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三十二年,三月中,新政正式实施,提拔寒门俊才,分权行政,薄赋尚俭。
三月末,初春,昌都大捷,西凉投降,璟王凯旋归来。
夜幕降临,天边的乌云之下还余一道霞云,万家灯火照亮这深深几许的汴京城。
而高高在上的帝宫,也置于万丈光影交错之中,数百年岁月蹉跎,风吹雨打,岿然不动,继续刻画着宏伟瑰丽,谱写代代相传的盛世华章。
御阶之上,凤韶在等待。
“来了来了!殿下回来了!”扶沉惊喜的叫道,众人齐齐望去。
当时隔许久再看到步临风时,凤韶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步临风身披盔甲,面庞还是那般冷峻。他步履轻盈,踏过层层御阶,揽清冷月色,翩翩归来。
他风尘仆仆走向她,胜过所有遥远的温柔。
凤韶看的鼻头一酸,湿着眼眶扑进他的怀里,闻到他身上那熟悉安心的味道时,她还是哭了。
步临风紧紧将她拥进怀里,而她放松的靠在他的身上,破涕为笑。他仿佛天边星辰,仿佛一轮半弦月,他不能容纳任何人,唯有她。
一旁的易念和扶沉笑眼看着一对佳人,爱人相聚,战争胜利,这样真好。
秦隐悄然走到青桑身边站着,低声道:“我回来了。”
“嗯。”青桑忍不住的上扬唇角,秦隐低头瞥见了,心里满是欢喜,他抬起头,轻轻的笑了。
...
殿内。
步临风正在更衣,凤韶靠在桌边静静的盯着他,唇边浅笑若现。
步临风深邃的眼眸微微一收,他转头看向凤韶,开口道:“嗯?”
凤韶不再掩饰笑意,她勾起嘴角,眸光流转,徒生媚态,烛火在她的侧脸上覆了一层诱人的轻柔。
步临风挑了挑眉,大步走上前搂过她,大手覆在她的腰间,凤韶来不及躲闪,只便嗔道:“干嘛。”
步临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忽然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床榻,凤韶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连忙道:“易念他们还在外面呢!”
凤韶坐在床榻上,急忙说道:“等等,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他面上浮上一丝霸道的不满,还是忍了下去,轻声道:“什么事?”
“我要亲自出征,去安阳。”
步临风脸色一沉,“胡闹!”
凤韶撇撇嘴,见他面上不悦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哄道:“时不我待,再说了我本就该去,而且西凉已经投降了,没了西凉的帮衬庇佑,南黎势在必得,你就让我去吧!”
步临风沉默片刻,而后扯过帷帐,将她压在身下,柔声在她耳边道:“看你表现。”
凤韶闷笑出声,随即主动吻上了他的唇,此时殿外响起声音,只听秦隐高声叫道:“殿下!”
步临风黑着脸停顿了一下,风韶瞧他那个样子扑哧一笑,说道:“走吧,去看看。”
他傲娇的冷哼一声,利落起身,边道:“回来继续。”
步临风推开殿门,看了一眼秦隐,问道:“怎么?”
秦隐垂下头,支支吾吾的开口道:“陛下...陛下快不行了...”
步临风顿时愣住,身子一晃,秦隐急忙要上前扶他,他却摆了摆手。
他袖口内僵硬的手臂,仿佛被风干的泥塑,没有温度,没有血肉。
忽然一只手牵住他的手,他转头看去,只见凤韶站在他的身边。
“步临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和你一起面对。”她紧紧拉着他的大手,又道:“去看看吧。”
朝元阁内。
殿内早已屏退宫人,只留王彦和易幽在御前。易幽见他们二人来了,她轻叹一声,说道:“我真的尽力了。”
步临风神情凝重,他缓缓迈步走到榻边,凤韶朝后递了一个眼神,易幽秦隐等人会意的退下。
步临风坐在榻边,颤抖着握起尧帝的手,他昔日是那般沉稳如山,威严从容,可如今却躺在这里,消瘦无声。
“父皇......”这个称呼他压抑了三十多年,即便他回归皇子的身份,也从未叫过他父皇,一直都以陛下相称。
步临风其实心里明白,他从来都没有恨过他,怪过他,即便他从小就过着非常人的生活,即便他是这样的身份引知情人唾笑。
他只是没办法面对。
只可惜,即便他现在叫得出口,他的父皇也没办法回应了。
榻上的尧帝动了动嘴角,只是有略微上扬的意味,而他的手从步临风的手中垂落,再无声息。
王彦一怔,随即跪在地上,哭声道:“陛下!”
步临风重重一震,他又握起尧帝的手,不停的叫道:“父皇...父皇...”
尧帝驾崩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中宫,已是深夜时分,诺大的帝宫内却灯火通明。
凤韶刚吩咐处理完尧帝的后事,便匆匆回了寝殿,却不见步临风的人,她又去了安宸公主的锦瑟殿,也找不到步临风的人。最后她在城墙上找到了步临风,他孤独一人,沉默的置身于深深夜色之中,满身清冷。
步临风听到了凤韶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他仍静静地眺望着远方的夜幕天穹,万家灯火映照在他的眉目之间,他是如此格格不入,哀戚死寂。
凤韶悄然走上前,牵起他的手,却不多语,只是给他无声的陪伴和安慰。
许久后,步临风沉声开口道:“有时候会忽然想,若是生在平常百姓家会怎样,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悲欢离合,尔虞我诈。”
凤韶明白,因为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个时候她看着街上的一家三口,是真的很羡慕,如果她的父亲不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只是个普通的百姓,也许就不会死,她也不会经历这样多的磨难。
可是没有如果啊,人生就是这样,处在这个位置上反而羡慕旁的,殊不知平常百姓又有多么羡慕他们的荣华富贵呢。
凤韶轻声安慰道:“陛下也累了,这么多年他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他没有离开我们,他是去找他最爱的人了。”
这一次,步离和步思柔可以永远永远在一起了。
步临风眼眶渐湿,片刻后他将她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哑声道:“这一次最后唯一的亲人也离开我了,韶儿,我只有你了...”
凤韶心中泛起心疼,她紧紧回拥着他,说道:“步临风,我一直都在,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太康三十二年,尧帝驾崩于朝元阁,葬于乾陵,谥号圣昌尧帝。