后步临风倏然起身,他的语气不再平和,周身煞气万丈,厉声道:“那就如你曾经所说,接下来就各显手段吧。”语罢,步临风不再逗留,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
...
过了大寒天气越发的冷了,北越不比南黎,以前在安阳城的时候,冬日里凤韶在外面散步许久也不觉得很冷,可北越寒风凛冽,吹一会儿她都觉得刺骨。尤其她还气血不足,青桑便叫下人在屋子的各处都燃上炭火,步临风既然也无恙了,那她也可以少操些心,索性她也不愿意去外面的冰天雪地里,干脆就在温暖的屋内待着。
凤韶梦魇惊醒,她下意识的想要钻进步临风的怀里,可她感受到的只是冰凉的床榻,她顿时清醒了不少,连忙坐起身。青桑听到了声响连忙走进来,望了望边问道:“王妃怎么了?”
凤韶拂去额上被冷汗粘上的发丝,有些失神的说道:“没什么。现在几时了?”
“巳时了。”青桑递上茶水,笑道:“王妃是不是想璟王殿下了呀,要我说王妃还是快同王爷和好吧,这都多少天了,感情可不能就这么冷着下去。而且啊,自从殿下不在咱们这儿过夜之后,王妃总是梦魇......”
青桑的话还未说完,易念便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直接开口禀道:“王妃,孙浩那边都安排好了,正午过去就行。还有一件事...璟王殿下去靖边了。”
凤韶一愣,她抬头看向易念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又去靖边了?”
易念答道:“今日早朝,陛下下旨让璟王殿下率兵去靖边驻军,说是靖边乃我朝要地,怕西凉败仗不甘心又打过来。”
青桑嘟囔道:“这都快过年了还去啊,再说了璟王殿下伤刚好些,陛下就又让他回那穷凶险厄之地...哎,可是今早下的旨怎么这会儿就都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
凤韶觉得一股酸楚缓缓在她的心里融化蔓延,这些日子她一直不肯先低头,而步临风也连她的院子都未踏进一步。外面不知怎的竟都传开了,说璟王妃与顾长霖在璟王昏迷不醒时好上了。可凤韶从来都不是在乎谣言之人,她觉得步临风只是别扭一时,过段时间他们二人就会和好的。可她没想到的是,他二话不说就去了靖边,此番前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却连一声嘱咐告别也不来说,甚至是连一面都不愿意见她。
凤韶轻叹一声随即下了床塌,吩咐道:“收拾收拾,去见孙浩吧。”
...
正午时分,望江楼。
凤韶正饮茶间,孙浩推门而入,他进来时看到她的脸不由一怔,以为自己是进错了房间,便要退出去离开。
“孙将军,你没进错房间。”凤韶开口道。
孙浩站定,眯了眯眼看向她,冷声问道:“就是你要给我严尤的遗物?”
凤韶微微一笑,对上他的目光,答道:“是我啊,孙将军想必也一定知道,严尤死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我。”犹豫片刻后,孙浩挑挑眉,关上门后负手走进入席。
凤韶眼神示意青桑上前倒茶,孙浩抬手示意,肃声道:“不必了,遗物呢?”
她轻笑了一声,随后端起茶盏晃了晃,开口道:“孙将军和严尚书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同效忠宋国公,想必你们二人定是情同手足了。”
“那么孙将军应该最是清楚,严尤的身体是否有恙。严尚书暴毙于天牢,传出来的却是他旧疾发作,孙将军信?”
孙浩冷哼一声,却不多语。凤韶饶有意味的勾起唇角,继续讲道:“孙将军定是觉得,这是陛下想灭口。那将军猜一猜,我最后赶到天牢的时候,看到了谁?”
孙浩垂眸把玩着茶盏,似乎并没有意思跟她搭话。凤韶也不恼,继而道:“幸平。”
话音刚落,孙浩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眸看向了凤韶,眼神中已经难掩审视。
凤韶满意的勾起唇角,而后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也罢,我知道将军同严尚书要好,我总提起已故之人,将军定会心情不好,那我们便聊些别的吧。”
“汴京城都知,将军不近女色,很爱夫人,一有时间便陪伴家人。如此和睦幸福,真让我羡煞不已。听闻前几日将军刚送走夫人和孩子回老家过年,不知夫人可平安到了玉城?”
孙浩不耐烦的站起身,冷声道:“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说这些没用的,你既然没有严尤的遗物交给我,那我便告辞了。”
“且慢,将军看看这是什么。”话语间,凤韶拿出一枚金镶翠挑簪放置在桌案上,孙浩看清后脸色一变,顿时勃然大怒。他大步跨上前,一副要杀人的架势,直冲凤韶。
青桑和易念连忙挡在凤韶的前面,她道:“孙将军这是做什么,还要对我动手不成?到底也是跟着宋国公的人,怎么这么不上脑子,你若是伤我分毫,你的妻儿能活?”
孙浩一身寒意,语气和表情都阴森如寒冰,他开口道:“你这个毒妇,竟然对我的家人下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凤韶摆手示意青桑和易念退下,随后她悠悠道来:“狡兔死,良狗烹。孙将军以为宋国公成事之后你就能享荣华富贵了吗,怕是到时候他灭你的口还来不及,严尤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而我不一样,你想要的,我现在就能许给你。”
孙浩身上的杀气消退不少,凤韶趁热打铁,继续劝道:“严尤从小就跟着宋国公做事,甚至还被宋国公收为义子,他一心效忠宋国公,可最后又怎么样了,不还是因为被忌惮,沦为阶下囚而被灭口惨死。孙将军也可以不信我,可将军还是得想想清楚,你这是拿你一家人的命在赌。宋国公是什么样的人不必我说,将军比我更清楚,如果将军是下一个严尤,别说你的妻儿,就是你老家的几十口亲戚能活?与其跟他赌一把,生死未卜,胜负难定,不如答应我,事成之后,一家人幸福团聚,高官厚禄傍身,何乐而不为啊,孙将军?”
孙浩沉默不语,可神情之中分明动摇了。凤韶起身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良禽择木而栖,孙将军。”
凤韶不再过多停留,她先离开了雅室,易念跟在她的身后开口道:“尊主,这样就行了吗,孙浩忠心不二可是出名的。”
凤韶若有所思的说道:“人都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